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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第六十九章︰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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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殿。

這是設給天後的寢宮, 原則上來說,天後與天道理應分居,各自居住在寢宮中, 以示地位並立——

過按照天道和她的——情, 所謂的兩處宮殿也基本沒什麼用處, 頂多只在大婚前夕啟用罷了,婚後她必然和天道同居一處。

這是所有人的共識, 畢竟天道夫妻——間目前表現出的戀意,大家有目共睹。

大婚的命名甚至都是由天後命名的。

一大早便有數十個神使涌入琉璃殿, 為她梳妝打扮。

只是與凡間的妝娘修飾——同,天道大婚中除卻世俗意義,更有祭祀祝禱的重要價值。

祇月儀式上,他們的一言一行,都會對之後萬萬年的婚禮習俗產生影響, 所以天後務必端莊典雅, ——能有任何負面影響。

在她的正對面,金絲楠木精心雕琢的衣架上, 整齊掛——那件華光溢彩的流雲霓裳羽衣。

那是十八名天女以世間唯一冰蠶吐出的蠶絲為底, 裁剪下每年第一道朝霞——輕柔部分, 趕制九十九個晝夜而繡出的羽衣。編織了五鳳尾羽, 刺繡繁復華麗,因此哪怕——行——動,衣袂上也會時不時地流淌過一道微冷華光,長裙擺曳地數尺, 配色雍容,奢華至極。

壓倒性的高貴與典雅,便是這套典儀禮服給予人的——直觀——受。

這樣珍貴的禮服自然不能隨意穿戴, 此刻兩名女官為她以天池水潔面淨身,另有一名使女為她——叮囑儀式中的注意事項。

據說一會兒行走時,還專門得有九名神使為她提起裙擺。饒是如此,也得虧她是天人之身,方才能承受住這套禮服的重量。

舒窈——初還在用心傾听,但這流程——在繁瑣復雜,听到最後她想要放棄思考,只做出平靜如水的表情,反正也沒人敢詢問她有沒有記住這些知識。

至于天道能不能記住這些流程?

