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拂從黑色漩渦中一步踏出就听見這樣的話, 一時間只覺得自己腦——都木了。
她震驚扭頭,和同樣震驚的蔣——才對上了視線,蔣——才面色鐵青的扭開了臉。
秦拂又轉頭看向那個聲稱自己是蔣瑚生母的女人。
眉目艷麗的黑袍女子似笑非笑的看著秦拂。
那女——的五官原本應當是十分柔和的, ——知道是她妝容的緣故還是神情的緣故,原本溫柔的長相看起來分外艷麗,甚至有一種咄咄逼人的美——
秦拂依稀能認得出,這是在幻境之中曾和她有過幾日相處的沈芝芝。
沈芝芝是蔣——才獨女的生母?!
秦拂表情尚且冷靜, 心中卻倒吸了一口冷氣,腦——飛快的轉了起來。
蔣——才獨女生母——祥, 況且她是在蔣——才失蹤——年後突然被帶回來的, 那時候蔣——才聲稱獨女的生母是一個已逝的凡女, 天衍宗內卻紛紛猜測蔣瑚是不是他和魔將沈芝芝之女——
這件事太過——稽之談,又事關天衍宗聲譽, 更何況蔣瑚師妹確實是個實打實的凡人,蔣——才雷霆手段之下就再也沒人敢提這件事。
那時秦拂尚且年少, 少年秦拂只當這是個太過荒謬的謠傳而已。
而現在……
秦拂看著沈芝芝,下意識的開口叫出了她的名字︰「沈芝芝……」
那一瞬間, 原本避開她視線的蔣——才瞬間轉過了頭,微微上前了兩步,似乎要下意識的擋住秦拂的視線, 然而一對上沈芝芝的視線, 他又硬生生的忍住了。
沈芝芝淡淡的收回視線,似笑非笑的看著秦拂, 玩味道︰「有意思, 我叛出天衍宗時你這位劍道天才應當還沒有拜師,你是如何認識我的?」
在現實中,秦拂和沈芝芝理應沒有任何交集才對。
秦拂正想說什麼, 夏知秋一邊低咳著一邊從秦拂身後走了出來,低聲道︰「沈師叔,好久——見。」
沈芝芝詫異的睜大了眼楮,那動作居然有幾分嬌俏,她驚異道︰「哇,你傷成那樣被我扔進了桃源秘境,居然還沒死?」
夏知秋︰「托您的福。」
他看著沈芝芝,蒼白的臉上露出一抹笑︰「至于您剛剛的問題,或許我可以為您解惑。」
他說︰「我們之所以認識您,自然是因為看過您的畫像。」
沈芝芝︰「哦?我入魔之後,天衍宗還為我畫了畫像?怎麼?通緝我——成。」
「自然不是。」夏知秋說。
他的視線看向了蔣——才,淡淡道︰「弟——年少——知時誤闖過蔣師伯的書房,偶然得見了沈師叔少年時的畫像,還請師伯誤怪。」
夏知秋這話一出,四周頓時死一般的寂靜。
蔣——才面色鐵青,視線卻刻意避開了所有人。
沈芝芝臉上那抹略帶輕佻的笑意漸漸消失,她不笑的時候,那張臉淡漠到近乎無情,她靜靜地看著蔣——才。
蔣——才始終沒有看她。
秦拂見狀後退了一步,就見天無疾抱著姬澗鳴靠在一棵樹旁,一副吃瓜看戲的姿態。
秦拂輕輕拽了他一下,讓他收斂一點。
天無疾也——知道是會錯了意還是故意的,從懷里拿出一包果干遞——她,邀她共享。
秦拂白眼一翻。
沒辦法,為了——讓那邊那兩位注意到這里太過囂張的某人,她只能擋在他們身前。
然後看向夏知秋。
她不知道夏知秋為什麼刻意這時候插話為她解圍,——她卻覺得仿佛從出了那個漩渦之後,夏知秋便變了。
他依舊是一臉蒼白病弱的模樣,可是在秘境時,她總覺得她比在外面來的輕松。
秦拂——由得嘆了口氣,卻又不知道自己在嘆什麼。
而在另一邊,沈芝芝靜靜地看了蔣——才半晌。
她開口,卻第一次沒有叫師兄。
她問︰「蔣——才,你何必呢?」
蔣——才閉了閉眼楮,沒有說話。
沈芝芝卻輕笑一聲,——再看他了。
她看向了秦拂。
「秦拂。」她叫她的名字,尾音有些許玩味。
秦拂上前一步,——卑——亢的拱手道︰「沈師叔。」
沈芝芝偏頭看了看她,問道︰「你知道我為何會抓你們嗎?」
秦拂下意識的看向了蔣——才,低聲道︰「大概是……為了蔣瑚師妹吧?」
沈芝芝笑了笑,說︰「現在確實是為了這個,——最開始——是。」
她突然上前,秦拂未見她有什麼動作,沈芝芝卻已經整個人來到她面前。
秦拂迅速抬起斷淵劍擋在身前。
在她身後,蔣——才語氣急促道︰「芝芝!」
沈芝芝沒有理會任何人,也沒有在意秦拂的戒備,她看了看秦拂,又越過她看向了她身後的姬澗鳴。
她奇道︰「那小孩我沒放進去過,這是你們從秘境里帶出來的?」
秦拂冷靜道︰「他——日將拜我為師。」
沈芝芝輕笑道︰「墨華師兄既然已經瘋成這樣了,他肯同意嗎?」
秦拂猛然看向了她。
墨華的心魔和他與秦拂之間的矛盾,天衍宗級別低一點的弟——估計都不會知道。
那沈芝芝是怎麼知道的?
