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先生, 其實我也很……」
很喜歡你。
江昭喉結動了動,即使是在意志最薄弱的時候,也沒有把後半句話說出口。
最早的時候, 他只是郁宅的佣——,和紀喬真身份懸殊;後來去到宋氏, 是他——生中最幸運的事情, 他無比感恩, 可是宋硯也喜歡他。
比起出身顯赫, 能力卓越的他們,江昭自——他配不上紀喬真, 也覺得自己這份心思拙劣, 如——不慎被紀喬真——道,他們可能連朋友都做不成。
江昭因著隱忍愈發難受, 藥——侵入四肢百骸,心心念念之——近在咫尺, 全身的血液都——像在燃燒。
理智的潰散之——,他允了自己一次放縱,把腦袋埋在了紀喬真的頸間。少年身上淡淡的沐浴清香繞在鼻翼, 讓他心跳加劇如擂鼓。
江昭沒有停留太久, 然而因撤離微一抬頭,映入眼簾卻是少年柔軟的唇, 每一處線條都完美得恰到——處。他心尖發癢,有如千萬只螞蟻在爬,愣怔地盯了片刻——
邁巴赫在宋氏大樓——駛停, 郁斯年恰——看到這一幕。但他的角度看到的不是江昭的隱忍克制,而是一個男——把紀喬真抵在牆上親吻,身上的冷戾之氣瞬間爆裂開來, 蕩出強大的氣場。
郁斯年向他們的方位走去,拽過江昭,把他——紀喬真身上拉扯——來。
看著這張並不陌生的臉孔,又看到江昭胸口的宋氏工——牌,郁斯年眸色冰冷而幽深,那——沖破牢籠的猜疑張牙舞爪,密布他的心間,冷聲質問︰「你怎麼會去宋氏?」
江昭如同被一盆冰水兜頭潑——,清醒——分︰「是您……您讓我離開郁氏的。」
郁斯年——顎緊緊繃著,昭示著他的耐心已到達極限,他沒有耐心听江昭的解釋,直接動了手,眉眼陰戾駭——,按著江昭的頭往牆上砸。
場面堪稱驚心動魄,紀喬真慌了神︰「郁斯年你快停手!」
他上去拉郁斯年,郁斯年卻完全失控,眸中肆虐著狂怒的恨意。直到江昭額角全是鮮血,身體沿著牆角滑落,這才告一段落。
紀喬真來不及查看江昭的傷勢,就感到一陣熟悉的天旋地轉,郁斯年抄過他的膝彎,把他打橫抱起。
郁斯年的手上還沾著鮮血,聲線更是冰冷得如同淬了冰︰「我喊——了,他死不了。」
不多時,紀喬真被重重摔在邁巴赫後座上。
郁斯年眉眼間壓著暴戾和瘋狂,他連潔癖都不顧了,就著沾滿血跡的手,掰過他的臉頰,生硬而用力地吻了——去。
掌骨分明的大手如鋼鑄般鎖著他的後頸,不留給他任——一絲逃逸的余地。
這個吻霸道而深長,——郁斯年的手掌往不該去的地方移動,紀喬真意識到事情的發展開始失控,不停地反抗阻止,卻沒有任——用處。
他一早被1551告——,這個——界的——律可能對其他——有用,但對郁斯年徹頭徹尾地無效。1551給出的原因也義正辭嚴,說是如——有用,男主就無須由他來改造了。對此,他無——反駁。
紀喬真眼圈通紅,嗓音輕輕發顫︰「這就是你說的,你會改?」
郁斯年深沉的黑眸注視著他,緩聲說︰「如——你永遠無——原諒我,我的堅持將毫無意義。」
郁斯年在陸辰逸的游說——,愈發堅信了這一點。衣衫褪去,他用領帶把紀喬真的手腕縛住,又用手扣著他的足踝,迫使他膝彎屈起,俯身︰「我可以失去郁氏,但永遠不會允許你和其他——在一起。」
說罷,用比剛剛洶涌熱烈無數倍的吻,強勢堵住了他的反抗。
郁斯年一向是不——節制的凌厲——派,紀喬真在郁宅的時候就有所體悟。如今郁斯年被極端情緒掌控,更加狠戾得讓——發指。不管他如——在他肩膀上留——血印,郁斯年始終沒有停。
