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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擔心師父, 所以來看看。」秋洛義正辭嚴地道。

反正也被發現了,秋洛在師尊面前放肆慣了,他大喇喇翻進窗戶, 四處走動,在浴桶邊晃了一圈,竟然聞到一股淡淡的魔氣。

這氣息細不可查, 若非他在師尊身上近距離感受到過,只怕也不——注意。

秋洛暗自皺眉,有些擔心,師尊魘毒該不——又發作了吧,看著明明是無事發生的樣子。

他頂著林盡染筆直的目光, 往床上一坐, 說︰「今晚我——跟師父一起睡。」

林盡染愣了愣,錯開目光, 掩下眼底一絲微妙的情緒, 抿了抿唇道︰「你長這麼大了,——跟師父一起睡, 又不是小孩子了。」

秋洛踢掉鞋子,往床里一躺, 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起來︰「我答應過師父不離開你五米遠,而且我今晚被人欺負了,幼小心靈留下了心理創傷,需——師父安慰才能好好睡覺。」

明知他在胡言亂語, 林盡染依然一臉沒奈何︰「……隨你吧。」

他不動聲色讓小徒弟躺進去, 自己合衣躺在外側,吹滅了燈,室內頓時陷入一片昏暗, 只有窗台被月色浸染著一抹皎潔的月輝。

「不早了,睡覺吧。」

秋洛睜著眼,側過臉奇怪地看他︰「師父,你睡覺不月兌衣服嗎?」

林盡染平靜闔眼︰「修行者不需——睡覺,打坐幾天都可以,看來你平時修煉太懈怠,一天天盡想著偷懶。」

秋洛及時跳過這個話題︰「師父,你干什麼離我那麼遠,中間都能再塞下一個人了。」

林盡染頓了頓,扣在小月復的手指輕輕曲起,只吐出兩個字︰「快睡。」

秋洛打了個哈欠,忍不住想起小時候,他經常和師尊一起睡,做惡夢了——對方安慰,師尊的浮游殿只有自己可以隨意進出,其他師兄弟們只有羨慕嫉妒恨的份。

可是自從長大了,他就被趕走了,也不許隨意進師尊臥房。

秋洛長嘆一聲,小聲嗶嗶︰「是不是我長大了,不像小時候那麼可愛,師父不喜歡了?」

林盡染壓根沒睡著,立刻出聲反駁︰「我沒有!為師一直都很……」

他話說到一半住了嘴,那個字眼在舌尖轉了一圈,又咽回去,出口時卻換成了另一個詞︰「為師一直都很疼愛你的。」

「親傳弟子中,你是最受寵的,但是要是對你太特別,其他弟子——嫉妒你,在背後說閑話。傳一些流言蜚語,于你將來不利。」

之前宗門中流傳的那些掌門繼任者廢立的流言,差點將秋洛架在火上烤,是他大意了,幸好沒有造成什麼亂子。

秋洛立刻湊過來︰「我不在意那些,讓他們羨慕嫉妒恨去吧。」

林盡染暗暗嘆口氣,沒有說話。

不知過了多久,他感到秋洛睡著了,呼吸悠長又平穩,像小時候那樣滾到自己身邊,握住了他的手。

林盡染無聲睜開眼,撐起上身,借著朦朧月色細細打量小徒弟的睡臉,目光緩緩描摹他英挺的眉眼。

靜謐安穩的夜,總叫人容易想起往事。

很多年前,他——不是掌門,不過掌門一眾親傳弟子中的一個,一心只有修道練劍。

其他師兄弟和徒弟們,無不對他畢恭畢敬,敬畏且疏離,唯有天不怕地不怕的秋洛,像個熱情的小太陽,從小就像個尾巴一樣跟著他,怎麼呵斥都不離開。

有一次,他奉宗門長老之命,捉拿宗門叛徒,卻遭到了埋伏和圍攻,他那時修為尚淺,寡不敵眾下,身受重傷,奄奄一息被埋在廢墟里。

他——明白,原來所謂捉拿叛徒,不過是宗門內部派系斗爭,不希望自己繼任掌門而設下的局,長老根本沒想讓他活著回去。

被背叛和拋棄的憤怒淹沒了他,瀕死的絕望降臨時,從晦暗的石頭縫里,竟伸長出一串蔓藤,綴著的小花把露水送到他口中。

一路跟著他的秋洛,惶急地呼喚著他的名字,不顧一切地尋找他。

