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拂這次動手, 只留下了十幾個活口,剩下的那些死去妖修的尸體全部被飛仙門的弟子扔到了人族與妖族交界的劍碑旁。
據說,剛——始那兩天, 妖族並沒有派人處理尸體。
一直到了兩天之後,秦拂派人守在那里的弟子看見一個大妖帶著幾百妖修親自到劍碑旁把那些妖修的尸體給接回了妖族。
尸體被人處理了,秦拂派去盯梢的弟子——撤了回來,找秦拂稟報了這件事。
秦拂當時正被天無疾壓著喝藥, 聞言飛快的撂下藥碗,堂而皇之的以正事為由躲過了一劫, 腳步飛快的離開了這間充滿藥味的房間。
她走的太快, 頗有些逃之夭夭的意味, 天無疾失笑,端著藥碗就追了上去。
他追過去的時候, 那稟報的弟子正好離開,天無疾進去, 就見秦拂若有——思的撐著額頭。
天無疾問︰「想到什麼了?」
秦拂若有——思道︰「看來,仲少卿這妖皇之位, 如今已經是坐穩了。」
天無疾挑了挑眉︰「怎麼說?」
秦拂︰「我讓人把妖修尸體扔在劍碑旁,此舉多多少少有些侮辱性意味,但卻又無關痛癢, 如果仲少卿還在平復妖族內亂, 那定然騰不出手處理這件事,如今只不過是兩天, 仲少卿便派人接回了尸體, 看來內亂早已平復,仲少卿這次奪位,原來是早有預謀啊。」
天無疾走了過去, 閑閑的問道︰「——當時讓人把妖修尸體扔到劍碑旁,我還以為——是一時意氣,看來我們阿拂也是早有準備。」
秦拂挑了挑眉︰「我會因為一時意氣做出這麼多余的事情嗎?我自然是在試探仲少卿的反應!」
天無疾走到了她身邊,听見她略帶得意的話,笑意盈盈的把藥碗放在了她面前,「砰」的一聲。
苦味直沖鼻子,秦拂的表情當即就是一僵。
然後就听見天無疾閑閑的說︰「那我們神機妙算的阿拂算的到你若是不喝這碗藥會有什麼後果嗎?」
秦拂頓時臉色發苦。
守城之事已過了兩天,她當時任煞氣入體,一連殺了幾個大妖,當時不覺得有什麼,煞氣重新被封印回斷淵劍之中後才發覺後遺癥嚴重。
剛——始兩天經脈一直隱隱作痛,一旦動用靈力更是疼的鑽心,天無疾連給她服了兩天藥,喝的她一聞見藥味就想吐,這——好轉一些。
秦拂僵硬的看向藥碗,忍——住問道︰「阿青,——為什麼——給我做成藥丸?」
天無疾敲了敲桌子,說︰「我當時問你,想要快些好,還是慢慢調養,——說快些好——以沒辦法,我這個方子,做成丹藥,藥性最起碼得折損一半,只能給——熬成湯藥喝。」
秦拂︰「……」原來還是她自己自作自受了。
她整張臉皺成了苦瓜。
天無疾在一旁小聲說︰「這已經是最後一劑藥了,喝藥這碗就再也沒有了。」
秦拂聞言,立刻端起了藥碗,捏著鼻子一口悶了下去。
一種無法言喻的苦味從舌尖直沖滿門。
她立刻就模向了一旁的茶盞,想喝口茶壓一下。
然而下一刻,一個東西抵到了她的唇邊,一股甜甜的香味傳來。
秦拂一愣,下意識的張——了嘴。
下一刻,一顆糖球滾進了她口中。
秦拂一愣,抬頭看了過去。
天無疾正好收回手,理了理袖子,說︰「給——那小徒弟買的糖,他吃剩下的,給——壓一壓藥味吧。」
秦拂下意識的嚼了兩下。
這應該是城中凡人自己手工做的麥芽糖,甜味不是很濃,但麥子的香味卻很濃,嚼在口中的時候,難免有些粗糙。
但嘗起來意外還——錯。
她下意識的眯了眯眼。
天無疾問她︰「喜歡?」
秦拂點了點頭,反正比藥味要強。
天無疾就從衣袖里掏出了一小袋糖來,放在她的手上,說︰「喜歡就慢慢吃吧,都給——了。」
秦拂看向手上那一小袋糖,一懵。
再抬起頭時,天無疾已經端著藥碗出去了。
秦拂失笑,揚聲道︰「給我徒弟買來吃的東西,阿青,——還真把我當小孩哄了啊?」
天無疾沒有回頭,只是揮了揮手,說︰「差不多吧,反正你那小徒弟喝起藥來比——還痛快點,——讓我有什麼辦法?」
秦拂看著他的背影遠去,撐著額頭,低低的笑出了聲。
然後打——了那油紙小包,從里面撿出一顆糖來,丟進了嘴里。
還真的挺甜。
其後幾天,秦拂的身體恢復的差不多了,仲少卿繼任妖皇一事也傳遍了整個修真界。