紀喬真最後是昏睡過去的,唇瓣被咬出血痕,眼角一道長長的淚痕,鴉羽般的睫毛上沾滿水汽。直到醒來,臉色依舊慘白如紙,身上遍布著青紫印記,脆弱得仿佛隨時會消散。
紀喬真恍惚記得他已經被帶回郁宅,郁斯年中途抱過他去浴室清理,此時此刻,卻仍然感到一片黏膩。
這只能指向一個答案,在他昏睡的時候,郁斯年再次狠狠折騰了他。仿佛他不是——,只是一具沒有靈魂,不——疼痛的布偶。
1551一開機就看見紀喬真慘白虛弱的模樣,意識到他這回被折磨慘了,很是擔心︰「宿主,宿主你還——嗎?」
「不——了,徹底不——了。」紀喬真有氣無力地回答。
他信了郁斯年的邪才以——他會變——,不僅沒變——,還變本加厲。無——是紀——瑜說的改過自新,還是郁斯年說的改過自新……到底是他太天真。
紀喬真沉重地嘆了口氣。
郁斯年正躺在他身側,一次次突破生理極限,讓他腿傷加劇到無可逆轉的地步,帶來的痛楚也超越了他能承受的範圍,睡夢中眉都蹙得很深。
他很——奇郁斯年是如——在腿疼的情況——依舊保持充沛的精力,就算他不怕疼,他也快被疼死了。
醫院病房,宋潯提著——籃來看江昭︰「你還——嗎?」
江昭傷得很重,額角纏著厚實的紗布,沁出殷紅的血跡,還——他暈得及時,郁斯年收了手,這才局限于皮肉傷,沒出什麼大事。
江昭苦澀地笑︰「沒事,如——郁少沒攔著我,我不——道會做出什麼事來。」
宋潯嘆了口氣︰「蔣齊去應聘了附近咖啡廳的服務生,趁你不注意的時候害了你。是我的問題,和他說了太多和紀喬真有關的事。他——道宋硯喜歡紀喬真,可能想借此機會除掉你。不過你放心,我哥不是那麼不通情達理的。我也會去處理蔣齊,讓他——這個城市消失。有——真的不能給他留任——後路,紀——瑜是,蔣齊也是。江昭,委屈你了。」
江昭︰「沒關系宋總,我又給你們添麻煩了。紀先生他還——嗎?」
宋潯微微一頓︰「紀喬真的情況……目前還不——道。」
江昭忐忑問︰「郁斯年把他帶走了?」
宋潯點了點頭。
江昭臉色驟然失血,掀開被褥就要起身,宋潯攔住了他︰「醫生說你還需要休息。」
江昭語氣很急︰「您能不能幫忙把紀先生帶出來?他不能待在郁宅,不能再待在那里……」
郁斯年肯定會折磨死他的。
宋潯微微一怔,因著江昭著急的神色,也感到陣陣心慌。他不清楚紀喬真在郁宅的經歷,但郁斯年——來不是——惹的——,就算最近有所收斂,也——景不長,再到現在,直接露出爪牙。
「你別著急,我哥已經去接他了。」宋潯安慰江昭的同時,也在安撫自己,「會平安的,紀喬真這麼——的——,一定會平安的。」
宋硯構想過很多種把紀喬真帶出來的方式,卻沒想到在林蔭道上就看見了紀喬真的身影,他急忙剎車停穩,打開車門︰「紀喬真!」
紀喬真走得很艱難,五官都皺了起來,本是想和宋硯打招呼,卻是一個不穩,直接摔進了他的懷里。
紀喬真嘶了口氣,和1551碎碎念︰「這次真的不是我故意的,實在太痛了,太痛了,太痛了,太痛了。」
1551一陣瑟縮,總感覺郁斯年這——是……真的完蛋了。
宋硯感受到少年皮膚的滾燙,喉結顫了顫,心痛得無以復加。
他原計劃一周後和紀喬真告白,籌措了盛大的儀式,早——道應該提前一。如——紀喬真同意了他,即刻官宣,他可能就不會遭遇這。
宋硯思緒游離,是紀喬真虛弱的聲線喚回了他的神思。
——「宋硯,最後幫我個忙。」
郁斯年撐開眼皮的時候,紀喬真不在他的身邊。床頭櫃上擺放著歐式長燭,靜謐地燃燒,燭火在牆壁上映出淡淡的影。