那肯定能。

而且說不定還會覺得這些禮儀要求必——可少,可以為大婚錦上添花,所以情知她——煩繁文縟節,還是希望她也能記住。

……

這——僅是她人生第一次的婚禮,更是天道萬萬年來的第一次。

所以天道才會如此重視,難得勉強她一回。

如此想著,她心里卻有些無奈。

罷了。

她終究不想在儀式上犯下低級錯誤,令天道蒙羞。

于是她微笑——對那使女道。

「麻煩將第十四條再重述一遍。」

使女們心中不約而同地松了口氣,她們自然看出天後大人對待禮儀規矩的——耐,卻不敢開口,只能在心里惴惴不安。

如今天後大人願意體諒她們,那當然是最好不過的。

「好的!」那名年輕使女笑吟吟道。

「天後大人真是美麗溫柔。」大膽些的使女已然湊上來恭維了。

只是這也——能算馬屁。

畢竟在見到天後本人——前,光看那套華貴到令人窒息的禮服,任誰也想不出,世間還能有撐起這套羽衣的女子。

畢竟流雲霓裳羽衣實在過于繁重,若是穿衣之人氣場美貌任何一點不足,都會變成人形衣架,單純展示衣裙的美麗——

過在見到天後本人、看到她的微笑後,便再沒有人會懷疑這點了。

——天後之位,根本就是為這名女子準備的。

萬界殿。

銀發神祇手中動作稍頓,側身傾听青鸞回報,听完——禁一時失笑。

「她居然全記下來了?」

此時天道也換上禮服。

常年——換的白袍此時終于退位,神祇身著暗紅色里衫,外——玄衣重袖,其上暗色雲紋神秘朦朧,愈發顯得莊嚴俊美。

「是呀。」青鸞繪聲繪色道,「我覺得天後大人是不想您為難呢,您是不知道,天後大人今日有多漂亮,那秀麗遠山眉,那脈脈眼波,唇——點自朱……」

青鸞是個相當會說話的神鳥,尤其是在夸贊女性時,辭藻之華麗相當令人欽佩。

天道听著听著,眼底浮現笑意。

他已然想到了舒窈身著羽衣,有些害羞卻強裝平靜從容的模樣。

而只是如此描摹她的神態,便叫他的心頭不由自主地柔軟。

仔細算算,他們已有十——個時辰未曾見過了,此前從未有過這麼長的時間。

……天道忽然也覺得,自己親手擬定的禮儀流程有些繁瑣。

此時,他居然也有些想要像舒窈平日攛掇的那樣,快進時間了。

天道無奈失笑。

但這有悖法則,更是有害生靈,所以只是閑想罷了,身為天道,他絕——可能做。

柔和笑意消解了天道穿著黑衣時的威嚴沉重,看得青鸞一怔。

天道大人一直都很好看,它是知道的,然而今天的天道大人,似乎比平時還要好看。

青鸞了悟︰「那我繼續去看看那邊——展的怎麼樣了!」

嘴上如此說——,但天道知道,青鸞必然是為他打探舒窈那邊的動靜——

過即使知道,他也保持了沉默的縱容。

于是青鸞頓時動力十足地飛向琉璃殿。

飛出宮闕時,他看見了坐在窗邊的通天石。

小石頭已然軟成了一灘。

——眾所周知,通天石是由水做的。

咦,天道大人這麼——心麼?——

過也好。

神鳥美滋滋想到,天道大人——心,他也——心。

所以可以預見的是,天後大人入住琉璃宮後,整個萬界都將煥然一新。

琉璃殿。

禮官唱聲︰「吉時已到——」

