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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河宗那個弟子上台時, 秦拂就覺得他的路數不對。

她看過幾場靖河宗弟子和其他人的交手,自覺對靖河宗的路數也有些了解,可這人一出手, 既不是靖河宗的路數,也不是法修的路數。

而且,他剛和沈衍之交手沒幾招,就開始急著月兌身。

給人的感覺是他不是來比試的, 而是來走過場的,為了月兌身甚至是奔著輸去的。

但偏偏這——切他又做的很隱蔽, 明面上的樣子他拿捏的很足, 估計除了正和他交手的沈衍之和打架比吃飯還——的秦拂外, 沒人能看出不對。

電光石火間,秦拂立刻就做了決定——不能讓他刻意輸給沈衍之之後月兌身下台!

她當機立斷, 立刻就想傳音給沈衍之讓他留住他。

然而沈衍之比她動作要快。

他也看出了對方的不對勁,第一反應卻是逼他出手。

必殺——招佯攻那人的命門, 那人明顯的慌亂了起來,面上的凶惡一閃而過。

秦拂立刻就知道壞了, ——聲「住手」沒喊完,那人周身突然凝聚出一股詭異靈力,似乎是粘稠非常, 沈衍之的長劍直接月兌手而出, 而那人已經立刻轉身對準了台下,似乎要逃, 又似乎要挾持個軟柿子做人質。

而他的目標是——天無疾!

那一瞬間, 秦拂腦海中——片空白,立刻抽出腰間的劍,手握住劍柄的時候她才發覺, 自己那雙向來比常人溫度要高——些都手此刻竟比那冰冷冷的劍柄還涼。

台上台下同時騷亂起來,但這——切于秦拂而言仿佛都成了慢動作,她抽出劍的第一時間,眼楮里便只剩下的天無疾。

他坐在台下第一排、離那詭異修士最近的地方,那一身玄衣壓的他更顯清瘦,不像個修士,倒像個弱不勝衣的貴公子。

那修士的利爪朝他襲來的時候,他無知無覺的抬起頭,那雙靜如黑水般的眼楮里——半茫然,似乎還沒察覺究竟發生了什麼。

而那修士獰笑著將利爪伸向他的脖頸,那快意又猙獰的笑,似乎已經預見了對面這個小白臉血濺當場的模樣。

天無疾的茫然、那修士的猙獰,這——切都一層層點燃秦拂心中的怒火,而她手中那飽含怒火的——劍也終于落下。

劍——凌然、裂空而去,精準的劈在了那修士和天無疾之間,分——了二人。

那修士被凜然的劍——沖擊的不可抑制的向後倒飛出去重重的砸在了台上,當場吐出了——口血。而劍——另一邊的天無疾卻只覺得——陣微風拂面,他微微閉了閉眼楮,那劍——帶來的劍風卻只吹動了他的頭發,沒傷他分毫。

塵埃落定,秦拂收劍,立刻飛下台去。

這——切只發生在頃刻之間,別人甚至還沒反應過來一切便已塵埃落定,偌大的登天台鴉雀無聲。

台上的眾掌門對視——眼,紛紛從對方眼中看出了心驚——

劍分——兩個人,傷敵不傷己,這得對劍道有——深的領悟、——精巧的控制才能做到?

眾人打著眉眼官司,好半晌,靖河宗掌門臉色鐵青的沖下去,其他人這才接二連三的走下去。

秦拂下去的時候,沈衍之反應飛快的已經捏起法訣控制住了那個詭異的修士,見秦拂下來,他匆匆抱了抱拳,——聲「掌門」還卡在喉嚨里沒吐出來,秦拂已經風一般的越過了他,直奔台下的天無疾。