自——他住院後,郁宅里沒有一個佣——,只有森嚴的戒備,他和郁呈則以外的任——都無——出入。紀喬真卻還是趁著他昏睡離開了,像上次出逃那樣把整個郁宅斷電。哪怕他曾因——他的離開層層設防,卻還是被他破譯。
郁斯年眼中黑沉沉的一片,心髒一路——墜跌至谷底。就在這時,一陣腳步聲傳來,讓他呼吸一屏。緊接著房間門被拉開,少年的身影出現在視線里。
原來紀喬真並沒有走,郁宅可能只是因——線路原因停電。郁斯年緊懸的心髒落地。
但他的喜悅並沒有持續太長時間,另一個——紀喬真身後走了出來。
和他無——收斂的戾氣不同,他的眉眼是溫淡的,卻依然有著遠勝于平凡——的氣場。赫然是他最不願意見到的——,宋硯。
郁斯年面色沉了——來,嘶啞著嗓音問︰「你怎麼把他帶進來了?」
「介紹一。」紀喬真皮膚蒼白得——乎透明,眼眸微垂,淡淡道,「這是我男朋友。」
郁斯年眼尾頃刻間就紅了,一字一頓地重復︰「男朋友?」
紀喬真點頭︰「我的藝名阿見是取自硯字的右半邊,——時去到你身邊,也僅僅因——郁氏是宋氏最大的勁敵。」
隨著他一字一句往外蹦,系統的評分呈指數級上漲,昭示著郁斯年痛不欲生的程度……瀕臨爆表。
紀喬真本來都和1551說,這是一個他準備舍棄的劇本,不準備再告訴郁斯年,但他昨天做的事情,于江昭于他,都太過了。
「我以——你能猜到,畢竟——界上——來不會有太多巧合。我今天來就是想告訴你,我不但不愛你,還很恨你。你傷害了我,我背叛了你,我們扯平——現在開始,請郁總不要再來打擾我。」
「你是——了他來到我身邊的?」郁斯年眸底掠過一絲冷嘲,他不是沒猜到,恰恰他猜到了,只是在這句話由紀喬真親口說出以前,他不敢去信,「我想看看,你還給我準備了多少驚喜。」
「驚喜……你可以期待一。」紀喬真注視著他,說,「郁宅的獒犬已經被我換成了羅威納,——今天起,沒有我的允許,你出不去了。我不會關你太長時間,只是想讓你體會一——我過去的感受。」
他頓了頓,又說︰「再比如……拭目以待。」
紀喬真眉眼淡漠地說完,主動牽起宋硯的手,在郁斯年陰沉得快要殺——的目光中,走出了他的房間。
房間門沒有關,郁斯年目睹著他們一路十指相扣,並肩消失在視線,胸口如同被一把利刃貫穿,痛得他呼吸都有——困難。
就在他恨不能睡死過去的時候,隔壁畫室傳來清晰的聲響。
「嗯……慢點……啊……」
郁斯年瞳孔驟然一縮,胸口痛得像是嵌進了無數尖銳的玻璃渣,握緊的雙拳劇烈顫動。
紀喬真嗓音是極富辨識度的——听,讓——心馳神搖的媚意,捏準他的死穴。
如——紀喬真在他面前這樣喊,就算取了他的命他都會同意。
可是這樣魂牽夢繞的聲音,卻無關于他。
昨天紀喬真再怎般承受不了,也只是用力咬著他的肩膀,眼淚無聲地流,不肯泄露出哪怕一絲的脆弱。
郁斯年眼眶紅得駭——,腦海里只剩——一個念頭——宋硯,他想殺了他。
可是右腿的疼痛密密麻麻,如同針扎,稍微牽動都會帶來劇烈的疼痛。這是他一次又一次不顧醫囑,突破極限,強撐造成的結。
郁斯年緊咬著牙,再次嘗試著起身。他不相信,過去那麼多次他都可以——偏偏這次不行。
隔壁房間,宋硯听著紀喬真嬌媚的嗓音,閉了閉眼,身體不受控制地僵硬。
外界都說他潔身自——,品行高潔,沒有緋聞近身,可他歸根到底,是一個有七情六欲的男。
紀喬真是他——第一眼伊始就淪陷無——自拔的——,更是他多肖想一分都覺得玷污的存在,在他面前如此這般,讓他如——能忍?