換句話說,沈芝芝作為級別不算很高的魔將都知道了,那魔族其他人呢?
秦拂心中已經掀起驚濤駭浪,面上卻冷冷道︰「我什麼時候收徒、如何收徒、收什麼樣的徒弟,自然由我自己做主,您費心了。」
沈芝芝切了一聲︰「果然是墨華教出來的徒弟,說起話來和他一樣沒意思。」
她上下打量了秦拂片刻,輕笑道︰「這麼多年,我從未听說過有誰能從桃源秘境中提前出來的,你既然能帶著這麼多人提前出來,還帶出了一個原本不屬于現——的人,想必也有幾分本事,那麼有些話,我——妨告訴你,畢竟如果我現在不說的話,魔族和正道遲早有一個要殺了我,估計屆時我就沒機會說了。」
「你……」蔣——才聲音急促。
沈芝芝沒有回頭,自顧自的說︰「我是正道修士入魔後才做的魔將,魔族那些蠢貨沒一個信我,他們不信我也就罷了,反正他們也殺——死我,可沒想到火潯居然對我起了殺心。」
蔣——才渾身一震。
沈芝芝卻看著秦拂,笑道︰「他們想讓我死,那我死之前也要從他們身上咬下一口肉來,秦拂,我盼著你長成魔尊火潯口中的模樣,最好將這正魔兩界攪的天翻地覆!」
秦拂猛然抬起頭,目光銳利的看向她。
沈芝芝卻突然靠近,兩手按住了她的肩膀,嘴唇靠近她的耳邊。
秦拂強忍著沒有動手。
然後她听見沈芝芝低低的聲音響在她的耳邊。
「秦拂,魔尊火潯在得到魔尊之位那一日便已經得到了天道的指示,百年之後天衍宗太寒劍尊因情入魔,而他入魔後,他座下大弟——會被他逼到由道入魔向死而生,終成一代魔王。」
「他在百年前便已經在等著你,等著將天道口中的一代魔王馴服于座下。」
她的聲音低到只有秦拂能听到。
那一瞬間,秦拂腦海中一片空白。
她啞聲道︰「你是如何得知的?」
沈芝芝輕笑一聲,伸手幫她理了理身上的衣服,聲音輕柔道︰「因為我是天衍宗入魔的弟——啊,墨華既然心魔已生,他覺得是時候了,便讓我親眼看了那個預言,讓我用那顆佛珠帶你回來。」
她輕聲道︰「否則,我要想帶誰走,帶的只會是尸體,怎麼可能費盡心思帶活人呢?」
秦拂深吸了一口氣,閉上了眼楮。
可沈芝芝那句話——斷的在她腦海中盤旋。
一代魔王。
沈芝芝——可能用這種話騙她。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冷聲問道︰「可你說火潯想殺你……」
沈芝芝淡淡道︰「知道了那個預言之後我就明白我活不了了,我什麼時候把你帶回去,什麼時候就是我的死期,我若不把你帶回去……」
她聲音輕的近乎于——︰「火潯是殺上魔尊之位的,他成了魔尊以後就在每個魔將身上下了咒術,魔將的生死全在他的一念之間,他能讓我們隨時都求生——得求死不能。我現在只有兩個選擇,一個是遵從他的命令——自己留個全尸,一個是違抗他的命令落個——得好死,我本來想給自己一個全尸的,可我現在又不想了。」
她輕笑道︰「所謂的魔將沈芝芝叛逃,——過是他為了帶回你下的一個簡單的局而已,而我這個已經公然叛逃的人,自然是會被處死的。」
她說完,退後了兩步,用所有人都能听清的聲音說︰「秦拂,我既然都告訴你了,你可千萬別讓我失望。」
秦拂定定的看著她。
她突然問︰「那麼,你為何又——想遵從他的命令了呢?」
沈芝芝沒有說話。
秦拂卻說︰「你本應把我帶回去,最終卻帶著我們來見蔣師伯,要用我們換蔣瑚師妹。」
「你想用我們換一個見蔣瑚師妹的機會,所以就違抗了他的命令,是嗎?」
橫豎都是死,與其給自己留個全尸,——如死之前換一個見親生女兒的機會。
沈芝芝沒有說話,秦拂卻覺得自己已經猜對了。
沈芝芝輕笑道︰「聰明的小姑娘。」
秦拂意識到什麼,伸手想去攔她,可只見她站著的地方猛然騰起一股濃烈的魔氣,秦拂下意識的伸手如擋,一劍蕩開魔氣之後,沈芝芝早已消失的——影無蹤。
原地只剩下一顆佛珠。
秦拂頓了片刻,上前撿起了那顆佛珠,抬起頭時,卻看到蔣——才直直的看著她。
他問︰「芝芝,是不是必死無疑?」
秦拂猶豫片刻,點了點頭。
蔣——才沉默半晌。
然後他突然說︰「我既已勾結魔族,你去告訴掌門吧,蔣——才卸任峰主之位。」——
知道為什麼,秦拂第一反應就是,他要找沈芝芝。
她嘆了口氣,輕聲道︰「師伯,您想想蔣瑚師妹。」
生母是魔族,親父勾結魔族,她還能活嗎?
雖然這麼說很殘忍,——秦拂還是不得——說。
「您這樣做,將蔣瑚師妹置于何地?」
蔣——才沉默片刻,突然慘笑一聲,轉身離去。
秦拂這輩——從未見過如此絕望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