「天後大人真是美貌呢。」

使女——水鏡展示給舒窈看。

鏡中的年輕女子雲鬢高髻,細細描摹後的眉眼如畫。

由于儀式需要,艷麗大氣的妝容恰到好處地遮掩了她容貌中的青澀,突出嫵媚雍容的一面。

如今看起來,氣質不像是十六歲的修士舒窈,倒像是原本的她。

而天池水的洗滌,又徹底洗去她身上的凡間塵埃,清靈如水的模樣,便說是九天玄女也絲毫不過分。

除卻通天祭那晚,穿越來之後,舒窈極少如此盛妝打扮。

畢竟過盛的美貌只會在日常中為她帶來不必要的麻煩,倒——如隨意些,正好也免去化妝的繁瑣。

事——上,在唇上的——後一抹薄紅點完後,琉璃殿中一時寂靜無聲,無分男女均是被天後壓倒性的美貌蠱惑了——

後還是在門外禮官的提醒下,眾人才紛紛回首,連忙向天後謝罪。

但天後是個好脾氣的人,並沒有追究他們的低級失誤。

「無妨。」

淺淡的微笑,又是看得眾人一呆。

兩名使女小心翼翼地為天後捧起裙擺,彼此對視一眼,慶幸之余又有些憧憬。

今天是大喜——日,天後大人必定是想早些見到天道大人,才會如此寬容的。

真好啊。

舒窈——覺到了周圍歡騰的氣氛,頭頂的九凰流珠冠,似乎變得更加沉重。

所有人都很高興,都覺得她與天道是命定眷侶,期待她作為新神,令三界煥然一新。

除了她。

乘坐于雲舟中,天池的清風吹拂,令她面前珠簾搖曳。

她作為新神,確實會給——界帶來巨大變革,卻未必是好的。

望——面前逐漸映出輪廓的高聳山巒,她的心髒緩緩下沉。

這一刻終于來了。

此刻在她眼前展露的,是萬界的至高處。

絕雲峰,據說足有九千九百九十九丈高,到了半山腰處便已經直入雲霄了,無愧絕雲——名。

同時與普通山巒區別的是,在絕雲峰的山巔處,縈繞的是廣袤星海,那里同樣是只有神祇能夠出入的禁忌——地,但並非因為尊貴,而是因為極其危險。

星海雖為世間至高處,但也與世間沉澱處的識海相連。如此乾坤顛倒陰陽紊亂的混沌——地,正是原初——道的誕——地。

混沌青蓮,便生長于此處。

雲舟——她送至絕雲台便——能在上前了。

「絕雲台以上是人神訣別之地。」禮官恭敬地說道,「只能由天道大人領您前往星海。」

舒窈若有所——地抬眸,只見玄衣重袖的神祇,便站在她身後不遠處,眉眼柔和地望——她。

而在她轉身的一瞬間,她看到天道眼中毫不掩飾地閃過驚艷之色。

這令她既是驕傲,又是酸楚。

她知道,天道的驚艷無關外表,只因她是舒窈。

其他神使在天道現身的一瞬間,便躬身無聲退下。

天道上前,輕柔扶起她的手,引她來到自己身邊,乘祥雲前往星海。

「我原以為還需——等小半個時辰。」

舒窈發現沉重的禮裙似乎沒有那麼難以行動了。

「現在這樣時間才正好。但您將他們都遣散了,誰來給我提衣擺?」

她這麼說,卻是令天道微怔。

「何須考慮如此小事?」

禮服雖然珍貴,卻也只是穿一次的東西罷了,下一次便要換新的。

舒窈清洗——便的想法,——有點用凡人思維揣測仙人了。

但她嘴上素來是不服輸的,眼見天道面露促狹,她頓時正色道︰「此言差矣。」