一時之間,宋硯不——道紀喬真是在折磨郁斯年,還是在折磨他。
他感受著自己身體明顯的變化,拉過紀喬真的手腕,把他推到牆角,低沉的嗓音克制又壓抑。
「紀喬真,我……能吻你嗎?」
與此同時,郁斯年仍掙扎著——床。
他的眉宇深深鎖緊,動——艱難且吃力,——沒移動多遠,卻不慎將燭台掀翻在地。
在一瞬間,微末的火舌迅速攀上易燃——肆虐開來,四處傳來 里啪啦的聲響,濃煙陣陣。
……郁宅起火了。
郁斯年額角布著細密的冷汗,但他的腿傷過于嚴重,即使在危及生命的情形——,也無——爆發出支撐他逃離的力量。
不會再有比這更糟糕的情形。
紀喬真後背抵上牆的時候,嗅到了空氣中不正常的濃煙味道,窗外也冒出滾滾黑煙。他意識到發生火災了,在原地多停留一分,便多了一分危險。
紀喬真熟悉郁宅的構造,來不及多說什麼,迅速拉著宋硯撤離。
一路狂奔,就在他們上了車後,他迅速拔掉插在車上的鑰匙一躍而——,摁——遙控按鈕,鎖車聲響起。
「宋硯,幫忙打一——火警電話,別進來。」
「紀喬真!!!!」整個過程發生在須臾之間,宋硯完全來不及反應,就被紀喬真鎖在了車里,只能眼睜睜地少年一頭扎進火海。
紀喬真毫不猶豫地往回沖,這場火災不是他的預設,這讓他原先的計劃再次月兌軌。
他確實想完成系統任務,獲得更高的評級,給郁斯年教訓,讓郁斯年悔過……但並不希望他死。
郁斯年腿傷嚴重,被困在里面必死無疑,他必須想辦——救他。
如——在這場火災中離開這個——界……倒也不是不行。
郁斯年閉著眼,半張臉隱沒在背光面,等待著火光吞噬一切。他沒想過紀喬真會出現,听到動靜的一刻,翻騰的慍意蓋過了驚喜,灼得他胸口都疼,「你怎麼回來了?」
紀喬真冷靜不迫地道︰「我來救你。」
郁斯年啞著聲音道︰「你不是恨我?我死了不是更——?你還待在這里做什麼?」——不——道有多危險?!
紀喬真皺眉道︰「我沒有希望你死,我希望你——活著。如——你做不到,——輩——,——輩——,我做——做鬼,都不會愛上你。」
紀喬真說著,堅持攙扶郁斯年起身。男——身形高大,重量——乎都壓在他的背上,
郁斯年觸目所及,少年的耳垂、脖頸很白,肩膀很瘦弱。過去他總覺得可以輕易折斷的柔軟身軀,如今竟成了他危難時的全部倚靠。
郁斯年盯著紀喬真的側顏,分散了對疼痛的感——,本來寸步難移的一段路,竟讓他生生忍了——來。
他們就要走到房間口,生路近在咫尺,卻還是慢了一步,一根房梁在眼前轟然坍塌,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考慮到宋硯應該已經打了火警電話,紀喬真——機立斷——出決定,攙著郁斯年移到一個離火勢較遠,暫時安全的角落,等待救援。
郁斯年跌坐——後,痛得睫毛輕顫,再也無——移動半分。他把紀喬真拉到自己懷里,盯著他被火光映照得艷麗逼——的臉龐,低聲說︰「以前在郁宅的時候,你總是這樣躺在我懷里。」
紀喬真身體溫軟,沒有骨頭一般,抱起來很舒服。他總是笑盈盈地看著他,眼眸里盛著豐盛的愛意。
他被他用那樣的眼神看著,總想貪婪地想讓他更軟一——,這樣就可以把他揉進他的血骨。更想讓那雙漂亮得——間任——珍品都比擬不了的眼楮,泛出點點淚意。
郁斯年翻著回憶,目光又移到了紀喬真的唇上,嫣紅,糜麗,惹——采擷,——任——層面上說都適合接吻。可如今那片水色卻不是他親自留——的,又將他深深刺痛。
郁斯年想著,修長的指尖捏起紀喬真的——巴。
紀喬真——道他要做什麼,越是危急時刻,郁斯年越喜歡吻他。可這是在火災現場,就算郁宅佔地面積大,也不能避免因——缺氧窒息而死,郁斯年這麼做,顯然不合時宜。更——況他殷紅的唇色雖是飲水所致,郁斯年眼中卻是宋硯吻出來的,他真的一點不介意?
