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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拂第一次帶姬澗鳴出門, 怕他受不了御劍的速度,特意從儲物戒中扒出了她身上唯一的飛行法器。

那是一座兩層高的玉舟,飛行速度穩健, 自帶恆溫結界,上下八個廂房,還自帶小廚房,除了用起來的時候費靈石一點, 沒有太大缺點。

哦,還有一個不算缺點的缺點, 那就是造型過分的華麗張揚, 相當引人注目, 乘——個玉舟出門,他們三人一路上基本上和「低調」二字無緣。

秦拂也沒辦法, 她從前出門從沒帶——麼多不能御劍的人,她身上壓根就沒有飛行法器, ——唯一一個被她扒拉出來的還是不知道多少年前谷師叔送——她的生辰賀禮。

她從收到這份禮物之後就沒用過一次,一直壓在儲物戒——, ——還是它第一次派上用場。

他們沒進入南境還好,北境審美一向都喜歡往華麗張揚那方面靠,就算引人注目了些, 別人看——座玉舟的眼神也頂多是羨慕, 可進入南境——後就不一樣了。

南境是禪宗的天下,禪宗在這——的影響力更甚于天衍宗, 以至于整個南境佛教盛行, 宗教氣息分——濃厚。

禪宗那群佛修供佛時可以擺極大的排場,佛浴節時珍貴的燃香燒個三天三夜都不會心疼,可對待自己時卻極為苛刻, 從上到下崇尚苦修,入世苦心,出世苦身,最不注重的就是外物。

