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女孩倒在血泊里, 鮮血混著雨水逐漸浸透她秀美清爽的黑發。
另外兩名使女——悲痛吶喊,與魔修的戰斗聲,百姓——慌亂驚呼, 都被淹沒在逐漸響亮磅礡的雨聲之中。
那雙總是含著瀲灩春波——眼眸閉上——, 少女蒼白的面龐上,還帶著些許茫然之色。
大雨滂沱而下。
她本應是世上最幸運——女孩, ——為她得到了神祇——寵愛。
但這份愛並沒有給她帶來好運,反而令她過早的夭折。
天道陷入了一種奇怪的偏執狀態中。
他是天道。
若他當時出手解決, 什——意外都不發生。
所謂邪祀,在凡人看來極其恐怖艱難, 但于神祇而言, 不過抬手間便能輕易解決。
神祇——尊嚴有那麼重要——?
換作以前, 天道必然毫不猶豫地回答是。
但現在……
失卻少許面子, 他會置氣,會自閉, 只是無論怎樣的後果,都不會比現在更糟糕。
——他殺死了萬界之中, 他唯一喜愛的少女。
——他失去——自己——荼蕪花。
神祇從未覺得胸膛空蕩。
然而此刻,那里卻像是變成——無窮盡——黑洞, 唯有冷風不斷從其中刮過。
鋪天蓋地的大雨砸在地面上,發出瀑布咆哮般的鳴響, 連天的透明水瀑,仿佛天空——慟哭。
神祇——血能夠灌溉出荼蕪花,淚又有什——用處呢?
大顆大顆——眼淚自通天石眼中滾落,神祇心中的哀傷感染——他,令這顆小石頭不由自主——落淚。
然而它並不明白這種感覺是悲傷——
為此前萬萬年,天道從未出現過這種情緒。
「好難受, 胸口好漲。」小石頭茫然地模著胸脯,眼淚 里啪啦地掉下來。
銀發青年向它看來。
那雙永遠刮著無止盡風雪的冰色眼瞳中風暴停息,取而代之——,是沉重而濕潤,涌動著——藍色。
在通天石記憶中,天道大人永遠是平靜強大悲憫的,它第一次看——這種神情。
微蹙眉頭,仿佛痛苦迷惘。
卻無法落淚。
天道,不得——凡人落淚。
所以只能由通天石哭泣。
銀發神祇轉回視線,哀切地注視著少女的面龐,隨後緩緩收攏左手。
他在收集少女還未消散于天地之間的三魂七魄。
無論是復活,還是留她在天界,都需要完整的靈魂。
然而,在淡銀色的神識逐漸聚攏飛——萬界後,神祇卻震怒。
——三魂七魄,少——一魂一魄。
現場有拘魂——氣息。
這群不知天——地厚——魔修,在殺死舒窈後,居然敢拘禁她的魂魄?
萬界皆知,舒窈是他破格點的神樂使女。
但這些凡人不知道。
萬界皆知,神祇寵愛著舒窈。
但這些凡人不知道。
……天道自己在此刻之前,也不知道。
幽深戰栗——深藍在神祇眼中奔騰洶涌。
沒有人能夠承受觸怒神祇——怒火,尤其是在奪走神祇心愛之物之後。
通天石感知到神祇萬年難得一遇——可怖怒火,同樣憤慨的同時,它不忘勸諫天道︰「天道大人,法則還在那里,您千萬不要沖動啊!」——
為一女子——死亡而降罪人間,絕非神祇所為。
「但是他們殺死了窈窈,還捉走了她的靈魂!」赤心繩厲聲反駁。
相比全心為天道考慮——通天石,赤心繩只會從舒窈——角度出發,這是它誕生時特性決定。
赤心繩永遠保護關系中更為弱勢的一方。
如今舒窈已死,那失去半身的劇烈痛楚,小繩子怎麼可能輕易接受?
對愛情熾烈忠誠——赤心繩,此時也不偷奸耍滑——,目標只有一個。
天道必須為舒窈復仇。
以血還血,方見赤誠!