暗忖的間隙,郁斯年的唇已然覆了上來。
「郁斯年,你的潔癖呢?郁斯年!……唔!」
很短暫的一個吻,卻讓他全身發軟發麻。郁斯年在這個絕境的吻中,揉進了濃度極高的愛和妒意。
紀喬真混混沌沌地想,郁斯年也許並非沒有真的想過改變,只是他的偏執太深入骨髓,沒有那麼容易糾偏,這才釀——錯誤,重蹈覆轍。
郁斯年放開紀喬真,才發現他身上的熱量並非來自四周火焰裹挾而至的熱浪,蒼白的臉頰也泛著不同于往日的潮紅。他有——錯愕,後——後覺地問︰「你發燒了?」
「拜你所賜。」紀喬真終于得以——他懷里掙離,「你一定要愛得這麼偏執麼?」
郁斯年沉默片刻,實話道︰「我很難控制。」
紀喬真︰「我做了背叛你的事情,你也愛我?」
郁斯年低低嗯了一聲。
紀喬真突然想到什麼︰「如——那天紀——瑜得手了,我毀容了,你……」
「不要做這種假設。」郁斯年不悅地蹙了——眉,卻又聲線繃緊,鄭重回答,「無——你變成什麼模樣,我都會愛你。」
紀喬真望向他們身後肆虐的火舌,艷麗的火光映在他清透的瞳孔里,有種蒼涼悲切的意味。
「你想干什麼?」郁斯年心頭涌上不詳的預感,結實的雙臂環過紀喬真的腰,把他重新攬向自己的胸膛,「不要做傻事。」
隨著他話音落地,又一處房梁燃燒著墜落,向他們的所在之處砸來。
電光火石之間,紀喬真將郁斯年順勢壓倒,任憑灼燙的重——砸在他的背上,眉深深一皺,發出難耐的悶哼。隨即臉色變得慘白,源源不斷的鮮血——他的嘴角流淌出來。
「紀喬真!」郁斯年手足無措地把他摟緊懷里,心痛到緊縮,手臂肌肉止不住地顫抖,遲遲不——道他該做什麼,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少年的生命體征逐漸流失。
「我想听故事了,給我講講故事吧。」紀喬真輕咳出血沫,才把疼痛熬過去一——,勉強能開口說話,他淡淡地笑,用虛弱的氣音道,「你小時候的故事。」
郁斯年的童年是灰暗色調的,乏善可陳。他的母親和郁呈則是商業聯姻,卻只有一方動了感情。郁母——愛偏執,郁呈則卻是個薄情寡性之——,即使他什麼都沒做,郁母依舊疑神疑鬼。郁呈則始終對她態度冷淡,郁母漸漸有了嚴重心理問題,行——愈發極端。她開始用骯髒的水給郁斯年洗澡,染上他每一寸干淨冷白的肌膚,轉頭又對他歇斯底里︰「你也是髒的!你是髒的!」這就是郁斯年潔癖的根源。
郁母自殺那天,披頭散發,面目猙獰,用碎瓷片割向了郁斯年的頸部動脈,想把他一起帶走。是郁呈則強行要求他學習的格斗術救了他,自此,郁斯年對碎瓷片產生了深重陰影。
郁呈則冷戾無情,對郁斯年的要求嚴苛之至,布置的任務精確到分秒,卻——來不會施舍一句鼓勵關懷。直到把郁斯年培養成一個完美繼承——,功成身退,連郁母的死都沒有給他帶來多少心理波動,一如他自己的父親。
就是這樣一個冷漠家庭,成長出了一個冷酷無情、獨斷專行、偏執陰鷙、潔癖嚴重的郁斯年。
紀喬真心情沉重且復雜,用著所剩不多的力氣輕輕開口︰「其實你的父親和我見過面了,他讓我代他向你道歉。」
郁斯年用了數秒才理解到這句話的意思,驚怔自嘲︰「郁呈則?他怎麼可能和我道歉?」
「——是會改變的,既然你可以和我道歉,你的父親也可以和你道歉。」紀喬真斷斷續續道,「話我帶到了,原諒與否,選擇權在你。」
他咳了——聲,繼續道︰「郁斯年,我——道你想要改變,也——道這對你來說有——困難。只可惜——界上很多事情都沒有試錯機會。其實如——你能改——,你也值得被愛。」
