寒江控制著斷淵劍懸浮在半空中, 自己低頭看——廢墟之上那昏迷不醒的一對,——里發愁。
他不記得自己當年追綰綰的時候是什麼景象了,可他卻覺——自己這個好友不——是多了個愛慕之人, 智商也跟——少了一半似的,簡直可怕。
讓他一個半魂之體去為他們兩個大活人護法,也真虧他能想得出來。
這真不像是百年前那個殺伐果決、連天道都能不動聲色的坑一把的摯友。
如果他這個決定放在百年前,寒江的第一反應就是懷疑一——他是不是被天道——奪舍了。
可是如今……他只是在戰場之上直接進人家的——魔劫給人家護法, 而沒有離譜到試圖幫人家渡心魔劫,寒江居然覺——他已經算是克制了。
……不——能覺——青厭這樣算克制, 自己的反應也是挺離譜的。
寒江——累的嘆了口氣, 低頭打量著那頭對頭昏迷在一起的一對。
然後他就發現青厭的手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拉住了秦拂那丫頭的手, 而且目測——居然還拉的挺緊,寒江覺——此刻哪怕他有了——體, 直接上手去掰都不一定能掰——開。
寒江︰「……」
他默默地偏過了頭,不去看他們兩個, 非禮勿視。
然後入目便是一眼望不到頭的廢墟。
他們所在的這個宮殿連地面都凹陷下去好幾尺,不遠處那座存在了幾千年的魔宮也沒能幸免于難, 廢墟之上再也找不到曾經的輝煌。
這便是大乘期的戰斗。
當年的天無疾一劍斬出了至今劍氣縈繞不散的魔淵,如今秦拂毀了幾千年來都固若金湯的魔宮連同大半個城池。
但是這魔宮之中的魔修倒是聰明,除開那些被火潯帶來的魔兵們, 其他人見勢不對早早地就跑了個沒影。
如今魔尊已死, 十大魔將也盡皆隕滅,整個魔族幾乎被秦拂一個人斬斷了大半的根基, 在魔族廝殺出新的魔尊之前, 怕是沒人敢跑到這里來觸霉頭。
……不,大概還是有的。
寒江看——不遠處兩個鬼鬼祟祟模過來的魔修,面無表情。
這兩個想渾水模魚的魔修探頭探腦的往這里張望了一陣, 看到倒在地上毫無知覺的秦拂和天無疾之後大喜——望,迫不及待的就沖了——來。
片刻之後,他們又被一把懸浮——的鐵劍打的大驚失色,抱頭鼠竄。
寒江冷笑了一聲,剛收起劍,就發覺身後也有動靜傳來。
寒江還以為是什麼不長眼的魔修,回頭一看,卻看到他身後昏迷的那兩個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醒了,正徐徐睜開眼楮。
寒江有點兒高興,于是熱情道︰「呦,你們兩個動作挺快的啊,我還是第一次見渡心魔劫動作這麼快的,怎麼樣啊秦拂丫頭,什麼感覺。」
然而兩個人都沒說話,協同一致的忽視了他。
寒江頓時納悶。
青厭不——他他還能理解,就憑他那個狗脾氣,他要是和聲細語的和他說話了他才覺——毛骨悚然來著。
但秦拂丫頭一——是個尊重前輩的好孩子來著,怎麼也不應聲,難不——是和青厭那狗東西待一起久了也學壞了?
寒江納悶的看了——去。
然後他就看見剛睜開眼就看見彼此的那兩個人正愣神似的看——對方,不說話,也不動彈,甚至那眼神也說不上有——情深,可卻莫名的有一種任何人都插不進去的默契。
而且秦拂那丫頭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兒,越看臉就越紅,最後目光也開始躲閃了起來。
青厭那老妖怪見狀就輕笑一聲,用寒江從未听過的柔和語氣說︰「阿拂,該起來了。」
秦拂如夢初醒般應了一聲,然後強撐——一張緋紅的臉爬了起來,動作生龍活虎的很。
可她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看青厭。
青厭那老東西也不介意,慢條斯理的起身,還——了——身上的衣服。
而且莫名的,寒江總覺——他此時此刻可謂是滿面春風。
寒江也不知道自己腦補了什麼,臉色瞬間就復雜了起來。
他一言難盡的看——青厭,目光中充滿了譴責,活像是在看一個老變態。
但青厭神情自若,並不看他,只盯著秦拂看。
……不,或者說,那兩個人到現在為止清醒了這麼久,就沒一個正眼看他的。
寒江︰「……」
他或許不應該在這里,他感覺自己無形無體的自己又亮又扎眼。
終于,秦拂那丫頭注意到了自己。
她連忙轉過頭看——斷淵劍的方向。
沒有了天道之後,寒江不用再靠——斷淵劍隱匿身形,也終于能以魂體出現在人前,于是,秦拂就看到一個半魂體模樣的人出現在斷淵劍旁邊,青年相貌,眉宇間磊落又灑月兌,是秦拂在幻境中時曾見——的寒江劍尊的模樣。
秦拂連忙道︰「前輩!」
寒江挺直了脊背,立刻就拿出了前輩的風範來。
然後他又看見秦拂撓了撓頭,吶吶道︰「——謝剛剛戰斗之時前輩的指點之恩,但是,那個……前輩剛剛說了什麼,我剛醒來,一時間沒有听清。」
寒江︰「……」你壓根就沒有听吧!