天道喜歡听她總是很有創造性的狡辯︰「願聞其詳。」

「您以為這只是普通禮服麼?」舒窈冷哼,「若是這麼以為,便知道您絕然不在乎我了。」

天道平白被扣了好大一頂帽子︰「何出此言?」

「除卻儀式價值外,這也是大婚時的禮服,如此有紀念意義的事物,便是供起來細心珍藏都絕——為過。您現在這麼說,可不是不在乎麼?」

天道無言以對,隨後不由失笑︰「確實是我考慮——周。」

「我就說吧。」——

受到妻子手指傳來的柔軟溫度,即便是被詭辯成功,天道心中也沒有半分——快。

即使以妝容修飾,但舒窈的靈氣也沒有被半分遮掩。

在外人面前,她是溫和大氣的天後,可兩人私下相處時,她仍然是那個靈思激揚的特別之人。

與他期待的未來完全一致。

此時兩人已經來到絕雲峰的至高處,腳下是璀璨廣袤,無限向外延伸的的深藍色星海,其中碎星閃爍明亮,時不時有流星劃過,堪稱人間絕景。

「此處是星海,每顆明星均意味著一顆人心。」天道上前一步,「雖然美麗精致,但——際上危機四伏,你切莫小心——過待一會兒接過天後道果,你今後便能自行出入星海了。」

「好。」

舒窈看到天道抬起手,掌間亮起冰冷白光,隨後,星海中安謐祥和的碎星陡然紛紛開始震顫,接著緩慢旋轉。無形的力量將星海自中間向兩邊分隔,直到露出一條寬敞「道路」——

所以說是道路,只是因為兩邊均是深藍色閃爍星海,而中間虛無漆黑,隱約是條路的輪廓。

這種仿佛隨時都會掉下去的情況自然很難給人安全感。

天道回首,看清她的表情,便知道舒窈在猶豫什麼了。

他並沒有揶揄,也沒有鼓勵她克服畏懼,只是向她伸出手︰「——手給我。」

舒窈稍稍猶豫後,輕輕——指尖搭在神祇掌心,隨後被對方毫——猶豫地握緊。

天道牽著她,一步步走向星海中央。

在這片空曠廣袤的無垠星海中,她並非孤獨一人——

受到身邊堅定的存在感,她心中的——安恐懼,因此而漸漸淡了下去。

「我還以為,您會要我獨自克服。」

「這句話我應當與你說過。」天道聲音溫和,「歷練你的機會有許多,自明日起便有無數全新的挑戰。」

可這條意味著宿命姻緣,終——相許的道路,他認為自己有責任消除妻子的——安。

得到他的回答,舒窈仿佛心中徹底安定下來,沒有——追問。

兩人于星海中漫步,走到了星海中央。

到了此處,便不——有閃爍明星了,充斥此處的,僅有混沌白霧。

舒窈看——面前幾乎有——人高的青蓮︰「這便是混沌青蓮?」

「嗯,亦是我誕——的原初——所。」

天道乃是混沌青蓮應劫分出的一顆道種,他是注定拯救人族的英雄,因此于人心星海中成長,是生而知之的聖人。

「若是我的道數將盡,此處亦會誕——出下一顆道種。」

舒窈是他的妻子,因此天道毫無隱瞞。更何況,他也並不認為這是什麼無法言說的隱秘。

……

但舒窈聞得天道——後一句話,卻心頭劇顫。

道數將盡,便會誕——下一顆道種來終結天道時代。

道種可以理解為天道這樣的存在,亦可理解為新神。

莫非……莫非她便是那終結天道的劫難?

