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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避免林盡染被更多人找麻煩, 這天下午,秋洛這個循規蹈矩的三好學生,頭一次帶著林盡染翹——課, 背著書包提前回家了。

方才下過一場連綿的小雨,天空陰轉多雲,街邊的大樹還有零星的雨滴落下。

秋洛和林盡染兩人踩著積水, 慢慢吞吞往拳擊館的方向走。

「……事情就是這樣,這幾天家里一直焦頭爛額,我就沒有來學校。」

空氣里彌漫著雨後潮濕的味道,林盡染輕輕吸了口氣,低垂的目光掠過腳邊積水, 一路反射出秋洛的倒影。

秋洛皺了皺眉︰「出了這麼大的事, 你家就沒個人來主持大局嗎?」

林盡染淡淡笑——笑︰「大廈將傾的時候,更多人會選擇明哲保身, 為自己爭取更多利益, 他們當然想主持大局,——謂大局就是更多的財產, 更多的權力,而不是承擔風險和責任。」

「對于家族那些人來說, 談到繼承權問題的時候,就拿我還沒成年當借口,而談到債權和承擔損失的時候,就成——‘父債子償’天經地義。」

「現在一個個在家里吵得翻天地覆, 我實在是不想回去。」

秋洛側過臉看他︰「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下午在假山後面發泄過情緒後, 林盡染平日里那股目下無塵的桀驁消散了許多,整個人變得內斂而安靜。

他抬頭眺望著遠方灰藍色的天空,眉宇凝出一絲愁緒︰「我也不知道。」

秋洛提議道︰「那你這幾天住我家吧, 我爸出差去了,最近都不在,有地方給你睡,不過……」

他又猶豫起來︰「我家很小,很舊又很破,跟你家比起來就像總統套房和平民窟的差別。我怕你住不慣……」

「沒關系,我不在意。」林盡染答應得飛快,生怕他反悔似的,立刻加快了腳步。

太陽從雲層間露出一弧溫暖的半圓,橘黃的微光點亮——林盡染的眼底。

他拉著秋洛的手,把他的書包搶過來背在自己肩頭,眉宇舒展︰「還——什麼呢?快走啊。」

回家的路上,兩人路過一間運動鞋專賣店,秋洛眼神瞥過櫥窗里展示櫃上的一雙限量版紅黑運動鞋。

恍惚想起來,馬上又到自己生日了,以往每年生日,父親都會送他很多生日禮物,限量版籃球鞋、新西裝、新電腦、新手機、高定機械手表、還有一些罕見的小玩意,有時能把一輛車全部塞滿。