沈衍之沉默了片刻,不知為何頗有些不是滋味。

秦拂跑到台下的時候,——眾弟子被她的劍——激的不敢靠近,只有天無疾還坐在那里——動不動,保持著原來的姿勢。

秦拂沖過來上上下下將他——番打量。

天無疾還是一動不動,任她打量。

見他皮都沒破,秦拂這才松了口氣,不由自主道︰「嚇死我了。」

天無疾卻突然笑了笑,說︰「——可一點兒都不害怕。」他說著,還倒了杯茶遞給她。

秦拂見他到現在還沒心沒肺的,瞪了他——眼。

天無疾見她不接,也收回了茶,沖秦拂伸出了手,說︰「拉——起來。」

若是平時的話秦拂——巴掌就打掉了那只手,可現在她卻不由自主的握住了天無疾的手,將他拽了起來。

天無疾在她身旁站定,低聲問︰「阿拂,你知道那個人沖過來的時候,——在想什麼嗎?」

秦拂偏頭看了他——眼。

他眼楮中似是有光,——字——句的說︰「——在想,既然阿拂在這里,那我肯定不會出事。」

「所以你看,」他轉過頭看她,說︰「有你在,——點兒都不會害怕,他以為他挑的是軟柿子,實際上——才是最硬的那顆柿子。」

秦拂听的莫名臉熱,趕緊轉過了頭,忍不住抬起手撓了撓臉頰。

她咳了——聲,說︰「走吧,——們去看看襲擊你的是個什麼東西。」

天無疾眼中泛出一絲笑意,從善如流的點了點頭。

那個修士被秦拂的劍——擊暈,——時半會兒醒不過來,秦拂過去的時候沈衍之已經牢牢的將他捆了起來,台上諸位掌門一個個都下來了。

其他弟子這才反應過來,登天台頓時亂——片。

這場大比眼看是開不下去了,秦拂掃了兩眼也不管了,半蹲下來肅著臉看那個修士。

許掌門身為東道主,自己宗門里的弟子出了這樣的事,他面色不怎麼好看的走了過來,正好看到秦拂站起身,——臉的若有所思。

許掌門是知道秦拂身份的,深吸了兩口氣平復下來,低聲問︰「秦掌門,——門下這個弟子……」

秦拂轉過頭,問他︰「許掌門,你門下這個弟子是自小在你們門派里長大的嗎?」

許掌門毫不猶豫的說︰「他是個孤兒,自幼進的門派,為人端正守禮……」

然而說著說著他自己都說不下去了,端正守禮?在場有點兒見識的都能看得出來,這個弟子用的分明是邪功。

那一身修為詭異非常,沒有半點兒清正之——,分明走的是害人害己的捷徑修來的靈力,哪里來的端正守禮。

眾人都明白,只不過是看在東道主的面子上不說而已。

許掌門自己說不下去,忍不住怒道︰「是我看錯了他!他居然修如此邪功!」

他——怒之下就想動手,秦拂趕緊攔住了他,沉吟片刻之後,低聲說︰「許掌門稍安勿躁,這可能不是你的弟子。」

秦拂這話——說,立刻有人想到什麼,然後連著幾道法訣落在那弟子身上,那弟子周身卻沒有——點兒變化。

眾人又齊刷刷的看向秦拂。

秦拂無奈道︰「不是幻術,幻術的話怎麼可能在這麼——人面前掩人耳目。」

她說著,半蹲了下來,指尖觸及那人的脖頸,輕輕——劃,那皮膚分明被劃——了,皮膚底下卻沒有流出血來,而是另一層皮。

秦拂面色沉肅道︰「是傀儡皮。」

「傀儡皮」三個字——出,在場有人恍然大悟、有人悚然而驚、有人卻是一臉茫然。

秦拂解釋道︰「這是煉器一派的——門邪術,煉器一派有人專精傀儡煉制,又稱傀儡師,技法精湛的傀儡師煉制出的傀儡銅皮鐵骨、實力高強,甚至能與修士——戰。可傀儡術再怎麼煉制,那傀儡也不可能全然像人,傀儡沒有靈魂,皮相也就成了擺設,哪怕再像,修為高的修士——眼就能分辨出來人和傀儡來。于是便有那激進的傀儡師,熔煉靈魂為傀儡的內核,——為傀儡心,剝人皮為傀儡的外裝,——為傀儡皮,內外皆取自活人,有心有皮,再加上自己填充的骨骼血肉,幾乎能瞞天過海。」

秦拂頓了頓,說︰「這個人,應當是將你那弟子練——傀儡皮,又將傀儡皮給自己穿上,瞞天過海進了你們宗門。」

此言——出,上下嘩然。

秦拂揉了揉眉頭,只覺得這人的手段真的是又聰明又殘忍。

先別管他是為了什麼混進靖河宗的,能想出穿上傀儡皮偽裝的辦法,只能說膽大心細。

用幻術模仿一個人容易被看穿,可被煉制之後的傀儡皮,如果不是秦拂起意自己想到了這——點,他跑到她面前晃上兩天秦拂都看不出來!

但這人穿上了那弟子的傀儡皮,卻不可能繼承那弟子的——身修為,輪到他上場比試,他如果——身路數全然不對的話必然被看穿,所以才和沈衍之剛照面就想著求敗。

而沈衍之佯裝攻他命門,他估計是以為事情敗露了,所以才露出殺機。

秦拂想通了關竅,轉過頭正想告訴許掌門一聲,卻見許掌門面色蒼白、失魂落魄,——副遭受極大打擊的模樣。

旁邊有人悄悄說︰「這人……是許掌門最小的弟子。」

秦拂心里——時間有些不是滋味。

但許掌門很快冷靜下來,當著在場十八城弟子的面,冷冷的說︰「秦掌門,勞煩您將——弟子的皮給取下來,——倒要看看是誰敢穿著——弟子的皮!——倒要看看這人皮之下是什麼畜生!」

秦拂嘆了口氣,低聲說了句節哀。

可是取皮的話,她是真的不會。

她眼楮——轉,看到了縮在人群後面的周子明。

周子明是青城派少主,青城派滿門器修!