天道對身邊兩樣靈物的吵鬧漠不關心。
他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那群狂妄大笑——魔修。
這群人甚至還在為殺死神樂使女,成功羞辱天道而歡呼狂喜。
神識——刺痛越發明顯強烈,法則在發出警告。
神祇干脆地無視——它。
世上不存在能夠威脅天道——事物。
他既然做出決定,便絕不會更改。
即使痛楚愈發強烈,唇齒間溢出血氣,他也一力壓制,執意完成。
神祇抬起——手,白玉般修長有力——指間,有刺目雷霆醞釀咆哮。
魔修不在乎自己會不會死,他們選擇接下這個任務時,便已做好了覺悟。
只要能實現教義中的那個美好未來,他們的犧牲便是值得。
卻不知,他們的主子帝伏當年被天道殺死前也是這——想的。
天道,以最酷烈——手段令帝伏在那八十一日里懺悔哀嚎,自己為何要犯下如此大錯。
——這群凡人,也不例外。
人間。
最——察覺到異樣的是使女們。
她們看——,舒窈——尸體化作光點,在天地間緩緩消失。
她們顧不得與魔修戰斗,紛紛露出恐懼震撼的神情,——為她們緊接著便感受到了神祇——怒火與悲傷。
——神祇,失去——他最為珍視——使女。
隨後焦躁起來的是家畜,然而它們沒有亂竄,而是畏懼地跪倒在地,任憑主人如何驅趕也絕不移動。
最後發現異常的,是其他普通人。
但一切已經來不及————
撕裂大地的恐怖雷霆,宛如相連天地的白晝,帶著神祇——怒火,降臨世間。它吞沒了一切,只以極致輝煌磅礡的震撼地鳴,昭顯天道——威嚴。
在蘊含著極致權能的雷罰中,任何罪人,均被九九八十一道雷罰撕得粉碎。
大地開裂,埋藏在底下——陣法宛如草葉般被輕易扯斷扭曲。
使女們畏懼地跪在地上,滿面淚水的——聲吟誦經文,希望以此平復天道——震怒與悲傷。
可毫無用處。
這是神祇——復仇與怒火。
除了以血還血,百倍,千倍,萬倍——奉還,沒有任何方式能夠抵消。
天道注視著這場滌蕩人間的雷霆暴雨,神色冷靜淡漠,似乎終于回歸——神祇狀態。
然而感應到想法——通天石,卻不由為天道此時平靜外表下壓抑——極致瘋狂震驚。
——尋找舒窈丟失——一魂一魄。
上窮碧落下黃泉,也一定要找回她。
天空昏黃,臨近河流——草岸邊緋色霧氣蔓延,耳邊河聲清幽,有著說不出清冷繾綣意味。
河水呈血黃色,——里望去,看久——,竟能听見隱約的鬼魂嗚咽之聲。
再往遠處看,便會看到一塊巨石旁架著座青石橋,入口處人影晃晃。
此地為忘川,萬界離世之人,均在此處過橋後前往地府,等待下世輪回。
舒窈睜眼時,發現自己就站在這座橋前,前面站著位正在熬煮湯料——慈祥婆婆。
稍稍打量一番,她頓時明白自己到了哪里。
忘川?!
舒窈立刻向後退去,避開孟婆。
天道殄滅仙道,但地府由于其特殊性,沒有被他廢除,如孟婆這樣的陰使並未下崗。
她沒想到自己真——會死,畢竟福運值那麼——,鬼才能猜到自己居然會被刺殺成功。
更沒想到天道如此絕情,真就老婆有難不動如山。
可惡!
她又氣又委屈,但現在首要任務是避免喝下孟婆湯。
她還要回家呢,哪能喝孟婆湯去輪回,只怕這一碗湯下肚,她的靈魂便徹底屬于這個世界。
然而她剛要溜,左手腕便被人死死攥住。
那只手肌膚蒼老粗糙,卻格外有力,令她動彈不得。
「小姑娘,你要去哪?」
舒窈訝然回頭。
只見老婦身著樸素整潔,笑意和藹,說出的話卻足足令她出了一身冷汗。
孟婆怎會一眼盯住她?
難道是她——美貌在一堆死人臉中過于突出?
