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衍宗, 主峰大殿。
霧林唯一清醒的巡邏弟——自述自己的所見所聞,矛頭直指天衍宗大師姐秦拂。
秦拂站在大殿中央,面色如常。
向來冷清的大殿人頭聳動, 卻又鴉雀無聲。
仲少卿逃了。
而放走仲少卿的人,極有可能是天衍宗的大師姐秦拂,也是斷淵劍的擁有者,是他們正——寄予厚望的、能繼承寒江劍尊遺志的天才劍修。
所有人都看向站在大殿中央的紅衣少女。
少女迎著眾人的視線, 坦坦蕩蕩。
天衍宗掌門臉色鐵青,他沉聲問道︰「戚長老, 去追仲少卿的人可有消息?」
戚長老上前行了一禮, 蒼老的聲音不緊不慢的說︰「稟掌門, 並未有消息,——老朽以為仲少卿既然敢逃, 必然也有後手,還請掌門早做打算。」
掌門臉色更青了。
他又問︰「墨華師弟呢?還有持劍峰弟——呢?除了秦拂怎麼一個不在!」
他說的怒氣沖沖, ——里卻格外焦急。
他自己是不信秦拂會叛宗的——
是其他時候他可能還會懷疑懷疑,——現在, 秦拂可是那位老祖宗不惜隱藏身份刻意交好的人——
他自己雖然這麼想,可作為一宗之主,他卻不能這麼說。
執法堂呈上的物證鐵證——山, 霧林清醒的弟——親眼看到了秦拂, 人證物證俱在,他怎麼可能親口為秦拂開月兌?——
只有他們天衍宗的人在的話, 他倒還能拖上一拖請示那位祖宗, 可現在道一宗、瓊華宗和禪宗听到動靜都來了,——已經不是他們天衍宗的事情了,——是全修——界的事!
特別是道一宗的那個無樂長老, 他可太了解他了,以他那小肚雞腸的脾氣,今天如——的證據確鑿了,他不把秦拂錘到死絕不善罷甘休——
他——的敢有一點兒包庇秦拂,那明天無樂長老就能宣揚的整個修真界都知道!——
他不能說什麼,作為秦拂的師尊,墨華卻是能的。
墨華向來為人清冷目下無塵,更是無樂長老的死對頭,他開口維護自己的弟——有什麼關系?于情于理都不會有人說什麼。到時候自己就有借口拖延一二再想辦法。
掌門想得很好,到時候無樂長老只要一懟起來墨華直接開口維護,兩個人不和不是一天兩天了,大不了就是打一場,他作為掌門,一邊要調查真相,一邊要安撫那兩個人,「被逼無奈」,只能把——件事拖後。
然後他就有機會找那位祖宗想辦法——
是現在……偏偏所有人都到了,持劍峰連個影——都沒有!
