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飛仙門。
神樹開花,飛仙門半數精英弟子守在了神樹旁,免得有宵小趁機冒犯神樹。
蒼老的飛仙門掌門雲鏡仙和年輕俊秀的長老仇無涯相攜而來, 腳步匆匆。
飛仙門大弟子沈衍之見狀立刻上前一步,帶著其他弟子恭敬的向——們行禮︰「掌門,仇長老。」
仇無涯淡淡的點了點頭,而雲鏡仙一見——們這個出色的大弟子就露出了滿意的神色, 平日里冷肅的表情也變得溫和起來,點頭道︰「我與仇長老來看看神樹, 你帶著其他弟子先退下吧。」
掌門發令, 沈衍之立刻帶——其他弟子離開。
那些弟子離開之後, 整個峰頂只剩下了雲鏡仙和仇無涯兩個人。
雲鏡仙看——沈衍之的背影,感嘆道︰「沈衍之確實是個好苗子, 不過可惜了。」
仇無涯笑了笑︰「好苗子不也被雲掌門放在了不死樹下?可見雲掌門也是個心狠的。」
雲掌門聞言冷冷笑道︰「我若是不心狠,百年之前也不會和你們妖族合作, 你說是吧?」
仇無涯淡淡的笑了笑︰「我們妖族給你的不過是一棵不死樹幼苗而已,——下不死樹的不是你嗎?雲掌門?」——
走上前, 手掌輕撫不死樹的樹干,語帶感嘆的說︰「我有時候會忍不住懷疑,——不死樹是不是天道針對你們正道而——的東西。它千年前突然出現在魔界, 于魔修而言卻只是一棵普通的樹而已, 最多不過是活的長了一點,偏偏到了你們人族, 就開始只吸收你們人族修士的七情六欲, 然後孕育出一顆能讓人族修士入魔的不死果。」——
淡淡的說︰「如果天道真的有靈的話,它能讓——幾乎只針對你們人族的樹出現,想必也是討厭你們正道的, 以後你們正道也別說什——大道在人族了。」
雲鏡仙淡淡的說︰「我不關心——個,你不覺得你的話有點兒多了嗎?妖族少主仲少卿?」
仇無涯……也是仲少卿,——哈哈一笑,說︰「——只不過是我行走在人族的分體罷了,仲少卿是仲少卿,仇無涯是仇無涯,我既然在你們飛仙門當了客卿長老,那你便依然叫我仇無涯。」
雲鏡仙面色沉沉。
百年之前妖族大敗退出人族領地之時,曾在飛仙門留下了一棵不死樹的幼苗,要和——做一個有可能會讓他身敗名裂的交易——
卻不得不做——個交易。
百年之後,妖皇會來取已然長成的不死果,而——,將會得到能讓——哪怕修為不得寸進也不會垂垂老矣的死去的妖——
知道——個交易是什——後果,——答應了下來。
于他而言,身敗名裂不可怕、成為不人不妖的怪物也不可怕,可怕的是老去和死亡——
曾在少年之時見過自己的師尊因為修為不得寸進而不甘不願的老去死去的過程——
的師尊元嬰修為、再難寸進,壽命將近之時,一天比一天蒼老、一天比一天衰落,珍貴的延長壽命的靈藥到了——個修為時已經沒有了絲毫作用——
死去時,整個洞府里都是他蒼老的氣息。
師尊死去時那不甘不願的嘆息聲猶在耳邊,成了——輩子最大的夢魘。
——老去,和死亡——
知道自己有多少天賦、——知道自己有多少能耐,——更知道,——一定活不過師尊。
師尊身上老去和死亡的過程將在他身上重現,而——沒有絲毫辦法。
正道大勝之時,妖族大將找到他,想要和——做那個為期百年的交易。
那個時候的雲鏡仙像當年的師尊一樣,卡在了元嬰期不得寸進,如果依舊是這樣的話,——活不過下一個百年——
毫不猶豫的答應了下來。
世人修道,求的便是長生,而一旦妖——下,不管他今後將變成什——樣子,——都能再有幾百年的壽命。
都是求長生而已,——必在乎手段——
低頭看向自己遍布皺紋的雙手,感受——自己日漸衰弱的身體——
猛地抬起頭,冷聲道︰「前段時間天衍宗傳來你被軟禁的消息,你的分體也閉關不出,我還以為你堂堂妖族少主就要折在天衍宗了呢。」
仇無涯抬頭遙遙望向天衍宗的方向——
沒折在天衍宗,——已經折在了秦拂手里。
拂兒——
個名字念在口中都讓人留戀,可那個人卻永遠不會主動來到他面前。
仇無涯沒有說話,雲鏡仙急道︰「我現在給你不死果,你把妖——給我。」——
說著,向——不死樹伸出手,蒼老的手毫無阻礙的沒入樹干內部——
的臉上出現了痛苦的神色,整個人肉眼可見的又蒼老了兩分——
咬著牙拔出手,手上出現了一顆淡粉色的果——
的雙手已經鮮血淋灕,顫抖——伸到了仇無涯面前,說︰「給我妖。」
仇無涯伸手接過了果——,眸色深了深——
說︰「果然是不死果。」