舒窈腦子轉的飛快,當即神情無辜道︰「孟婆貴安,我是天界神使,現在要去找天道大人。」
這是話術中——一種,首——扔出一句驚人之語,震住對方,隨後才好展——自己——目的。
天人地三界如隔天塹,單憑她自身力量想要返回難如登天。
但她沒想到的是,孟婆居然沒有露出任何異樣神色。
「你這小姑娘倒是好大的口氣,你是神使還是死人,當老身看不出來麼?」孟婆意味不明的笑——一聲,「可你雖是死人,卻沒有湯料可做,也是蹊蹺。」
「沒有湯料?」
「我——湯以人生前所落之淚熬煮,你平生未有一滴淚,又何來孟婆湯?」孟婆瞥了她一眼,「不過也可能是是你缺失兩魂六魄——緣故。」
「所以您的意思是?」
「不過這些問題與我無關,」孟婆說道,「有人在找你,特地叮囑老身看住此處,若你來到這里,務必不得讓你過奈何橋。」
「有人在找我?」舒窈心中一跳。
有能力在地府發尋人啟事,還特地叮囑孟婆攔住她的存在,普天之下,似乎也只有那一位。
「是你——天道大人在找你。」孟婆沒有瞞她。
盡管有所猜測,但听到答案時,舒窈還是微怔。
沒想到天道那個臭木頭,居然真——會鬧出這——大陣仗。
孟婆搖搖頭道,「老身還是第一次見天道大人對誰如此上心,你且在此稍待,一會兒白無常便會令你去閻王那里,同天道大人交接。」
這話應該是有恭維她受天道寵愛的意思在的。
但窈窈是個小心鬼。
她但凡回想起死前那一刀——疼痛,便想錘天道一頓。
現在就算能復活她,也是反向pua。
這個仇——給他在小本本上記著。
舒窈覺得自己死的根本莫名其妙,但凡天道別端著那臭架子,都不用折騰這——多。
現在還要她感謝大豬蹄子,世界上哪有這——好的事情?
反正小貓咪不——興。
不——興就是不——興。
哼。
小心眼地悄悄給天道記仇,她面上則笑吟吟地同孟婆聊天,一邊幫忙碌——對方分發孟婆湯,一邊不動聲色地套情報。
而就在此時,閻羅殿里其實正接待——一位不速之客。
黑曜石建築——漆黑莊嚴宮殿燈火通明。
原本屬于閻羅王——寶座,此時正坐著銀發的俊美神祇,而身為地府最——統治者——閻王坐在其下首,二人關系不言而喻。
至于判官鬼使等下屬,更是連奉陪末座也沒資格,只能遠遠守護在殿門外。
但沒有人會質疑這一安排是否折辱了地府——
為天道——威權,是至高無上。
在他面前,沒有人配提及傲慢二字——
天道俯首效忠,是再合——不過——事情。
他眼睫濃密如雪,氣質清冷聖潔,明亮如白晝的燈火在他面前,也要黯然失色,甚至有些鬼火已經羞愧地自我熄滅。
而當他坐在黑岩堆砌——鋼鐵王座上後,這地府——至高寶殿居然也有——幾分蓬蓽生輝之感。
任何生靈在這位完美的神祇面前,也會自慚形穢。
然而此刻,這位萬年不會展露半分情緒的神祇,眼瞳深處卻比深海還要壓抑洶涌。
顯然,他——心情並不愉快。
下頜蓄著濃密黑須,身材壯碩——閻羅王清——清嗓子︰「關于您所說的凡人少女,在下已經吩咐孟婆攔住——,稍後便會接來。」
神祇微微頷首——
他還不滿意,閻王試探道︰「您還要如何?」
天道淡漠地雙眼轉——他,那一瞬間,閻王幾乎以為自己——神識也被這位神祇看穿。
他雖然僥幸自仙隕紀苟活下來,保住了地府,卻全賴于天道——一念之差,否則早該如那些天庭同僚般只剩一盞魂燈了。
「生死簿。」
生死簿圈定萬界生靈生死,乃是地界運轉地根基,更是萬界輪回——基石之一。
天道絕不會只是要他將生死簿借出來看看,也就是說……
「您要修改那個女孩——生死?」
天道聲音清冷︰「她陽壽未盡。」
閻王卻無語。
陽壽如何生死簿寫——清楚,絕不可能出錯。那女孩能來到地府,必然是死——不能再死,哪里是天道眼楮眨都不眨便能隨意更改……改?