望——面前古拙青蓮,舒窈心中油然而——巨大恐怖。

何為命數?何為宿命?

這大概便是命運。

她分明不想天道隕落,只是想回家,因此做了一切能夠讓天道有防備的事情,表面看上去也確實有些成效。

可到了——後,她還是會來到這里,還是會成為那個向天道舉起叛旗的人。

舒窈越想越是有理,某一刻,她幾乎想要逃跑。

「關于你的道果,封後詔書中已經說得清楚,我便不——贅言。」天道自混沌青蓮中,取下一顆蓮種,「吸收這枚道種,你便算是初入道統,日後在體內逐漸孕育道果便是。」

這是相當溫和的方式,其實也有別的法子,但由于道種與他同出一源,能令兩人更加親近,是以天道難得存了小小私心。

但舒窈此時只慶幸妝容足夠艷麗,——至于令天道看到,她此時面無血色的模樣。

心髒沉甸甸的,如同吞了鐵塊——去。

可她必須接受這枚道種。

她沒有任何理由推月兌。

「好。」

她輕輕應道,隨後自天道掌中,去過了那枚瑩綠色,仿佛玉石般的道種。

見她準備把道種收起,而非直接吸收,天道——禁有些疑惑。

隨後他便想到舒窈為何猶豫了。

按照她平日的性情,約半以為這道種得直接吃下去,但又——好意思確認地問出口,以免又丟人。

但其實,他本就比舒窈年長許多,而她又如此年輕,青澀莽撞些也是應該的。

他只會耐心解答引導,絕——會嘲笑——耐。

他——希望小姑娘在自己面前也如此拘謹——

過此時說這些就有些破壞氣氛了。

天道只仿佛——經意地說道︰「這枚道種你冥想運功時放置身前,自然能逐漸吸收煉化其中因果——力。」

「嗯,好!」

听到他的回答,小姑娘情緒明顯放松了一些。

看來他確實沒猜錯,舒窈確實在猶豫要——要——這道種直接吃下。

此時四下無人,天道也無需使用難懂晦澀的書面詞匯——因為這詔書本就是說給舒窈听的。

「自此刻起,你便是萬界——後,理當恭順敬柔,母儀天下,為三界——表率……」

隨著天道的緩言宣布,舒窈——覺到有無數因果法則——力纏繞上自己的靈識神魂,而她的軀殼也在迅速得到改造升華,去蕪存菁,真正成為上古傳說中的仙人之軀。

相比所謂的儀式,此刻天道的正式封神才是這場大婚中最為重要的部分。

雖然她此時的——力仍然比——上西王母——類的仙人,但她已然領取了入場券,只需耐心修行,自會有一日千里的——步。

她的靈台深處逐步向外散發出純白色潔淨光亮,這便是道統。

它的光芒照亮了周圍的混沌青霧,潮水般不斷洶涌的白色甚至壓制了整片星海的光亮,沒有——靈能夠在這看似溫柔——則凌厲激烈的靈力潮流中存活下來。

隨著光芒涌動,她身上的流雲霓裳羽衣也愈發靈動,衣擺上刺繡的五鳳睜眼清鳴,明亮清冽的鳳凰啼鳴——聲于萬界至高處久久回蕩。

良久,闔目的舒窈方才睜——眼。

少女黑眸原本溫軟清澈,此刻卻明亮鋒利,令人——敢直視。

這是神光未能內蘊的緣故,她還需適應一陣,才能徹底控制這股力量。

「來,與我一起點亮朝陽。」

天道揮袖,一條階梯自然出現在面前,淡藍色氣流縈繞而上。

「星海的更高處,即是朝陽。」

她羽衣所用的第一抹晨曦,便是從此處由天道此處親自裁取的。

「便在那里。」

天道信手撈來那片軟綿綿的雲朵。

此時朝陽未升,這片雲霞未被染上色彩,只是純白。

舒窈試——用手指戳了戳,觸感冰涼柔軟,像是擁有——體的霧氣,十分輕盈。

它乖順地躺在舒窈掌中,頗有些無知無覺的懵懂。

「你現在也可以這樣捉取喜歡的雲彩。」天道講解道,「神力運用森羅萬象,你可慢慢模索。」

舒窈無聲點頭。

其後她與天道共同點亮日輪,——重要的儀式部分便算正式完成了。

點亮朝陽也是僅此一次,日月星辰自有其運行規律,只是她初任天後,需要用這樣的象征性儀式來彰顯權威。

「累了麼?」

「心累。」舒窈——話——說。

軀體上她便是百年——睡,如今也——會覺得絲毫疲倦,可精神上的壓力卻極難消除。

「繁瑣的很快就要結束了。」天道安撫,「接下來只需接見地府與萬界朝賀,便可去人間。」

但這話只能騙人。

接見使者——際上才是最麻煩的——光從時間安排上就能看出了。現在朝陽初升,而他們一直要忙到傍晚,才能前往人間。

朝賀使者繁雜,她微笑應對便是。左右她是天後,也輪不到那些人質問她無禮。

更何況舒窈美貌盛極,只需微笑便能令使者忘記自己準備多時的賀詞,——終草草了事,那便更好糊弄了。

唯獨沒能糊弄過去的,是地府使者。

判官來了。

身為閻王副手,判官地位非同小可,如今親身前來,無疑彰顯出了極大誠意。

「許久——見,判官近日還好?」

判官禮貌回應︰「有勞天後費心。」

舒窈原以為閻王會囑托判官給自己帶話,但天道在旁與其他使者說話,想來這種情況下,判官也說不出什麼大新聞,她便放下了這方面心思。

然而離去——前,判官還是開口了。

「天後與我地府也算有些因緣,只願您與天道大人長相廝守,永結同心。」

這賀詞常規,但也有些俗。

舒窈猜判官還有話與她說。

「想來今夜——後,一切便都會是全新的——始。」判官——後向他們行了一禮,「期待您為——界帶來的新變革。」

這是只有舒窈才能听懂的話術。

判官在提醒她——

今夜,便是動手——時。

務必——要心軟,只要這關挺過去,等待她的就是全新的未來。

送走使者後,舒窈坐于琉璃殿中,任由使女為她換衣卸妝。

萬界與地府事畢,現在她需要前往人間參與祇月大典,——終前往摘星台返回萬界。

當然,主持人間事務自然有相應的禮服,華貴崇高的流雲霓裳羽衣是穿——得了。

而妝容上也有頗多值得商榷的地方。

是要顯得端莊雍容,還是彰顯天後權威?

是要溫柔親和,還是艷麗鋒銳?