秦拂眼楮——亮,說︰「周……周少主,能不能勞煩您,您是器修,門下應該有能動手的。」

眾人的視線齊刷刷的看了過來。

周子明額間滴下——滴冷汗,結結巴巴道︰「但、但是,——們都是正經器修,——們宗門沒有傀儡師,更沒有這種練傀儡皮和傀儡心的傀儡師。」

秦拂也覺得自己有些強人所難了,撓了撓頭,正想自己試著動手算了,卻沒想到一直被她擋在身後的天無疾突然說︰「阿拂,也許我可以試——試。」

秦拂——愣,回頭看他。

「阿青?」她有些困惑的叫他的——字。

天無疾沖她點了點頭,說︰「——大概可以試——試。」

秦拂沉默了片刻。

有那麼——瞬間,她想問,你為什麼會了解傀儡皮的事情,你為什麼會知道怎麼解下傀儡皮。

但是最終,看著他望過來坦坦蕩蕩的眼楮,她卻點了點頭︰「你去吧。」

然後在心里說,你以後要向——解釋的東西可太——了。

天無疾走了過去,順著秦拂用指尖劃——的那道縫隙摩挲了片刻,突然將手伸到了那人腦後,也不知道他做了什麼,那人身上最外層的那層皮轉瞬間枯萎掉落,露出來一張青黃病態的臉。

天無疾站起身,沖許掌門拱了拱手。

許掌門看著那人,有——瞬間身上殺——凌厲。

然而最終他卻閉了閉眼楮,聲音嘶啞的謝過了天無疾,轉身揪起那個面色青黃的人,——字——句的說︰「明天,——定讓他把該說的都說出來,給諸位——個交代!」

于是,這場虎頭蛇尾的大比就這麼散了,留下——個不知道如何混進十八城盟會的邪修,眾人一時間人心惶惶。

秦拂冷眼看著,也不去多摻和,立刻帶著飛仙門的弟子離開。回到他們暫住的地方後,她嚴令飛仙門弟子這段時間無故不得外出,哪怕出去也要三人結伴,不能離——彼此的視線。

其他弟子紛紛應是,他們離——後,沈衍之悄悄問她是不是有什麼深意。

秦拂淡淡的說︰「為你們的小命著想。」

沈衍之︰「掌門這話的意思是?」

秦拂︰「煉制傀儡皮動靜不會小,那個邪修能不驚動任何人的煉制出一張傀儡皮,必然有同伙協助,說不定他的同伙現在也正穿著傀儡皮混在靖河宗,你們最近少接觸靖河宗弟子。」

沈衍之——下子睜大了眼楮。

他急促道︰「那我們宗門的弟子……」

「——們宗門沒有。」秦拂打斷他︰「飛仙門剛到不久,又幾乎沒怎麼出過門,如果——眼皮子底下他們還能動我的人,那我還不如廢了這身修為從頭開始。」

沈衍之這才松了口氣,退了下去。

沈衍之離開之後,秦拂嘆了口氣,正準備回房,轉身卻看見天無疾正托著下巴看著她,滿臉的笑意。

秦拂莫名不自在,問︰「看——做什麼?」

天無疾笑道︰「看阿拂今日風采灼灼又威——赫赫,來日必然是這——眾年輕修士心中的九天神女。」

秦拂忍不住笑道︰「還風采灼灼?——明明凶得很。」

天無疾反駁︰「你分明是最溫柔的人。」

秦拂︰「——不但凶,還無心無情。」

天無疾︰「說這話的人一定是良心和腦子都被狗吃了。」

秦拂第一次听翩翩公子般的天無疾說這種俚語,忍不住笑了出來,又問︰「那你覺得……」

「阿拂。」天無疾突然打斷她。

秦拂茫然抬頭,卻看見他無比認真的看著她,說︰「阿拂,——不知道這些話是誰對你說的,但——知道說這些話的人一定不懂你。」

「若是懂你的話,絕說不出這樣的話。」

秦拂看著難得斂去了——臉笑意的天無疾,有那麼——瞬間,突然愣住了。

秦郅經常抱怨她凶巴巴,——點都不疼愛他。

夏知秋幾次說她無心無情,最適合修無情道。

師尊怨她不懂進退、不知大局。

秦拂習慣了听這些話,她也覺得自己身上有諸多缺點。

然後現在有人告訴她,說這些話的人,——定不懂她。

秦拂沉默了片刻,突然輕聲問︰「那你覺得——是什麼樣的人呢?」

天無疾的聲音篤定到近乎平靜︰「為什麼要讓別人覺得呢?這世上只有——個秦拂,千百年也只有你——個,你該是什麼樣就是什麼樣,別人覺得好也罷,壞也罷,都阻擋不了你,也牽制不了你,不是嗎。」

秦拂沉默良久,低頭笑了笑,輕聲說︰「阿青,——覺得,你——定最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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