谷焓真通過玉簡找過她幾次,仔仔細細听她講了那天的事情,然後便是連連夸贊她做得好。
在那之後,秦拂明顯能感覺得到,天衍宗忙了起來,整個修真界也因為妖族新皇繼位而躁動了起來,如——平靜的水面被打下了一顆石子,隱隱的蕩開波紋。
而在仲少卿奪位時首當其沖直面妖族的三羊城卻反而成了整個修真界最平靜的地方。
秦拂直接關起門來不理會外界的紛爭,一邊教小徒弟,一邊等著妖族下一步動作。
哪怕沒有了話本的提示,這次她也能預料的到,仲少卿上位,必然會有動作,畢竟他向來主張對人族強硬。
這也是仲少卿奪位後修真界反應這麼大的原因——
謂暴風雨前的寧靜——外如此。
而在這幾天里,因為天無疾給她的那袋糖,秦拂漸漸養成了有事沒事都愛往嘴里丟顆糖的習慣。
麥芽糖——怎麼耐吃,很快就被她給 完了。
沒兩天,秦拂再去模袖袋,發現袖袋里放糖的地方早已經被她模的一干二淨,
秦拂模了個空,還有些——適應。
于是她想了想,直接找到了正在勤奮練功的小徒弟,說為了獎勵他這兩天逐漸努力,給他放一下午的假,陪他出去玩。
姬澗鳴絲毫不知道自家師尊打的是什麼心思,歡呼一聲,沒怎麼收拾就跟著出了門。
姬澗鳴好幾天沒怎麼出過門,出了門之後只覺得整個三羊城到處都不一樣了,似乎街道也比往常干淨一點,來來往往的——人也比以前更有生機、臉上的笑意更多。
總之,似乎哪里都不一樣了。
姬澗鳴的感覺其實也沒有錯。
這次三羊城飛仙門掌門一人退敵數百妖修,在三羊城的凡人和未曾參加戰斗散修看來不過是幾個時辰的事情,他們躲在城里也沒多久,再出來時危機便已經解決,沒怎麼感覺到威脅,自然也——知道有多凶險。
可是三羊城解除封城之後,心里因為封城還尚有些抱怨的凡人商隊和散修們急吼吼的出城,做生意的做生意,接任務的接任務,離了三羊城的地界,走進其他城池,這——知道了在他人口中,妖族新皇奪位那天究竟有多凶險,而他們三羊城面對的——是什麼。
自然也听到了他們的新掌門秦拂一人退敵數百妖修的事跡在其他城池傳的有多熱火朝天。
而那些人每每言之秦拂的事跡,口中卻不是看熱鬧般的興奮,而是發自內心的敬仰和艷羨。
什麼一劍擊殺化神期妖修、一招斬殺數百妖兵、嚇得妖族新皇——敢上前,幾乎將秦拂傳成了當世劍仙般的人物。
理——應當的,妖皇繼位的事情傳的越快,飛仙門的事跡傳的便也越快,轉瞬間似乎整個北境的人都知道了飛仙門的新任掌門有多強大。
那是能退敵妖族的存在。
三羊城的人自己還沒怎麼察覺,可一出三羊城,其他城池的人只要听說他們是三羊城來的,看在飛仙門那位強大的新掌門的份上,總會給他們三分薄面。
人們總是願意給強者讓路,包括強者庇護的人。
而這是三羊城居民從前從未享受過的待遇,——管是凡人還是修士。
于是理——應當般的,一趟走商回來,以往滿臉疲憊的商隊各個滿面春風,恨不得轉頭出去在走一趟。
原來有人庇護、出去——有人都給庇護你的那個人三分薄面的感覺如此的好。
也就是那個時候,秦拂發覺整個三羊城似乎都不一樣了。
如——一灘死水,——知道因為什麼原因突然活了起來。
于是整個三羊城的精神氣都向上了幾分。
秦拂接管三羊城之後一直覺得這座城死氣沉沉,她想改變這種氣氛,可那麼久都沒做到的事情,一朝退敵妖族,輕而易舉的便做到了。
從前他們內受散修壓迫、外受妖族威脅,自然活的死氣沉沉。可突然有一天知道自己也是有人護著的了,沒人敢隨意動他們,自然也想活出個人樣來。
姬澗鳴年紀還小,只能感覺到整個三羊城似乎一下子「活」了起來,絲毫不知道這其中意味著什麼。
他左看看右看看,只覺得哪里都稀奇,哪里都想看一看。
可秦拂拽著他出來就是有目的的,因此目的明確的多,沒陪姬澗鳴逛多久就徑直奔向了街邊賣麥芽糖球的小攤子。
可自己那小徒弟卻並沒有什麼眼力勁,沒有注意到她,見她停在了賣糖球的小攤子旁,還以為她只是隨意看看,便在一旁乖乖的等著。
秦拂沒有辦法,用力咳了一聲,說︰「澗鳴。」
姬澗鳴懵懵的看了過去︰「師尊?」
秦拂指著攤子上的麥芽糖球,說︰「我听阿青說你喜歡吃這種小東西?我給——買一些怎麼樣?」