他平靜道︰「呵呵,沒什麼,只是覺——你這次心魔劫渡的挺快的,不愧是青年一代的中流砥柱。」
被傳說中的劍尊夸獎,秦拂頓時激動,大聲道︰「——謝前輩夸贊!晚輩愧不敢當。」
寒江︰「當——起當——起。」
兩個人這個一口一個「前輩」,那個一口一個「丫頭」,當——天無疾的面互相吹噓了起來,听的天無疾臉色越來越黑。
他听著听著,直接打斷了兩個人,柔聲問秦拂︰「阿拂,你叫他前輩,我又該叫他什麼,這不太合適吧?」
听懂了他話外之音的秦拂︰「……有什麼不合適?我管你叫什麼!你愛叫什麼叫什麼!」
天無疾就默默無言的看——了寒江。
寒江被看的頭皮發麻,連忙出來說︰「各叫個的,各叫個的,我輩修真之人,不拘小節,不要在意這些細節!」
秦拂︰「……」神特麼各叫個的!
但寒江已然轉移了話題,面上也換了一副嚴肅的神情,問道︰「既然已經渡過——魔劫了,現在自己的修為如何?可曾試探過?」
秦拂淡然道︰「自然試探過。」
寒江︰「那……」
「元嬰大圓滿。」秦拂的聲音相當平靜,表情十分淡定,仿佛自己說的不是「元嬰大圓滿」,而是在說自己終于築基了。
寒江一時間也沒反應——來,——意識道︰「哦,那挺好,看來這次渡劫給你的益處很大,居然都……等等,你剛剛說什麼?」
這一次秦拂還沒有說話,天無疾在一旁好心的幫忙重復道︰「元嬰大圓滿。」
表情是和秦拂如出一轍的平靜淡定。
寒江聲音高亢︰「不到百歲的元嬰大圓滿?!」
然後他就變得異常興奮的樣子。
在他旁邊,秦拂和天無疾一個比一個淡定的看——他,看的寒江的興奮頓時卡殼了。
他無奈,看——秦拂,道︰「青厭這個反應我還能預料——到,你這丫頭怎麼也這麼淡定?你知道修真界上一個不到百歲就能有如此成就的是誰嗎?」
秦拂十分平靜的說︰「前輩,我知道,但我現在的情況特殊,這代表不了什麼的。」
對于自己的——就,秦拂比其他任何旁觀者看的都要清楚。
她是個百年不遇的劍道天才、是修真奇才,這一點她無比清楚,也從來不——為自己謙虛什麼。
但是一年前才剛剛突破元嬰期,一年後她就元嬰大圓滿,這里面巧合和奇遇居。
在這一年里,她先是接連頓悟,後又破了——魔劫,于是硬生生把——力拉到了這個層次。
若是真的按部就班的修煉的話,她怕是有幾十年上百年要熬。
雖然說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但是不能化作戰斗力的——力,秦拂——來是不認的。
于是秦拂淡定道︰「運氣居——罷了,我有幾斤幾兩我自己清楚。」
天無疾在一旁笑眯眯的夸贊︰「阿拂做的對。」
看——這神情自若的兩個人,寒江那替別人興奮的——情淡去,然後止不住的——情復雜。
能看的這樣清楚,能有這樣的——性,已經比——這世上許多人了。
這樣的秦拂,哪怕資質再怎麼差,也終究會有一番成就,更別說她的資質是一等一的好。
寒江捫心自問,別說是不到百歲的他,哪怕是現在的他,也做不到如此寵辱不驚。
寒江一時間沒有說話。
然後他就看——一旁那個試圖吃這麼優秀的女敕草的老牛,語氣中的嫌棄止也止不住︰「你看看人家秦拂,你再看看你,你問問自己你配嗎?人家秦拂看的——明白多冷靜,而你呢?讓我一個魂體護法你自己跑去人家心魔劫里,虧你想得出!」
天無疾被他這樣懟,卻也不生氣,不緊不慢的說︰「你以為我——像你一樣嗎?」
寒江︰「什麼意思,我怎麼了?」
天無疾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寒江︰「……」
他被氣笑了,「來來來,你告訴我你除了跑人家——魔劫里,還干了什麼聰敏事兒!」
天無疾不——氣急敗壞的寒江,而是看——了一旁好奇的看——他們互懟的秦拂。
秦拂莫名︰「怎麼了?」
天無疾︰「阿拂,天道在你識海里塞了東西,你察覺——到嗎?」
天無疾話音落下,秦拂和寒江一齊臉色大變。
寒江僅僅是因為那個「天道」,而秦拂則一瞬間想到了更多。
往她識海里塞東西。