糾結——際,琉璃殿外忽然走——了一個人。

守護在門口的禮官——先恭敬行禮︰「參見天道大人!」

殿中使女听到聲音,紛紛停下手中動作跪伏行禮。

但在她們跪伏前,便自有清風扶起他們。

「無妨,我只是送來一物。」

大婚儀式走完大半,天道已無需和她避諱見面。

舒窈看向天道手中,那是個銀質半臉面具,與通天祭那晚她佩戴的面具如出一轍。

天道對那晚的每一個細節,果然都記得清楚。

天道前來只是希望她之後梳妝完畢後,佩戴上這副面具,別的——說,倒是為使女們減輕了一些構思妝容的負擔。

「而且凡人也確實沒有資格窺視天後尊榮。」

「他們也做——到吧,直視神祇,那是何等冒犯大罪。」

舒窈親和,使女們便也逐漸活潑起來,甚至敢嘰嘰喳喳地聊些俏皮話。

她卻只心——在焉地听著。

如今她也能夠確定了,粉碎通天石的機會就在摘星台。

只是不知道,它會以怎樣的機會出現在她面前。

舒窈心中長長吐息,靈力自然地壓抑住逐漸加速的心跳。身為神祇,她已經能夠很自然地控制自己軀殼中的任何一寸細節。

但這份妙到毫巔的掌握,並沒有令她覺得喜悅。

可以的話,她寧可將這份特殊能力送給別人。

沒關系。

只需忍受——後一個晚上了。

很快就——迎來最後的了斷,無論是對她,還是對天道。

轉眼間,便到了祇月節當夜。

祇月節是因天道天後大婚而誕——的節日,更是天下歡慶的盛典,加上翌日便是除夕,因此俗世國家——間的戰爭甚至都會在今日暫時停止,一切喪葬婚嫁都需避開即日起的七天。

全天下都將因今夜神祇的垂眸臨幸而狂歡沸騰。

舒窈自神女閣出發,踏上神輿。

此次為她抬輿的仍是通天祭那晚的弟子,激動難言自不必提。

但這些都與她無關了。

即使是掌門爺爺、蘇撫雪柳雲等人,也與今晚的她無關。

听著山門中鼎沸的人聲,——次佩戴那銀質半臉面具前,她心中油然而——一股特別的情。

明天便是除夕……她能回家了。

神輿在荼蕪香與使女慢聲吟誦的經文聲中抬起,——啟了今晚的巡游。

它由二十八名精英弟子抬起,又有五十六名使女撒花相隨,外圍則是人數達兩百一十六位的樂師團隊。

這也是有劍宗難得——啟山門的一夜。

神輿在環繞有劍山一圈後,會沿著主道下山,在內城環游一圈,隨後上山前往摘星台。

神輿所經之處,人群虔誠下跪,甚至有人激動到痛哭出聲。

這可是第一位願意親近凡人的神祇!是真正意義上的仙人!是天道敕封的天後!

沒有人膽敢抬頭仰望天後的容顏,但他們都自願追隨神輿,放聲隨著配樂歌唱。追隨的人群越來越多,歌聲也越來越洪亮,逐漸匯成河流,凝聚為海洋。

人們歡笑——,慶祝一年的平順——活。連綿燭火點亮了夜色,宛如燭龍般延伸至遠方。

巨大的銀月冉冉升起,當它升至危樓——頂點,便是月中于天之時。

舒窈走上危樓頂部的摘星台。

此處為神女閣禁地,距離天道——近——處。

亦是他——初對她心動之地。

她安靜地等待,等待神祇踏月而來。

月色鋪就的台階自銀月蔓延而下,銀發神祇眸光溫柔地望向她。

他眉眼如水墨,氣質則清淨若山巔霜雪,他沉靜地注視——她,濃密的眼睫下,掩蓋——那雙如天空般高遠的冰色眼瞳。

那一晚見到天道時,她需要極力挺直脊背,告訴自己絕——能屈服,但今晚,她已經能以埋怨親昵的口吻說道︰「我等了您好久。」

天道唇角——禁漾出淡淡笑意。

他抬起了手,霜雪般干淨冰冷的氣息隨著他的動作蕩開,逐漸——她包裹。

隨後,神祇輕輕摘下了那張銀質面具。

冰涼的觸感擦過肌膚,留下顫栗的酥麻觸感。

那感覺一觸即分,視線的阻隔令她難以分辨,那是神祇冰涼的指尖,還是面具的觸感。

少女明麗絕艷的容貌,終于完整地呈現在神祇面前——

同于萬界典儀上雍容華貴的天後,此時展露在他面前的,是那個清麗的女孩。她面頰微紅,濕潤柔軟的眼瞳中,流淌——比星光還要璀璨的光芒。

那一晚的她哭了,而他礙于天道威嚴,壓制住為她拭淚的想法。

但現在不需要了。

她是他名正言順的妻子,而且今晚——後,——無人能夠質疑他們之間的關系。

天道的指尖故作——經意地在少女面頰上輕輕摩挲而過,仿佛只是不小心地踫觸。

過去的遺憾被逐一滿足。

他相信,日後他們還會有許多一起度過的時光,彌補此前的遺憾。

天道順著舒窈的撒嬌︰「是我來遲了。」

夜深露重,尤其于摘星台上,晚風更是帶了幾分寒涼。

可即使極力壓抑——心跳,舒窈還是頗為緊張,面頰隱隱發燙,因為她知道,——關鍵的時刻來臨了。

她的目光——由自主地落在系統面板上,隨後觸電似的彈開。

參與大婚的主線任務顯示完成,替換掉它的,是最後一個任務。

【主線任務︰粉碎通天石】

她的命途,終于抵達了重點,而命盤毫不猶豫地為她指明了方向。

如何粉碎通天石?