受那群佛修的影響,整個南境的審美一味的往簡樸大氣那方面靠。

所以可想而知,秦拂的——艘玉舟在南境的審美中,過于浮夸了。

進入南境——後他們沒少得到來往修士的側目。

秦拂原本以為這是兩地審美不同導致的,可是越靠近禪宗,來往修士看他們的目光就越不對勁。

就這麼不對勁了一整天,眼看——按照這個速度明天就能到禪宗了,秦拂終于想起了什麼,轉頭問一旁悠然喝茶的天無疾︰「現在是幾月?」

天無疾︰「現在,人間大概是四月。」

秦拂臉色一黑,立刻就捏了個大型隱匿法訣,整個玉舟頓時在他人視線中消失。

天無疾見狀奇道︰「明日就能到禪宗了,大型隱匿法訣可不少耗費靈力,你何必多此一舉?」

秦拂提醒他︰「四月是南境齋月,四月下旬就是浴佛節,想來也不遠了。」

天無疾了然。

南境受禪宗影響,凡人普遍信佛,四月是齋月,南境——中凡人茹素、修士簡衣出行,不飲樂奢靡,非性命之憂不造殺孽。

秦拂他們沒想起來,一艘豪華至極的玉舟在齋月堂而皇——的進入了南境,還一路往禪宗方向走,不被人側目才叫奇怪。

估計如果不是顧忌——秦拂元嬰期的氣息修為,早有看他們不順眼的修士要教訓他們一頓了。

秦拂慶幸道︰「還好沒直接把——玉舟——到禪宗家門口,要不然估計佛子出面我也百口莫辯了。明日我們在到禪宗——前下舟,免得惹禪宗禁忌。」

她這話一說,剛剛還坐在一旁無所事事的姬澗鳴立刻轉頭問道︰「那我們回去還能坐——個玉舟嗎?」

秦拂問︰「你喜歡它?」

姬澗鳴飛快的點了點頭︰「漂亮,好看。」

姬澗鳴沒說古語,——是秦拂的要求,出門在外必須不能說古語,他因為這個輕易都不想開口說話,但此刻不僅話說的飛快,還主動詢問了。

漂亮和好看那兩個形容詞,估計是這小子絞盡腦汁能想出來的最好的形容詞了。

可見他是真的——喜歡這個玉舟了。

秦拂的表情頗為一言難盡。

她沒想到自己的徒弟居然是這個審美的。

那他和谷師叔一定有話聊。

秦拂憋了半晌,說︰「那我回去就把它送——你。」——

句話一出,惹得姬澗鳴一陣歡呼,那高興勁來得比秦拂收他為徒時可真實多了,不僅主動叫她師尊,還殷勤的忙前忙後幫她端茶倒水。

秦拂看得目瞪口呆,不可置信的問道︰「合——我在他心——還不如一座玉舟?」

天無疾失笑。

秦拂木著臉看——她小徒弟忙前忙後,最後一臉冷漠的下結論,說︰「——小子日後也是個傻的,他一定不知道自己拜了個什麼師尊。」

不到百歲的元嬰老祖,她要是放出話來說收徒,哪怕沒有天衍宗——個龐然巨物在,也少不了修真世家子弟排——隊讓她選——

小子可好。

天無疾輕笑了一聲。

他——還是第一次听秦拂主動夸起自己。

不過在他看來,如阿拂——般的天之驕子,本應如此。

寒江如今被尊稱為劍尊、他被人供成老祖,听起來都是德高望重的主,可他們年輕的時候,也曾傲氣到世上無人入眼。

寒江出身不好,又是散修,少年時沒少被人詬病出身,可散修出身的寒江卻狂到敢一人一劍闖入魔族。

他一直都覺得阿拂被墨華教的過于謙遜了,她心有傲氣銳氣,面上卻一副謹言慎行又謙遜有禮的做派,長此以往,——多的銳氣也被磨沒了。

對她而言,天衍宗大弟子的身份不是助力,而是枷鎖。

她若是沒遇見墨華、沒被套上——層枷鎖,未嘗不會走上一條更為精彩的路。

他看了她片刻,說︰「禪宗向來如此,規矩大,禁忌也多,你若是不喜歡的話,我們送完佛珠便走。」

秦拂轉頭看他,問︰「你來過禪宗?」

天無疾點了點頭︰「——多年前來過,也是齋月,無聊的。」

秦拂控訴︰「那你都不提醒我現在是齋月。」

天無疾失笑︰「——多年前了,你不提我都不記得了。」

他話音落下,就見秦拂托——下巴看他。

他問︰「怎麼了?」

秦拂反問他︰「那你見過佛子榮枯嗎?」

天無疾眨了眨眼楮,說︰「沒見過。」他上次去禪宗時,佛子還不是榮枯,她口中的——位榮枯佛子他——實沒見過。

秦拂嘆了口氣,仰頭看向天邊星辰,喃喃道︰「總覺得你在騙我。」

天無疾卻輕笑一聲,說︰「阿拂,我一個字都沒有騙你。」

秦拂沒有說話。

天無疾騙沒騙她她自由判斷,但他一定瞞了她。

剛認識天無疾的時候,她能感覺的到,——人不止在刻意回避自己的身份,甚至在刻意回避自己的過去。

可那個時候她和天無疾綁在了一起,她能幫天無疾梳理經脈,天無疾恢復靈力——後承諾幫她拔出那古怪妖力。在她眼中二者是合作關系,既然有谷師叔為他做保,她也無意深究他的身份。

更何況他還帶她去了斷淵劍的所在,如果他有別的心思必然不會帶她取斷淵劍,秦拂索性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默認他的隱瞞。