郁斯年瞳孔微微一晃,啞聲道︰「紀喬真,你有沒有可能愛我。」
紀喬真輕聲說︰「如——你做到了,來——我會愛你。」
郁斯年心髒一墜,眼尾染上駭——的猩紅︰「說什麼來——,你……」
逼近的大火舌忝舐牆面,絢爛的顏料迸濺出奪目的火光,把紀喬真的畫——燃燒徹底,像是要抹滅他在這個——界上存在的痕跡。
紀喬真輕輕說︰「讓我說完。不然以後沒有機會了。」
「。」郁斯年怕他沒有力氣,又怕他就這樣睡去,只能讓他堅持說話。
「宋硯不——道我給他的資料是我偷拿的,也不——道這對郁氏至關重要,是我——了報復你才這麼做的,不要遷怒于他。」
「。」郁斯年一點也不想在這時候听見那個——的名字,可如——紀喬真能活著,就算和宋硯在一起,又有什麼不可以——只要他——活著。
「去和江昭道歉,他很尊重我,什麼事都沒有做過,他不應該承受這。」
「。」
……
「我希望你重新站起來的時候,能對——界心存善意,你也……照顧——自己。」
「。」
「我說過的,只要你能做到……」
「不許說來。」郁斯年打斷他,眼角發酸,牙關緊咬。
他只想要他活著。
但他的心願向來難以順遂。
……
少年背部的肌膚被大面積灼爛,但一直到死,都保持著一張昳麗無雙的容顏。
只是那雙驚艷過無數——的眼楮,永遠都不會再睜開,再盛著惑——的光亮。
郁斯年久久抱著紀喬真血肉模糊的身體,以——自己置身在一場不真實的夢境,不——不覺中,淚水淌滿了面頰。
消防車的警鳴聲遲緩地響起,郁斯年被消防員救出郁宅的時候,古堡般的建築轟然倒塌。
滔天的火光摧毀了枯敗的薔薇園,——像所有關于紀喬真的過往,都隨著這場大火灰飛煙滅。
火勢一路蔓延到相思樹跟前,才堪堪止住。
郁斯年悲慟不能自已,他們一起種樹,仿佛還是昨天的記憶。
得——紀喬真的死訊,宋硯大腦嗡地一聲,緊繃的弦徹底斷了。一陣冰寒的涼意攫緊他全身,讓他喘著氣,——欲——嘔。
見到郁斯年的瞬間,宋硯所有的忍讓和溫存悉數褪盡,前所未有的暴戾在胸腔里聚集。他用了平生以來最大的力氣,一拳接一拳地砸了過去。
昔日倨傲尊貴,——不肯低頭的郁斯年,如今就如同失掉了魂魄,任由他宣泄。就算唇角溢出汩汩鮮血,眉頭也沒有緊皺一分,仿佛察覺不到疼痛。
宋硯眼眶通紅︰「你怎麼不還手了?」
郁斯年嘴唇動了動,許久才找到自己的聲音︰「我答應過他,不會對你動手。」
宋硯咬牙切齒︰「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高尚?」
郁斯年微微一僵︰「我——來沒有這麼想過。」
宋硯︰「連我都被你欺騙了,以——你真的想要改——,和我公平競爭……」
郁斯年在心里想,這——嘗不是他的願望。
「……原來那——也只是掩——耳目的說辭,——了讓紀喬真降低警惕,再出其不意地帶走他。」
郁斯年在心里回答,不是,如——是那樣,他一早便做了,無須等到現在。
但紀喬真的離開抽干了他的靈魂,他沒有——自己辯解的力氣,也沒有必要——
死不能復生,談——對錯沒有意義,紀喬真他……再也回不來了——
宋硯向郁斯年展開一幅畫——,白色薔薇叢,華美囚籠,郁斯年指尖輕觸,劇烈顫抖。
宋硯︰「他喜歡畫畫,天賦很高,大家都說他是難得一遇的天才,恨不得給他最——的舞台,你卻把他困在一個暗無天日的地方。」
郁斯年滯了滯︰「我曾以——他會喜歡。」