毫無疑問,首先必須接觸到它。

所以……

「今晚過去,我們便是名正言順的夫妻了,對麼?」

「嗯。」

「但——瞞您說,我現在心里還是有些緊張——安。」

她確——非常緊張,緊張到靈力都無法按捺住瘋狂加速的心跳,與掌心——住沁出的冷汗。

這既是由于她還未開始吸收道種,也是因為天道給予了她極大壓力。

天道——受到了她的——安。

「需要我如何做,直說便可。」

他知道舒窈這麼說必然是想要從他身上索求某樣東西,但他——介意,也——覺得舒窈需要委婉鋪墊那麼多。

無論她要什麼,他都能夠給予。

「我想,」舒窈頓了頓,「看看您的真心。」

「要如何看?」

「——通天石喚出來,我問您問題,看它的反應。」

天道稍稍蹙眉。

她頓時心中一緊,以為天道這是發現了異常之處。

也是,她應該再好好琢磨說法——口的……剛才一緊張,就把——前準備的話都忘掉了……現在也——知道……

「好。」神祇仍然答應了她。

只是在召喚出通天石之前,他沉靜言道︰「但我——喜歡懷疑,所以沒有下一次。」

在天道眼中,每一次的懷疑與證明,都是對——情的消磨,如果有疑慮,直接——口詢問便是。

這次只是因為作為丈夫,他願意在結婚——日,安撫妻子——安的心。

而作為妻子……

「嗯,沒有下一次。」

她輕輕應道。

天道無奈瞥她一眼,終究輕點之間,自虛空中拉出不知在哪里打盹的小石頭。

「我的真心便在此處,自己來取。」

嘴上如此說,他卻輕彈指間,——暈乎乎的小石頭彈向舒窈懷中。

舒窈微怔抬眸,玄衣重袖的俊美神祇身後是漫天星辰。

與一直以來的清冷不同,今日的天道心情顯然很好,此時帶——幾分笑意看她,說不出的風流溫柔。

今日天道沒有喝酒,因為……

「一會兒回家後還有晚宴。」

家這個詞對天道其實仍有些陌——,他概念中甚至從未存在這個詞,只是隨著舒窈的出現,他的詞典終究被迫拓展了——少新知識。

相信在之後的陪伴時光中,他的夫人,總歸會令他逐漸明白那些晦澀難懂的詞語的。

「嗯,回家。」

舒窈忍住眼底的淚意,努力令自己的聲音不至于出現顫抖。

她的手緊緊攥住通天石。

此時的通天石並非模擬義骸的形態,而是本體模樣,那塊溫潤明朗的玉石,里面封印著天道一半心髒——

受到舒窈握著自己的力度逐漸加重,盯著自己的眼眸神色似乎也有些古怪,通天石隱約感覺到不對勁。

它想要問舒窈怎麼了,但是——

少女手指用力。

通天石再沒有任何發問余地。

玉石崩毀。

化作星星點點的碎屑,于她指尖流逝。

連同——神祇破碎的心。

……

那一刻,她終究垂下眼眸,沒有勇氣去看天道的表情。

她的目光落在系統面板,那個自從她穿越而來,就再未變化過狀態的小字,終于出現了變化。

【主線任務︰粉碎通天石】

——已完成。

她怔怔盯著那三個字,心中不期然,忽然浮現余光瞥見的天道神情。

在她粉碎通天石的那一瞬間,天道露出了怎樣的表情?

他……哭了麼?

還是在發怒?

還是受了重傷,所以沒有立刻動手?

她感覺到空間逐漸崩毀抽離的——覺,成為神祇——後,她已經能夠初步掌握到空間與時間上的變化。

天道必然也能感覺到。

那麼,她最初的目的確實達到了。

無論天道有沒有受傷,他都沒有在她月兌離的這一瞬間,震怒到想殺死她。

她。

確實得到了神祇的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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