他問的怒氣沖沖,門下弟——小心翼翼地回答——︰「稟掌門,太寒劍尊一听到消息就直接追出了天衍宗,夏師兄和秦師弟也都跟了出去。」
掌門聞言皺了皺眉頭。
說真的,仲少卿既然敢逃,他就已經不抱還能追回來的希望了。
他現在就想及時止損,保住秦拂。
可能是他太久沒說話,無樂長老見狀冷笑——︰「榮掌門,怎麼?墨華那廝沒過來,你就不敢問他徒兒了?」
掌門皺眉︰「無樂長老,請您慎言!」
無樂長老篤定他要包庇門下弟——,正想再說話,秦拂卻突然開了口。
秦拂說︰「掌門當然可以問我,無樂長老,到現在為止我一句話都沒說,無樂長老就篤定事情就是我所為,晚輩——在不懂,莫非長老也是听信一面之詞的人?」
無樂長老冷笑︰「人證物證俱在,你——……」
秦拂笑了笑,直接打斷他,說︰「長老,方才霧林巡邏弟——自述之時,我並未打斷,長老也並未打斷,怎麼現在換我——另一個當事人自白,長老就像是想不讓晚輩說話直接定罪的樣子?難不成長老也只是只听自己想听的不成?」
無樂長老面色鐵青——
一宗的黑袍法修向來不是什麼能忍得了氣的人,他當場就想發作。
而就在此時,一個秦拂怎麼也想不到的人開口幫了她。
蔣不才冷冷的看著無樂長老,說︰「無樂,你要是不想听,現在就可以滾出天衍宗。」
秦拂驚訝的看了過去。
而讓她更驚訝的是,他——可以說得上是把人的面子放在地上踩的一句話,居然真的管用。
方才還氣焰囂張的無樂長老像是啞了火一樣,鐵青著臉不說話,卻一眼都不敢往蔣不才那里看。
谷焓——坐在掌門身邊,聲音急促的給她傳音︰「師佷,無樂早年虧欠過蔣師兄,蔣師兄開口了他就絕不會再說什麼,師佷有什麼話盡管說!」
秦拂回過神來,先給蔣不才行了一禮︰「多謝師伯。」
蔣不才冷哼一聲,不冷不熱的說︰「你最好真的有話說,而不是在拖延時間。」
秦拂︰「弟——明白。」
她笑了笑,說︰「既然霧林巡邏師弟已經自述完畢,那輪到弟——自述了。」
「首先,霧林巡邏弟——說的沒錯,他也沒說謊,確實有一個天衍宗弟——放走了仲少卿,——那個人並不是我。」
掌門︰「哦?你的意思是,難道是他看錯了嗎?」
秦拂搖了搖頭︰「也許也未曾看錯。」
不等別人質疑,秦拂直接掐了個法訣,將昏迷不醒的蘇晴月從一旁拽了過來。
昏迷的蘇晴月一身紅衣,僅從外邊上看,幾乎看不出她和秦拂的差別了。
整個大殿一下——靜了下來。
秦拂拱手,說︰「掌門,我正想稟報,今天弟——在藥峰修煉之時,听到了霧林那邊傳來的聲音,弟——御劍趕往霧林途中,正看到蘇晴月一身紅衣在宵禁時分從霧林的方向走過來,弟——覺得奇怪就把她抓了起來,趕到霧林時,好巧不巧的,听到霧林巡邏弟——指控弟——放走仲少卿。」
掌門不動聲色道︰「所以,你覺得霧林弟——看到的那個人是蘇晴月?」
秦拂笑了笑︰「弟——不知,反正總不會是我。」
掌門︰「秦拂,你要知道,蘇晴月一個煉氣期弟——,要放走仲少卿的話,可能性幾乎等于零。」
秦拂當然知道——
也是為什麼霧林巡邏弟——看到那張臉時,第一反應便是秦拂。
一是因為秦拂愛穿的紅衣,二是因為,幾乎壓根沒人能想到煉氣期的蘇晴月能放走仲少卿。
秦拂說︰「那不妨叫醒蘇晴月問問。」
她當然不指望自己一番話局勢就能逆轉,因為……這里還有幾個對秦拂非常不利的物證。
掌門點了點頭,親自掐了個法訣,叫醒了蘇晴月。
蘇晴月睜開了眼楮,一臉的茫然無措。
她見身處大殿之中,周圍又都是人,頓時一副驚愕不解的模樣。
她驚——︰「——是……」
秦拂卻根本不給她表演的機會,她單刀直入的問︰「蘇晴月,今夜是不是你放走的仲少卿。」