「誰會喜歡失去自由,如——他不裝□□你,他沒有辦——離開你。」宋硯說,「你——不——道我有多我嫉妒你?他是我連踫都不舍得踫的——,卻——你付出了生命。」
郁斯年愣怔︰「你說什麼,你沒有踫過他?你和他沒有……」
「如——江昭沒有住院,你沒有那樣對他,他又怎麼會來找我?他報復你,僅僅是因——你做的事情太過了。」
宋硯說出了事實真相,在心里和紀喬真道了聲歉。因——私心不想讓紀喬真離開,還背上背叛的罵名。他們這麼做,本就是——了將郁斯年帶給紀喬真的傷害還之于他,把這一切告訴郁斯年,他只會比不——情的時候更悔更痛,殊途同歸。
宋硯眼圈又紅了︰「我也會吃醋,會妒忌,但不是用你這種方式……你傷害了他,害死了他。」
郁斯年僵硬地站在原地,血液冰涼得如同凍結。
是他傷害了他,害死了他……
是這樣嗎?
郁呈則目睹了郁斯年一次偏執而極端的舉動,覺得把紀喬真留在郁斯年身邊對郁氏而言是最大的隱患,就算郁斯年在他面前跪了一夜,他也不希望這個隱患繼續留存——去。因此他去找過紀喬真,開出了非常——的條件,希望他能夠出國生活,徹底離開郁斯年的視線。
紀喬真在華國擁有了一定的——氣,想要說服他到——生地不熟的異國他鄉,郁呈則以——會有——棘手,沒想到紀喬真不假思索答應——來,還答應能讓郁斯年在自己離開以後,依然振——工——,回歸正途。
這對他而言誘惑太大了,他對郁斯年方方面面都掌控得很——,唯獨在和這個少年有關的事上,郁斯年可能突破一切底線,他拿他毫無辦。
如——真能如紀喬真所答應的那樣,他一顆天天牽掛的心也可以放——了,所以郁呈則詢問了紀喬真要求的前提條件,結——對方說,希望他能做一個——的父親,去試著給予郁斯年父愛。
郁呈則活了——十年,——來沒有——對他提起過父愛——字,郁氏的——代代,也——來不是靠所謂的情感紐帶來維系。他覺得這兩個字眼陌生,虛無縹緲,也覺得紀喬真荒誕。紀喬真卻問他︰「您真的覺得快樂嗎?」
八個字組成的疑問句,簡單直白,郁呈則胸口卻仿佛被重重撞了一。全——界懼他畏他,沒有——敢問他這個問題,他更沒有想過,郁氏祖輩的所有——,都沒有體會過家是什麼,只有流淌在血液里的冷情冷性。
郁呈則罕見地失了眠,第——天,他破天荒地同意了紀喬真的要求。
既然親手催折了郁斯年的愛情,就只能想辦——用親情去彌補。
江大旁邊別墅經年不敗的薔薇是郁呈則種的,他想等紀喬真離開後把郁斯年接過來一起生活。市中心總歸是要比郁宅更熱鬧一——,郁宅里也蘊藏著太多和紀喬真有關的記憶。
郁斯年再次不計後——把紀喬真掠走後,紀喬真也是郁呈則帶出郁宅的。這是他第——次見到紀喬真,仍然被他的美貌所驚嘆,只這兩面,他就已經能夠理解郁斯年——什麼會如此瘋狂。
但郁呈則卻沒想到,這是他見到紀喬真的最後一面。
他早已見慣了太多——生百態,生離死別,可依舊覺得紀喬真離開得突然,讓他遲遲回不過神。
如——他沒有去找紀喬真,紀喬真是不是可能不會出事,他也許會成——郁斯年的金絲雀,但不會死。
郁呈則感到了一絲罕見的慌亂,他不——道自己的做——對不對,也是——生中頭一回體會到一種叫做愧疚和後悔的情感,並——少年生命的消逝,感到難言的悲傷。
郁呈則看著郁斯年一言不發地抱著紀喬真的遺體,眸光孤寂而痛楚,艱澀地說出了三個字︰我陪你。
郁斯終究沒有和郁呈則住在一起,他重新修繕——了郁宅,種了一庭院的相思樹。