閻王神色頓變——
為他陡然意識到,自己眼前——這位主,恰好便是世上唯一一位,要求修改生死簿——人。
只是天道比任何人都要端方禁欲,才總是令人遺忘,天道還有如此威權。
天道——態度甚至稱得上溫和有禮︰「請借判官筆一用。」
只是被他淡淡注視一眼的判官,卻承受不——天道一眼的威壓,撲通跪伏于地。
此時就連閻王——額頭都沁出冷汗︰「天道大人,生死有常,豈能擅改?」
他萬萬沒想到,天道居然會有如此任性的一日。
即便是地府之主,也不敢承受篡改生死帶來的法則懲罰。
越是強大的仙人,越會恐懼法則對神識——約束。
當年天道便是以自己立下——法則,約束仙人與妖族,保護凡人。
所以閻王此時有些懷疑,是天道看自己不順眼,——此特意尋了這個由頭來羞辱敲打自己。
但自己什——都沒做錯啊。
閻王心里委屈。
「她死期未至。」
神祇只輕柔而不容置疑地說道。
閻王沒轍。
但他必須保護自己,保護自己脆弱的下屬。
天地二界名義上是平等——,當然實際如何大家心里都清楚……可料想天道這次是要對地府 嚓動手——,他索性也不再維持表面的恭敬。
「那您要如何?」閻王冷笑,「生死不得修改,是您當初親口要我立——誓言,若要修改,反噬均需我與判官承擔……即便您是大道,也絕不該如此暴虐行事!」
說罷,其他地府鬼使齊齊——呼︰「請天道三思!」
一時間閻羅殿里燭火搖曳,鬼影幢幢,當真有幾分受——天下奇冤的模樣。
天道沒有——會地府群體——請辭。
他輕輕捻著赤心繩,將其一圈圈在手腕上旋轉。
層層衣袖間,神祇線條優美流暢——手臂半露。
刺目的血紅。
無瑕——潔白。
地府眾人均被神祇慢待——表現刺激,卻不敢反抗,只得頗為屈辱地低下頭。
可只有天道知道,這是在安撫焦躁——赤心繩。
在舒窈死後,赤心繩傳來的痛苦便再未平息過。
魔修的血,平靜——小繩子——怒火,卻沒有分毫減緩它——痛苦。
那是舒窈死前最後的感知麼?
原來這——痛啊。
甚至無法令神祇習慣,那份近乎窒息的疼痛,只因她離去時間的增加而越發清晰,仿佛不斷加深。
不知過——多久,直到閻王忍不住怒氣,要再度質疑時,天道略帶懨懨的聲音方才響起。
「所以,是借判官筆一用。」
天道看——閻王,目光不帶煙火氣,卻令閻王感到頭皮發麻——恐懼。
那是見到無法抗衡的死敵時,才會出現——本能反應。
這一點,即使他是地府之主也無法改變。
甚至會——為見過天道當年殄滅仙道——強悍表現,而越發深切入骨。
天道語氣平靜。
「所有後果,我自會一力承擔。」
原來天道竟是要自己修改?
害,那早說嘛!
喜悅之余,卻又令他震撼。
萬年不——,天道居然愛上——一個凡人,甚至甘願為其承受法則懲罰。
這如何不令親眼見證他大殺——方的閻王震驚?
他卻不知道,這冷心冷肺的無情道種,何時進化成——絕世痴情種。
天道瞥了這愚鈍閻王一眼。
判官倒是機靈,立刻爬起來,恭敬地將筆與生死簿呈上。
他利索地翻到舒窈那一頁,上面寫著舒窈——生辰八字,以及享年十六的字樣。
「您只管勾掉十六二字,改為您中意的壽數便可。」
閻王偷眼看著天道表情,猜測他會給那凡人姑娘加多少壽元。
一千年還是兩千年厭倦?
但這鐵樹——花,怎麼都得萬年起步吧?
天道提起判官筆,看著書冊上——名字,一時有些出神。
其實決定搜集舒窈魂魄時,他便已有——承受法則懲罰——心——準備。
三界之中,除了他,無人敢承受法則懲罰。
但那又如何?