明明被尖銳的石頭刮得破損不堪,那些蔓藤也依然堅韌不拔地用力生長著,一點點推動那些小山般的碎石堆,讓陽光從縫隙里滲透下來。

那時的秋洛年紀尚小,修為不過入門,蔓藤不知折斷了多少根,——找到他,從廢墟里將他刨出來,背著他離開。

回去以後,林盡染潛心苦修多年,處心積慮,終于把——年陷害他的那一派長老,誅殺的誅殺,放逐的放逐,強勢坐上掌門之位。

除了他們師徒兩人,沒有人知曉這一段往事。

黑夜里,林盡染輕輕撫模著小徒弟的發頂,嘆息一聲,安心閉上眼……

※※※

兩人安穩睡了一夜,第二天繼續趕路,御劍飛——數日,終于來到了藥仙谷。

他們停在半空中,山中的情景卻遠遠出乎兩人意料之外。

藥仙谷不再是鳥語花香如同仙境的地方,反而像被雷劈裂的山谷似的,到處都是焦糊的廢墟。

秋洛好不容易尋到一個低級門童,這——得知,原來一個月前,藥仙谷大長老渡劫失敗,身死道消,沒想到天劫把山谷劈了,福天洞地也毀了,整個宗門實力大損,不得不搬遷。

藥仙谷聖地洗仙泉,被大妖們佔據,甚至劃——了領地,門童告誡他們,如今這種情況,藥仙谷的弟子們都沒有辦——,若是進去采藥,——萬——小心。

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意外,不過人都來了,洗仙泉無論如何也得讓師尊進去泡一泡,況且傳聞藥仙谷藥園奇花異草甚多,說不定就有可以解除魘毒的上品仙草!

秋洛打定主意,就拉著林盡染前往洗仙泉方向走。

兩人剛進入山道不就,空氣中密布著無形白霧一般的蜘蛛絲,完全遮擋了視線。

林盡染聞到一股妖獸的氣味,皺了皺眉,叮囑秋洛︰「我們可能已經進入某個大妖的領地了,這里有古怪,你別——」

他話音未落,秋洛的身影突兀消失在了茫茫白霧之中。

林盡染臉色一沉,立刻回頭尋找他,沒走兩步,突然看見秋洛正抱著一個外門修士的腰︰「顧師兄,我好想你,師父不讓我去找你,——把我關起來……」

那外門修士一身虛雲宗——傳弟子服,不是顧長飛是誰?

「秋洛」拉著對方的手,不斷訴說著甜言蜜語︰「……我願意跟你結為道侶,我們雙宿雙飛……」

眼看就要親上了,林盡染心頭大怒,長劍出鞘,揮手便削去顧長飛半條手臂。

「放肆!」

「秋洛」驚怒交加︰「你憑什麼阻止我跟喜歡的人在一起?難道就因為你對我有不可告人的心思嗎?你太惡心了,我一定——離開你!」

林盡染臉色陰沉,身體晃了晃,唇色發白,嗓音嘶啞︰「你怎麼——知道?」

「秋洛」用劍指著他︰「全宗門都知道了,你不配做我的師父!」

林盡染微微眯起眼,冷冷道︰「你不是我徒弟,他不——用劍指著我。」

他捏起堅決,揮動銀色長劍,就要鏟除幻想,假「秋洛」卻可憐兮兮說︰「師父你——殺我嗎?」

林盡染目光復雜地看著他的臉,銀劍停在半空中,明知是假貨,竟也下不了手……

※※※

迷霧幻陣另外一側,秋洛也遇到了林盡染,——有曾一度佔據他身體的穿書者。

他看見林盡染拉著穿書者的手,手把手教他劍——,姿態十——曖昧親昵。

秋洛氣得頭頂冒煙︰「師父,那家伙是個冒牌貨,那不是我!」

林盡染卻眉眼冷淡地看著他︰「我只需——听話乖巧的徒弟,不——你了。」

冒牌貨穿書者指著秋洛︰「師父,這家伙冒充我,你快殺了他!」

秋洛大為光火,頭頂上蹭蹭冒出幾根帶著尖刺的荊棘,恨不得把冒牌貨扎個對穿。

他沉下臉,眯起眼盯著兩人,不斷告訴自己,這貨不是師父,肯定是假的,他的師父才不——這樣對他!

林盡染卻面無表情,朝他一劍劈來,劍光瞬息而至,聲勢撼天動地。

這假貨怎麼實力——這麼強?這合理嗎?

秋洛一邊躲閃格擋,大腦一邊飛速運轉。

這里的陣法幻象——折射出心底的恐懼,對方的實力必然也是根據自己認知來的,那麼,只要自己內心將師父的實力弱化,不就不怕這個假貨了!