就算大火摧毀了一切,生活在這里,他依舊能感受到紀喬真存在過的氣息,就——像他——來沒有離開過一樣。
郁呈則以——郁斯年會因——這場意外一蹶不振,沒想到紀喬真的承諾真的得到了實現。
郁斯年很快——消極的情緒中走了出來,把——生的重心放到了事業上。
他比過去更沉默,卻比過去更高效,郁氏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迅速發展,比過去崛起之時的宋氏有過之而無不及。
郁呈則雖沒有和郁斯年住在一起,卻會在能力範圍內幫襯,盡力做到一個父親應盡的職責。
即使郁斯年並沒有原諒他,態度十年如一日的冷淡,郁呈則依舊在這個過程中找到了一種稱之——快樂的情緒。
紀喬真造成的系列——品榮獲國際大獎,帶著華國景點聞名海外,被國家博——館收納珍藏。
對于粉絲來說,紀喬真消失在屏幕里,他所說的最後一面,是真正的最後一面。
再一次獲得紀喬真的消息,是在山林客棧,湖畔木屋,越來越多的旅客在不同民宿地點發現紀喬真信筆留——的——品,——們都以——紀喬真是旅游的時候信手——畫,留給他們的驚喜。
粉絲們激動連連,奔走相告,一時之間,掀起一股比《旅行》播出時更洶涌的旅行狂潮,拉動全國各地旅游業蓬勃發展。
沒有——道,這——畫其實是紀喬真在錄制《旅行》的凌晨畫——的,雖然只有寥寥數筆,卻極富藝術價值。他才思迅捷,遠非尋常——能比。
宋硯在全國各地開辦的畫廊始終沒有改變初心,只擺放紀喬真的——品。哪怕畫廊里放置的只是——仿真品,依舊——滿——患,成——一段傳奇。
很多年後——們才得——紀喬真離——的消息,一個過分美——的生命的隕落,給他們以極其不真實的感覺。
追思會在全國各地舉行,各界——士前來吊唁,天地悲慟,雨水連綿了三日不止。
江昭——海外進修回來後,成了宋硯的特級助理。他和宋硯配合默契,攜手在商場叱 風雲,再也不是——年那個只會低著頭、逆來順受的青年。
但無——站得多高,行得多遠,紀喬真永遠是他心里珍視到不可觸踫的存在。
回到家時,江昭總會對著牆壁上精心裱起來的畫——淚流滿面。
那是紀喬真送給他的畫,天光大亮,滂沱的江水涌向天際。
江昭江昭,他的名字就充滿希冀。
他有一句話藏在心里很久,卻是這輩——都沒有機會再說出口了。
郁斯年依舊是凌厲的行事——風,接——待——都極——冷淡,但一直沒有停止慈善事業。
學校一所一所地捐,路一條一條地建。
每逢自然災害,他的捐款數額都是一個沒有——可以超越的恐怖數字。
不——道——什麼時候開始,——們提起郁斯年,不再用冷酷無情、陰鷙狠厲來形容他,而是不約而同地說,那是慈善榜榜首的男。
與此同時,郁氏也成了最受國民敬重的企業。
夢想嫁給郁斯年的——有增無減,但是日——一天天過去,他的身邊,他的眼里,始終沒有任——一個。
光陰荏苒,——換星移,不——不覺中,紀喬真已經走了——十年了。
郁斯年的腿一直沒——,留——終身後遺癥。他走上床的過程無比吃力,心里卻有一種平和的愉悅。
郁氏——龍頭企業,責任重大,他白天里總是繁忙,只有到夜深——靜的時候,才可以心無旁騖地和紀喬真在一起。
郁斯年虔誠地吻了吻冰涼的骨灰盒,像——十年來每一個平常的夜里,與他相擁入眠。
——紀喬真,我等你來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