雲鏡仙急促道︰「快,妖——,我與你父皇立了誓的!」
仇無涯笑了笑,張嘴想說什——,卻突然之間神色驟變,轉身閃開了幾丈遠。
下一刻,一道凌厲的劍光劈在了——原來站——的地方,劈出一道深深地溝壑。
仇無涯抬起頭,黑色的夜里,一道紅衣身影悄然而至。
仇無涯張開嘴,吐出了那個名字︰「拂兒。」
……
秦拂剛到飛仙門就察覺到了不對。
不死樹長在飛仙門最高的山峰之上,——們既然稱不死樹為神樹,那麼——棵樹周圍理應有眾多弟子巡邏。
然而她遠遠看去,山峰之上空蕩蕩的,山下反而聚集——眾多弟子,仿佛在守——不讓人上去。
她心說不好,快速飛向那山峰之上,一眼就看到一個蒼老的修士手捧一顆粉色的果——遞給一個年輕的修士,然後焦急的說著什。
她想也沒想,一劍劈了下去。
劍勢震動整個飛仙門,那蒼老的修士避無可避,勉勵逃開時還被傷了半邊肩膀,可出乎意料的,那個年輕修士卻格外輕松的避開了——
手捧不死果,微微張開嘴,似乎是說了一句什。
秦拂沒有听清——
她看懂了那個口型——
說︰「拂兒。」
秦拂從半空中落下,握著斷淵劍,皺眉看——
又叫了她的名字︰「拂兒。」——
次她听清了。
陌——的眉眼,陌——的聲音,她篤定自己從未見過——個人。
可他叫她的時候,卻仿佛——們已經認識足夠久了,久到他可以稱呼她一句「拂兒」。
秦拂猛然想到了什——,突然抬起頭直視——的眼楮。
——那是一雙熟悉的眼楮。
秦拂直接抬起劍,冷聲叫破他的身份︰「仲少卿!」
面前眉眼陌——的仲少卿苦笑一聲,說︰「拂兒,你——次見我,又是拿劍對著我。」——
說得一副深情不悔的模樣,秦拂卻差點兒被她給氣笑了。
當日在天衍宗,既然是他用魅惑之術影響了蘇晴月,那他不可能不知道蘇晴月想對她做什——
選擇听之任之。
秦拂不知道——為什——臨走之前還要坑她一把,——既然選擇了站在她的對立面,此刻又做出一副深情不悔的模樣,未免有些可笑了。
她自知自己留不住他,冷聲道︰「仲少卿,留下不死果,我可以當此事未曾發生過,——你今天若是帶走了不死果,就是代表妖族向我們人族宣戰!」
仲少卿出現在這里,秦拂就知道飛仙門種不死樹的事情和妖族月兌不了關系了。
想來也是,千年前正道全面銷毀不死樹,小小飛仙門從哪里弄來的不死樹?——
是妖族可以。
禁書中記載第一棵被移植到人族的不死樹百年才得一顆不死果,按照這個速度看,那最起碼在百年之前妖族和飛仙門就有了勾結。
百年之前,正魔大戰剛結束,妖族剛在北境十八城之約下離開人族北境。
如今看來,——們離開是離開了,卻還留了後手。
秦拂想著,心中涌起一股怒意。
對妖族,更是對飛仙門。
百年之前,北境十八城被妖族佔領之時,屠城的事情都屢見不鮮,好不容易妖族投降,竟然有人糊涂到能和妖族勾結!
以一個宗門去滋養一棵不死樹,妖族到底給了——們多少好處!
百年之前還是妖皇掌權,仲少卿只不過是個不受重視的皇子,妖族這——做也是妖皇授意。
如此看來,傳說中那位對待人族態度軟弱,為了人族殺了自己兩個親兒子的妖皇也未必軟弱。
秦拂越想越怒,越怒就越冷靜。
她穩穩的拿著劍,冷聲道︰「仲少卿,我想,妖族現在還不想與人族開戰吧。」
仲少卿看——她,眼神中流露出一絲痴迷——
答非所問道︰「拂兒,你為何不肯和我走呢?」
秦拂快被氣笑了,反問他︰「那你為什——不拋棄妖族和你那少主之位為了我到人族來?」
仲少卿閉了閉眼楮︰「拂兒,我想過啊。」
「可我和你不一樣,我想活下去,只有抓——現在的一切,我一旦有一絲一毫放手,都將萬劫不復。」
「所以,」秦拂漠然道︰「你為什——還要問我呢?你明明都明白。」
可能是她天生欠缺情愛那根弦,她搞不懂仲少卿,就像她搞不懂夏知秋和墨華。
既然天——是敵人,為何還要糾結于情愛?
既然已經做出了傷害她的事情,為何還能理直氣壯的說愛慕?
愛慕便是傷害嗎?
她搞不懂——們口中的愛慕,就像她搞不懂——們為——能將愛慕與傷害合——為一。
她搞不懂——們復雜的情感——
如果——就是愛的話,她寧願一輩子孤家寡人。
仲少卿沒有還不死果的意思,她也不再多說什。
凌厲的劍光刺向仲少卿。
秦拂冷冷的說︰「讓我試試妖族少主這個分體有多少斤兩。」
正好,新仇舊恨一起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