他立刻在心里默念,弱弱的師父,受傷的師父,光溜溜一推就倒的師父……

等等?他在想什麼?

秋洛腦海中冷不丁浮現出那天晚上師父沐浴的畫面,緊跟著,面前不斷揮劍刺向他的師尊竟然真的變成了剛出浴的模樣!

對方身上白色單衣透濕,半透明地貼在皮膚上,清晰地勾勒出鎖骨和胸膛的輪廓,他的劍勢也變得毫無殺傷力,連臉上都泛著古怪的潮紅。

秋洛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住,他怎麼——把這種東西記得這麼清楚?

秋洛祭出本命劍——一根青翠的碧竹劍,正要對冒牌貨痛下殺手,他目光忽而一錯,一道漆黑身影破開茫茫白霧飛至近前,——正的林盡染出現了!

在看見這個被秋洛「弱化」後的仿冒品後,林盡染眼神微閃,手里動作卻絲毫沒有猶豫,抬手一劍將幻想劈了個粉碎!

劍氣去勢不盡,空氣里傳來一聲痛苦的悶哼,白霧之間逐漸顯露出蜘蛛皇的本體。

紫黑色復眼仇恨地盯著他們,八只長毛蜘蛛腿飛快縮回去,口月復蛛絲斬斷,月復下一道深刻的劍痕,——滴著黑紅的血。

蜘蛛皇受了重創即將死去,沖兩人噴了一口夾雜著蛛絲的血,林盡染拂袖盡數擋去,依然有幾滴血濺到秋洛身上,留下一股難聞的氣味。

秋洛忍著惡心擦掉身上的血,那股氣味卻消不掉。

林盡染目光微妙地看著徒弟︰「你剛——看見什麼了?」

「師父,不是你想的那個樣,我絕對沒有想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秋洛有些尷尬地解釋。

他顧左右而言他︰「我剛剛看見師父你不——我了,去寵愛別的弟子了,——殺我。」

林盡染沒有糾結剛——那個衣衫不整的出浴模樣,听見這話,——了——︰「為師只會寵愛你一個。」

秋洛松了口氣,又好奇地問︰「那你剛——看見什麼了?」

林盡染沉默一下,只淡淡道︰「什麼也沒有,蜘蛛皇影響不到我。」

他帶著秋洛離開白霧陣法,繼續往洗仙泉方向走,走了兩步,又忍不住問︰「如果有一天,你發現為師沒有你想的那麼好,你——討厭為師嗎?」

秋洛毫不猶豫地祭出甜言蜜語大——︰「師父就是最好的,我永遠最喜歡師父了!」

盡管不是他——的喜歡,林盡染听到這句話,依然十——歡喜,心中定了定,眉宇漸漸舒展開,握緊了徒弟的手。

兩人順著劈開的山道,來到藥仙谷的聖地洗仙泉。

沒想到,福天洞地被天劫遭難,這里竟——殘留著藥仙谷的核心——陣,可惜損壞了一部分,淡淡的金色光罩將這一帶籠罩在內,他們無——進入,若是硬撼,又不知要花費多少靈力。

秋洛皺眉,瞥見普通的小動物倒是可以自由進出。

「師父,或許沒有修為在身的普通人可以進去。」

林盡染沉吟片刻,道︰「我可以將我們的修為封禁,與常人無異,但是進去以後,可能面臨一些未知的威脅,你得盡快找到你——的草藥,我們快點離開。」

兩人壓制修為後,果然混進入了洗仙泉外的——陣。

只見曾經欣欣向榮的藥園毀壞了大半,四處都是雷劫後的焦土,——有妖獸侵蝕過的痕跡,剩下完好的大部分也被藥仙谷的弟子帶走了。

秋洛嘆了口氣,只能慢慢找。

不遠處有一泉湖泊,氤氳冒著白霧,不斷散逸著奇異的靈力,秋洛喃喃︰「這就是傳說中藥仙谷的聖地洗仙泉啊。」

林盡染在靈泉外查看片刻,搖搖頭,遺憾地道︰

「泉眼被天劫劈壞了,有大量雜質滲進去,效果大不如前,難怪藥仙谷不得不放棄這里。不過泡一泡對鍛體、修煉和一般毒素——有點用處。」

看來師尊體內半魔化的魘毒沒這麼容易解除,秋洛有些失望,但很快注意力被不遠處一株散發著暗紅幽光的植物吸引。

「那好像是藥仙谷藥典上提到的紅蓮幽花?」

它掩埋在雜草中間,也不知是否因陣法之故,竟然沒有被藥仙谷弟子帶走。

傳聞這株上品仙草專門針對靈魂之力,對解毒、度化心魔有奇效,將它和其他輔材按照藥典丹方煉藥,每日服用一粒,滿七七四十九天,魘毒可解——

是柳暗花明又一村,秋洛十——驚喜,立刻跑過去,仔細查看了仙草的狀態,好在完好無損。

他正要把紅蓮幽花摘下時,眼尾余光突然瞥見草叢間有什麼東西動了動。

一條墨綠色的毒皇天蟒竟然躥了出來!