反正阿青給她的糖球都是給姬澗鳴之後剩下的,那自己這個當師尊的就再給他買一些,順便自己也買一些。
秦拂理——當然般的想。
誰知,听見秦拂口中的哈,姬澗鳴卻是一臉茫然。
他滿頭霧水的扭過頭,說︰「師尊,天無疾……天叔他並沒有給我買過這些啊,我也從來沒吃過這些東西啊……」
秦拂︰「……」
她一時間愣在了原地。
天無疾的話猶在耳邊。
——「給——那小徒弟買的糖,他吃剩下的,給——壓一壓藥味吧。」
她一直以為是真的,天無疾給她的糖,只是順便而已——
以,她也就「順便」帶了姬澗鳴出來。
可姬澗鳴卻說,他從來沒吃過這種糖。
原來,他們兩個人的「順便」之中,都從來沒有姬澗鳴這個人。
她一時間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良久良久,卻突然笑出了聲。
她想,虧得天無疾從前還口口聲聲說從來沒騙過她,可此時此刻居然因為這件小事就騙她。
可這麼想的時候,卻又有一種——為歡喜的情緒在她心中翻涌著。
「老騙子。」她喃喃自語道︰「總有一天要拆穿你的真面目。」
一旁,姬澗鳴沒听清自己師尊在說什麼,滿頭霧水道︰「什麼騙子啊師尊,這糖球咱們還買嗎?」
秦拂回過神來,立刻說︰「買!」
那賣糖的老婆婆小籃子里只剩下了兩包糖,被秦拂一個人包圓了。
老婆婆笑眯眯的把糖球遞給她。
姬澗鳴從她買糖球的時候就搓著手在下面等著,等她買回來,立刻就伸手要討糖吃,眼巴巴的。
然後被秦拂一下打掉了手。
面對著姬澗鳴不可置信的眼神,秦拂冷漠無情道︰「吃什麼吃,反正你也——愛吃這個,快回去繼續修煉!」
師尊突然變臉,姬澗鳴一臉的——可置信。
他什麼時候說不愛吃了?而且——是師尊您把他出來要逛街的嗎?
為什麼突然就翻臉不認人?
姬澗鳴憋悶的看著自己師尊的背影。
師尊看起來頗為開心,連注意他都不曾注意。
姬澗鳴心想,果然,——管是多大年齡的女孩,那都是善變的。
女人心,海底針——
過了兩天,秦拂還沒美夠,妖族那邊果然傳來了動靜——
過這動靜卻讓秦拂頗有些意外。
——妖族新皇仲少卿不日將舉行繼位大典,特意送了請帖來,邀請秦拂觀禮。
秦拂接到請帖的時候,只覺得滿心荒唐,還以為是仲少卿在愚弄她。
可那請帖卻又是實打實的,妖皇的印章就在上面,還是妖皇親自蓋上的。
來送請帖的妖修實力最起碼是個大妖級別,但在大典之上,秦拂坐在主位,他站在下首,姿態卻格外的謙卑。
那妖修低著頭,恭恭敬敬的說︰「我來之前陛下曾言,務必把請帖親自交道秦掌門手上,秦掌門若是能來,便是我妖族蓬蓽生輝。」
秦拂眯著眼看著那妖修。
妖修的姿態頓時更低了。
那不是在做做樣子,而是真真正正的,一個大妖把自己的姿態放的極其謙卑。
秦拂輕扣了兩下面前的桌子。
她想,仲少卿一定是在這幾天內把整個妖族的局面完完整整的控制了下來,——以才能讓一屆大妖在她面前表現的這麼謙卑。
只是不知道這謙卑是仲少卿給她的——謂的面子,還是向她展現武力的一種方式。
——看,只要我——口,實力遠高于你的大妖也可以對你如此謙卑。
秦拂下意識的更偏向于後者。
但無論是什麼原因,都掩蓋——了仲少卿這封請帖中的荒唐。
她和仲少卿非親非故,他繼位妖皇,自有妖族無數大妖觀禮,秦拂一個人族湊什麼熱鬧。
她現在要是敢去,她敢保證,明天秦拂叛逃的傳聞就能傳遍修真界。
于是她笑了笑,溫文爾雅的說︰「妖皇繼位,秦拂在這里先恭賀妖皇,但觀禮就免了,秦拂位卑言輕,怎敢去陛下繼位大典上煩擾,還請轉告在下的歉意。」
態度和三羊城外殺神一般的秦拂截然不。
那大妖抬頭看了秦拂一眼。
秦拂還以為自己要費些功夫才能推掉這封請帖,卻沒想到,那妖修居然沒有再多糾纏,只恭恭敬敬的應了聲是,隨即轉身離。
秦拂看著他的背影,面色逐漸沉了下來。
天無疾從她身後走了出來。
秦拂問︰「仲少卿究竟在搞什麼?」
天無疾斂袖道︰「他要做什麼,或許過幾天自會見分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