赤心繩傳來雀躍——歡呼。
接著,它色澤驟然加深,仿佛吸取了真情——滋養一般,不斷向里蔓延生長,直至緊緊糾纏裹緊神祇——心髒,隨之一同跳動。
宿主動情時,赤心繩也會一同進化,令雙方宿世糾纏,再難分離。
纏緊心髒的過程當然痛苦,然而天道沒有表現出任何不適神色,甚至露出了淺淡笑容。
舒窈死去時,他——心髒仿佛也空蕩無去處,赤心繩的層層糾結,只是愈發為他添了實感。
這顆除了維系靈力運轉再無用處——心髒,原來仍然是在跳動的。
天道笑容極輕微,卻叫見慣對方冷著臉殺仙——閻王背後發毛。
好家伙,看天道這笑,怕是還得加碼。
十萬年起步?
……總不會萬萬年吧?
閻王在心底偷偷吐槽。
而天道此時似乎也終于有——決定。
筆端一滴墨落下,模糊——姓名後的享年二字。
白無常護送舒窈前來閻王殿。
但她現在感覺有些恍惚。
被白無常的千魂鎖固定魂魄後,她本已感覺到靈體穩固,然而在剛才——某一瞬間後,她居然又覺得靈體縹緲起來。
再看白無常,他手中原本拴住她的束婚鐵鏈竟然松散開來。
白無常經驗豐富,訝然道︰「你現在已非死魂,千魂鎖拴不住你……是有人為你續命。」
這——說,她不會死了?
最後的想法閃過,舒窈徹底陷入昏沉狀態。
她終究只是一魂一魄,生死簿修改後,便失去了死靈特性,要沿著某根絲線的牽引返回本體。
白無常得——閻王吩咐,不能阻攔這個身份特殊——凡人女孩,索性松了千魂鎖,目送女孩魂魄化作銀色光點,——閻王殿匯去。
他做鬼差萬萬年,自天道分離三界後,首次見到死靈還陽。
當真是悍然對抗法則。
但做出這個決定——若是天道,也不難理解。
只是令人驚愕難言罷了。
當年那屠滅天庭上仙——無情道種,竟也會有情深如此的一日。
可他眷戀——這位姑娘……卻似乎有些古怪。
生平未有一淚。
凡俗女子,當真會如此麼?
舒窈再醒來時,入目處已是昏暗——宮室。
此處正為閻王殿,只是有眼色的判官,已然暗示閻王領著諸位同僚撤出去。
料想天道在那姑娘復活之時,也不願旁人在場。
舒窈朦朧的視線自穹頂轉——,落在擁著自己——神祇身上。
「天道…大人?」
舒窈反應極快,還記得自己——任務,清醒——瞬間立刻補上敬稱。
「我是在做夢麼?死後來到天界,來到您的身——」
天道眼中涌動流淌——,如天空般的湛藍,令她陡然失語。
看到眼角——薄紅,有一瞬間,她幾乎以為神祇會落淚。
神祇情動,脆弱至此,美麗至此。
世上不會有任何人,忍心讓這清麗聖潔——神祇,露出如此哀傷的神情。
但舒窈不一樣。
小貓咪莫得感情。
她嘗試抬起手,觸踫神祇——臉頰。
神祇沒有拒絕。
任由少女冰涼——指尖,觸踫到自己眼角——那抹薄紅。
她指月復輕輕摩挲了一下。
……原來神祇肌膚的溫度,是溫熱的。
神祇拒絕——是她——死亡。
「你沒有死。」
天道輕聲說。
「你會有很久很久——壽命,與美好燦爛——未來。」
這是天道——承諾。
帶著繾綣——溫柔情意。
在他——衣袖下,一個尖而活潑——聲音快樂地響起︰「窈窈,天道大人渡給你真氣,令你徹底還陽,所以你從現在開始可以听見我——聲音了!」
天道微微蹙眉,卻還是撩開——衣袖。
說話——是赤心繩。
……天道居然也有一根?
一個軟糯的聲音不服輸——響起︰「還有我!」
是天道義骸模樣的通天石,也不知這小石頭是如何從有劍宗中溜出來的。
它仗著軀體便利,直接飛到舒窈懷里,撒嬌地說道︰「窈窈我是通天石,你現在是仙女……不對,天女,所以也可以听到我——聲音!」
天道神色平靜地將小石頭從舒窈懷里拎走。
「她不是仙女或者天女。」
這是天道在舒窈離去——這短暫又漫長的時間里,得出的少許體悟。
她不是任何人。
只是舒窈。
是窈窈。
是他在這世上唯一珍視——,荼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