這麼久以來,她識海里只被塞——一樣東西,就是那個來歷——迷的話本。
兩次。
一次是在她受傷之後莫名出現在了她的記憶之中,一次是在她偶然頓悟之後突然被塞進了她的識海里。
兩次都是這個話本。
她最開始——到這個話本和話本之中的記憶時只以為這是什麼居——叵測的詭計,而後來話本之中的情形一一驗證,她又因為那個話本屢屢避開災禍,她又覺——那應該是一種對她的預警。
第二次被塞話本的時候,她更是證——了這種感覺。
她頓悟之時那話本毫無預兆的出現在了她腦海之中,而那時正好是她因為天道的力量強行忘卻了話本中記憶的時候,秦拂當時就有一種感覺,往她識海里塞話本的那股力量是在躲——天道。
不管那力量是來源于誰,——她塞這至關重要的話本,又為此躲著天道,那最起碼不——是敵人。
秦拂一直這麼認為。
可此時天無疾卻說,那東西里有天道的氣息。
秦拂的臉色瞬間就難看了——來。
天無疾還想說些什麼,看見兩人同樣難看的神色,突然覺——他們可能是誤——了什麼。
于是他頓了頓,補充道︰「別誤——,不是被我殺了的那個天道。」
兩個人齊刷刷的看了——去。
寒江困惑道︰「不是那個天道,那……」
他猛然卡殼。
天無疾卻點了點頭,說︰「對,是那個被魔修取而代之的天道。」
話音落下,四周猛然寂靜了——來。
好半晌,秦拂茫然道︰「那個天道……不是幾千年前被取而代之,之後就死了嗎?他怎麼可能在我識海里留——東西?他若是沒死,怎麼——任由那個魔修猖狂?」
天無疾徐徐道︰「百年前我第一次殺死那個取代天道的魔修時,曾從他身上察覺到一絲上一任天道的氣息,我記得很清楚,不——記錯。」
「而如今,我在你的識海里察覺到了同樣的氣息。」
秦拂垂——頭,沉默良久,突然道︰「也就是說,被取而代之的天道或許沒死?最起碼他現在仍有一息尚存,而且他在很久之前,就以話本的形式——了我預警。」
天無疾︰「什麼話本?」
秦拂這才反應——來眼前這兩個人都不知道話本的事情。
她頓了頓,將自己腦海里的那個話本簡略的說了一遍。
天無疾听的神情冷凝,寒江直接炸了。
他嗤笑道︰「什麼狗屁話本!將你的事情掐頭去尾的全安到那個蘇晴月身上,這分明是天道想讓蘇晴月取代你而做——的計劃吧!」
秦拂听的一愣,電光石火之間,突然說︰「所以,有沒有可能那個話本其實就是天道安排——來的計劃,只不——上一任天道有一息尚存,于是把這個計劃以話本的形式送進我識海里,——了我預警?」
別管那話本的內容有——離譜,但里面一樁樁一件件都是在現——中發生了的,倘若秦拂沒有忘記的話,她再怎麼廢都能通——話本避開。
話本以蘇晴月為主角,把很——事情掐頭去尾安排——了蘇晴月,那是因為天道本來打的就是將秦拂取而代之的主意。
秦拂越想越覺——應該是這樣。
她覺——有些上頭,還有些莫名的激動,立刻將自己的猜測告訴了天無疾。
天無疾卻冷靜的。
他看——神情略顯激動的秦拂,甚至直言不諱道︰「阿拂,哪怕真的如此,哪怕上一任天道真的有一息尚存,你也不必把他想的太過良善和大公無私。」
秦拂一愣。
天無疾神情冷凝,淡淡道︰「天道無情,對萬事萬物根本沒有憐憫一說,他哪怕這麼做,也只是為了自救而已,但他既然一息尚存蟄伏千年沒有被那魔修發現,卻遲遲不曾向任何人求救,沒有試圖求助大道,我與寒江開始對抗天道時也沒有接觸——我們,而今你不——是一個還不到百歲的元嬰期,他卻偏偏肯冒——風險把那話本給你,阿拂,你信他全然無所圖嗎?」
你信他全然無所圖嗎?
秦拂發熱的頭腦徹底冷靜了——來。
對啊,幾千年他都沒被那魔修發現,但為何不求助大道,偏偏找上了她?
一個放在整個修真界里幾乎排不上號的元嬰期。
甚至她當時的修為還只有金丹。
秦拂抿了抿唇︰「那現在……」
天無疾淡淡道︰「等他來見我們,他所求若是合情合——,那我們幫一——也未嘗不可,他若是覬覦其他的……我能殺一個天道,就能殺第二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