但是現在……

他似乎越來越不在意隱瞞與否了。

她玩笑一般的一個賭注,他毫無隱瞞的交代了自己入魔的緣由,秦拂能感覺的到他說的都是真的。

他——樣的經歷,秦拂估計也沒有幾個雷同的,她如果——意去查的話,不出半個月就能將他那岌岌可危的偽裝扒的一干二淨。

然而此時的天無疾似乎也不在意偽裝不偽裝了,他到了現在似乎只是隨意的披了個偽裝,秦拂如果想去扒,他就能張——手臂任她隨意扒。

秦拂甚至有一種感覺,她如果現在去問的話,眼前——個人就能毫不猶豫的將自己的身份交代個一干二淨。

可是……

他信她,所以不防備她,但他既然隱瞞身份在谷師叔那里療傷,必然有他自己的理由,她不能仗——他的信任就為所欲為。

他——樣的經歷,在修真界也不會籍籍無名。

秦拂等——他自己說出來。

秦拂想著便輕笑出聲,轉頭看向他,說︰「那你一定不是醫修,——一點你肯定是在騙我。」

可沒想到天無疾卻說︰「我還真算是個醫修。」

秦拂一臉訝然。

天無疾補充道︰「我不算是個正兒八經的醫修,但我的醫術絕對要比——世上大半醫修好。」

說著,——翩翩貴公子模樣的人又像模像樣的感嘆道︰「阿拂居然不信我,真是傷透了我的心。」

縱然秦拂現在對他的心思不明,看見他現在這副模樣也恨不得罵他一句「矯揉造作」。

她一臉無語的推開他,起身將趴在玉桌上睡的昏天黑地的姬澗鳴抱回房間。

天無疾含笑看——她的背影。

半晌,寒江從劍中鑽了出來,欲言又止的問道︰「青厭,你真的要告訴秦拂嗎?可是天道那邊,你好不容易……」

天無疾打斷了他,不緊不慢道︰「我自有分寸,阿拂也有分寸,你看我像是不理智的人嗎?」

寒江——想說你現在看起來就像。

可是這次,他卻也沒有了——口懟他的心思。

他輕嘆一聲,第一次沒被青厭嫌棄,自己主動鑽回了劍。

他現在只不過是一抹不全的幽魂,可青厭是個能動能說的活生生的人。

可是此時此刻,他一時之間竟然分不出是不得好死的自己更慘還是百年間與天道執棋對峙不得自由身的青厭更慘。

他甚至覺得自己能死的痛快居然還算是個好結局。

罷了,眾生皆苦,終于能有人走到青厭身邊,他還求什麼呢?

……

三羊城。

周子明一身灰頭土臉的從礦脈回來,被告知秦仙子又走了。

他燦爛的笑意頓時僵在了臉上。

沈衍——歉然的看——他,好半晌,他才重新揚起笑意,說︰「沒關系,我等秦仙子回來!」

直到沈衍——離開,他臉上的笑意這才變成一臉失落。

他嘆了口氣,喃喃道︰「秦仙子怎麼就不等等我呢?我還有好消息要對仙子說呢……唉,還是我動作慢了,我要是早兩天出來,——纏一纏秦仙子,她說不定還能帶我一起走。」

「但是……為什麼不等我兩天呢?」

他說完,又立刻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臉,斥責自己,道︰「想什麼呢!秦仙子那樣的人物,我不能走到她身邊和她並肩而立算我自己沒本事,怎麼還能妄想讓秦仙子停下來等我!」

他說完,又重新振作了精神,轉身出門,準備去集市上尋些煉器材料,在秦仙子回來之前幫她煉制個像樣的法器,也算——她驚喜。

聚仙街人來人往,生氣勃勃。

他以前來過三羊城,也逛過聚仙街,可那時候只覺得死氣沉沉,秦仙子做了掌門之後,果然整個三羊城都大不一樣了。

他——麼想著的時候,也听見一旁酒樓里有人正夸贊——飛仙門新任掌門。

他懷——一種莫名的驕傲走了進去,果然見其中一桌修士正邊喝酒邊將秦仙子大夸特夸,酒樓里其他人紛紛應和。

他看了一圈,酒樓里其他地方都坐滿了,唯有角落里,一個黑袍男子身邊還有個空桌子。

他徑直走了過去,走過黑袍男子的時候說了聲借過,一**坐在了那空桌子旁邊,听其他人夸講秦仙子,听的滿臉驕傲,意猶未盡,恨不得自己親自下場夸一夸。

那些人說完,話音一轉,又說起了秦仙子最近新收的徒弟——

個他是知道的,那小子昏迷的時候他還見過一眼。

他恨不得立刻沖上去夸一句秦仙子收徒都眼光——麼好。

然而就在此時,他突然听見旁邊傳來杯子落地的聲音。

他下意識的轉過頭,就看見那黑袍人沒端住手中的酒杯,那杯子直直的落在了地上。

明明是修士,可那人也不去攔,任酒杯落地。

他喃喃的說了句什麼。

周子明下意識的側耳去听,只模模糊糊的听見他說︰「……她,收徒了?」

那聲音莫名耳熟。

可等他——去看他時,卻見那黑袍人已經起身離開了酒樓,背影黑袍翻滾,兜帽中隱隱露出白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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