蘇晴月一口否認︰「師姐為什麼——樣冤枉我!」
秦拂也不指望她真能承認了,又問︰「那我今夜見到你時,你為何在宵禁之時外出?蘇晴月,你不會御劍,你出現的地方離持劍峰很遠,你別告訴我你也是听見了動靜之後出來查看的。」
蘇晴月卻一臉的不明所以︰「師姐,你在說什麼?我何時離開過持劍峰?明明是師姐突然出現又不明不白的抓我離開的!」
秦拂啼笑皆非︰「蘇晴月,我突然沖進持劍峰抓你,師尊身為持劍峰峰主會察覺不到?」
蘇晴月︰「師姐,你明明知道那個時候師尊和師兄們听見動靜已經追了出去的,師尊他們不在,你當然可以輕而易舉的抓我。」
蘇晴月一番解釋滴水不漏。
秦拂抓她的時候只有秦拂知道,不能證明她——的是在宵禁時分在外游蕩。
于是事情又回到了原點,還變成了秦拂放走仲少卿後試圖拿自己師妹頂罪。
秦拂笑了笑,說︰「我倒是不知道你什麼時候也愛穿紅衣了,總不會是我抓到你後壓著你換的吧?」
蘇晴月笑了笑,說︰「——個倒是巧了。」
她面無表情的說︰「我換這身衣服,是想見夏師兄的。」
「師兄從圖蘭秘境出來之後就一直閉門不出,只有我穿的像師姐的時候,他才願意出來一下。」
「師姐不願意原諒師兄,我只能出此下策。師姐不信的話盡可以問秦師兄,我最近每天都會穿紅衣找師兄,今天正好趕巧了。」
秦拂訝然,——中卻升起一股近乎啼笑皆非的感覺。
夏知秋。
他還——是……無時無刻不在給她找麻煩。
她一時沒有說話,別人以為她是無話可說,無樂長老冷笑一聲,說︰「秦拂,——只有人證的話,我們也不會篤定是你,——是執法堂剛剛送上來的兩件物證卻是鐵證——山,巡邏弟——可能會看錯,物證卻絕不會說謊。」
秦拂︰「那還請無樂長老賜教。」
無樂長老看向掌門,嘲諷——︰「榮掌門,你現在還要袒護她嗎?」
掌門閉了閉眼楮,說︰「師佷,方才藥峰和禪宗的藥門一起診治了霧林昏迷的巡邏弟——,發現他們中的毒中有墮仙草的成分,而墮仙草……天衍宗魔淵的墮仙草全都登記在冊,唯一不在藥庫的只有幾個月前師佷從魔淵采走的墮仙草。」
秦拂恍然明白了蘇晴月從外宗弟——手中拿走的墮仙草用在了何處。
「而且。」掌門說︰「霧林的陣法只有宗門親傳弟——知道通過的方法,不可能是外宗弟——把墮仙草拿進來放倒了巡邏弟——又通過了霧林陣法。」
掌門一說完,蘇晴月補充——︰「掌門,我剛入門不滿半年,師尊還未教我怎麼通過霧林。掌門可以問師尊。」
他們每說一句,秦拂的嫌疑就重一分。
秦拂卻面色冷靜。
她知道,不管他們說什麼,她都還有最後一個方法。
掌門頓了一下,掐了個法訣,一塊玉牌飄到了秦拂眼前。
秦拂看到那塊玉牌,眼神瞬間就死死的盯在了上面,面色冷了下來。
掌門的聲音響在她耳邊︰「秦拂,——是在霧林發現的玉牌,上面的字是你的筆跡,而且法峰弟——探查過,上面有施加了封印法陣的痕跡,玉牌里封印了三——劍氣,靈氣波動都來源于你,——應該是你的防御法器。」
秦拂沒有說話。
是,——當然是她的東西——
曾是她一筆一劃刻出來的,它的每一個紋路自己都格外熟悉——
她從未想過——會成為栽贓她本人的證據。
她終于知道為什麼話本中的秦拂百口莫辯了——
一樁樁一件件,矛頭直指向她——
是……
秦拂抬頭看向掌門,冷靜的說︰「掌門,其實還有一個辦法,能最快發現誰是放走了仲少卿的人。」
掌門︰「什麼……」
秦拂︰「既然如此,不若搜魂。」
話音落下,滿堂皆驚。
門外卻傳來一個近乎暴怒的聲音︰「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