它足有成年男人手臂那樣粗,秋洛身上沾染到的蜘蛛皇血的氣味,竟把它吸引來了,它盤踞在草叢間,伺機為蜘蛛皇報仇。

秋洛心中警鈴大作,反應飛快地就地一滾,躲開了這猝不及防的第一擊。

但他此刻被壓制了修為,與凡人無異,毒皇天蟒吐著信子追上來,朝他張開血盆大口!

秋洛頭頂長出一片秘密纏繞的蔓藤,阻止了天蟒咬他的脖子的毒牙,後者蛇頭一扭,轉而一口咬住了他的肩膀。

「阿秋!」

同樣封禁了修為的林盡染也慢了半步,他的劍光緊隨而至,一劍刺中毒皇天蟒七寸,鮮血飛濺,天蟒嘶鳴一聲,含恨逃離。

秋洛頭上密密麻麻滲出汗︰「師父……」

他艱難地看了一眼被他摘下的紅蓮幽花,——好,它——在。

林盡染神色凝重,一把撕開他的衣襟,只見肩膀處變得黑紫一片,顯然中毒了。

林盡染二話不說,立刻埋頭吮吸被蛇咬中的傷口,吐出的黑血,在草地上腐蝕出粘稠的毒液,冒出滋滋聲響。

「師父,不——……你也——……」

秋洛已經說不出話了,毒素依然在他周身蔓延,視野越來越模糊,朦朧間听見師尊在喊他,說什麼卻听不清。

他只覺得渾身燥熱,體內有股橫沖直撞的熱流在瘋狂涌動,急于找到一個宣泄口。

肩頭被咬傷的地方漸漸浮現出一抹玫瑰色的紅痕,繼而變成粉紅色,飛快蔓延至全身。

這毒……

林盡染見狀,心里發沉,立刻將他抱向洗仙泉,大部分劇毒被他吸出吐掉,只要泡上一宿,余毒應該也能消除。

沒想到,他剛準備把秋洛浸入泉水,突然間,幾根韌性十足的蔓藤齊刷刷纏繞上來,緊緊纏住了他的手腳,腰上也纏上了幾根。

蔓藤絞緊他的兩只手腕,綁在一起,高舉過頭頂,兩只腳踝從兩側拉開。

林盡染整個人被壓制在靈泉邊,身上的蔓藤蠕動著越收越緊,甚至分出枝葉從他的衣襟伸進去,緩緩摩挲著滾燙的皮膚。

林盡染臉色微變,渾身肌肉緊繃,皺眉盯著俯身下來的秋洛。

感受到對方噴灑而來的灼熱呼吸,他心跳錯漏兩拍,竭力穩住聲音︰「阿秋,你清醒一點,我是你師父!」

蔓藤在他身上緩慢地蠕動著,把衣衫勒皺得不成樣子,從袖口、襟口,不斷往里鑽。

有半透明的粘稠汁液從藤上緩緩滲出,流淌到哪里,就麻癢到哪里。

此刻,他本可以解開壓制修為的封禁,將秋洛丟進靈泉,他也完全可以掙月兌這些並沒有什麼殺傷力的蔓藤。

他卻全然忘了這一切,只渾身僵硬、不知所措地躺在草地里,任由小徒弟以下犯上的放肆。

秋洛眼前模糊一片,依稀可見師尊那張熟悉的俊美臉龐,像往常一般溫柔含笑地注視自己。

聲音像是從極遠的天邊飄來的,秋洛根本听不清,只覺得師父在喊他的名字。

他熱極了,喉嚨火燒火燎,師父身上冰涼涼的十——好抱,他臉頰貼著師尊頸窩蹭了蹭︰

「師父,你疼疼徒兒……」

林盡染耳中嗡的一下,那些不可言說的幻覺瞬間浮上心頭,竟跟眼前的荒唐景象重合了。

他口干舌燥,眼尾和耳後泛起不自然的潮紅,胸膛起伏著,喉結不斷滑動,曾接觸到蛇毒的嘴唇開始發麻,喃喃回應著他︰「愛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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