因為長期忙于工作不能陪伴自己,只好用禮物來補償。

秋洛從來沒有責怪過父親,只要逢年過節能好好吃一頓飯,他也就滿足了。

可是今年呢,對方甚至不知道自己兒子換了個芯。還不知道管家怎樣在背後伙同兒子騙他呢。

秋洛心里有些難受,情緒低落下來,連帶著腳步都加快了些。

林盡染跟著他身後,皺了皺眉,上前兩步跟他並肩︰「怎麼——?」

秋洛嘆口氣︰「沒什麼,只是覺得我們也挺同病相憐的。」

林盡染需要自己的陪伴渡過人生的低估,他自己何嘗不想要對方在身邊呢。

※※※

他帶著林盡染回到舊樓,家里是普通的兩室一廳,面積不到80平。秋洛拎著買好的菜走進廚房︰「你進去坐會兒,我要準備做飯了。」

林盡染進門時,十分鄭重地彎腰月兌鞋,然後像個剛進城的鄉巴佬似的,好奇地左看右看,明明是單調破落的小屋子,硬是被他看出一種參觀歷史博物館的架勢。

走進秋洛平時住的房間時,林盡染腳步挪動地十分遲緩,屋子里每一個細節都在視野里無限放大。

房間雖小,但整潔干淨,衣服和被褥換洗得都很勤,屋子里彌漫著一股清冽溫暖的氣息,是獨屬于秋洛的味道。

林盡染沒地方坐,便小心翼翼地挨著床沿坐下,手掌忍不住撫過那片洗得發白的被單,中間凹下去一片折痕,是秋洛長期睡過的痕跡。

廚房里傳來鍋碗瓢盆乒乒乓乓的聲響,林盡染心里鼓噪著,慢慢沿著那片折痕躺下去,側臉挨著枕頭,清淺地呼吸一口,不敢太大聲,像個做——壞事的心虛小蟊賊。

廚房很小,兩個高中生站在里面都嫌擠。

林盡染在門口探頭探腦,跟只阿飄似的飄進來,貼在秋洛背後︰「我可以幫你。」

秋洛扭頭看他一眼︰「你會做飯?」

林盡染遲疑地看——眼砧板和菜刀︰「……我學得快。」

秋洛想了想,大手一揮,毫不猶豫地指使起——林盡染這個小卒︰「那你把那個蘿卜洗干淨切片。」

林盡染得——指令仿佛很高興似的,擼起袖子︰「這有什麼難的。」

片刻,秋洛從他身後探頭一看,只見一整只蘿卜已經被林盡染削成不規則的棒槌狀,一「片片」切下來,比西瓜切片還厚。

秋洛眼角一抽︰「得——吧大少爺,還是我來吧。」

林盡染還不太服氣︰「我只是不夠熟練而已!」

秋洛覺得不該打擊他的熱情︰「那你把菜摘。」

林盡染心想這還不簡單——

秋洛把蘿卜和排骨一起下鍋,淋上一點糖醋汁,炒得又香又甜,回頭一看,卻見林盡染手里的小白菜,已經被他摘成——絮狀,最女敕的菜心都掐掉。

秋洛看得血壓直升,沒忍住一腳把林盡染踹出了廚房。

林盡染有點委屈地扒在門框上︰「你就不能教教我嗎?」

秋洛忙著炒菜,翻了個白眼沒搭理他,好一會兒功夫,他擦了擦額頭的汗,把菜倒入盤中,正要端上桌。

卻見林盡染搬了個小凳子坐在小陽台門口,埋著頭吭哧吭哧不知道在干啥。

「你在做什麼呢?吃飯啦。」秋洛跑過去拍拍他的肩。

這才發現,林盡染居然在小陽台上洗衣服,圓木桶里是昨天秋洛換下來的運動服,泡在水里還沒來得及洗。

林盡染把搓衣板架在懷里,像個受了委屈的小媳婦似的,老老實實地搓洗,手都快搓紅了。

秋洛震驚︰「你居然會用搓衣板?」

林盡染揚了揚下巴︰「電視里看的。」

秋洛一言難盡︰「那你怎麼不放洗衣粉?」

林盡染︰「……」

兩人吃過飯一起洗——碗,做完功課,又下樓跑——兩圈,——做完其他灑掃的家務折騰了一晚上,總算到了睡覺時間。

秋洛把書包整理好放在床邊的小桌上,從父親房間又抱過來一床被子鋪好,然後率先爬上——床。

「你確定不睡隔壁主臥,要跟我擠一起?我的床很小誒。」

秋洛身上穿了一身簡單的棉質t恤睡衣,打著哈欠躺下來。

「沒關系,我一個人睡不著,還能跟你說說話。」林盡染背過身月兌衣服,兩只手抓住套頭衛衣的衣擺,一下子擼過頭頂,里面只剩了一件黑色小背心。

林盡染把換下的衣服擱在小桌一角,沒想到一不小心踫掉——秋洛的書包,幾本書從側面露出書緣一角。

林盡染剛把書包提起來,抬頭往床上看,沒想到秋洛已經沾枕秒睡了,朝他的方向露出一個側臉,睡得十分香甜,打雷都吵不醒那種。

「這麼快就睡了,說好的聊天呢……」

林盡染掩蓋住內心小小的失落,正要替他把掉出的書塞回去。

忽而,一本銀灰色的小冊子掉——出來,有手指那般厚度,紙頁微微泛黃,看上去有些年頭——,其中一頁露出一弧碧綠,竟然是一枚樹葉書簽。

林盡染撿起來時,小冊子正好翻開到書簽那一頁,他下意識瞄——幾眼,似乎是一本日記。

書簽那一頁,正好寫著秋洛第一次練習吹樹葉,被母親狠狠教訓了一頓,就跑到外面讓保姆偷買——只哨子給他練習,邊走邊吹,里面還附——一段秋洛曾吹過的童謠。

林盡染看著秋洛尚且稚女敕的字跡有些好笑,他的目光不經意掠過日期,竟然是十一年前的日記。

那個熟悉的日期,林盡染打死都不會忘記,正好就是他七歲時被綁架那天!

林盡染嘴唇微翕,捧著日記本的手有點顫抖,是他,——的是他,果然是他!

胸腔里仿佛有無數酸脹的小氣泡涌上來,林盡染有些想笑,原來這個世上——有緣分這種東西。

白日里,被眾人的惡言惡語圍攻時,林盡染有那麼一瞬,覺得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被上天厭棄的人。

此時此刻,他又忍不住想,或許他其實才是真正受上天眷顧的那一個幸運兒。

在他走投無路時,總會把秋洛送到他身邊。

林盡染輕手輕腳把日記本放回原位,掀——被子的一角爬上床,慢慢在秋洛身旁躺下。

房間里的燈都關了,窗外是靜謐的月色。

林盡染就著這一點微弱的月光,在昏暗里靜靜看著秋洛的睡臉,片刻,他伸出手,小心翼翼握住——秋洛溫暖干燥的掌心。

腦袋也挪過去,跟他靠在一起合眼入眠,滿心歡喜。

※※※

一連過——幾天,林盡染天天跟秋洛一起上學放學,在學校里也宛如兩個連體嬰兒,形影不離。

那天秋洛給眾人潑水的事,不少人懷恨在心,想來找他的麻煩,林盡染完全不在乎自己的風評和那些對他不利的流言蜚語,每天捏著拳頭,像個忠心耿耿的騎士一樣,護在秋洛身邊。

他的眼神過于凶狠,流言也越來越把他傳成打人必見血的大魔王,以至于那些來找茬的人都不敢輕易觸他霉頭。

秋洛在學校里從不打架,也不許林盡染再像以前那樣動不動使用暴力,每次遇到有人滋事的企圖,秋洛二話不說,直接跑到班主任老師那里告狀。

他平日在全年級老師眼里都是數一數二的寶貝,听話乖巧成績好,簡直是模範中的模範,尤其是班主任羅老師,對他喜歡的不得——,一旦有人想欺負他,班主任第一個不答應。

不管三七二十一,那肯定是對方的錯,全年級的榜樣好學生秋洛怎麼會有錯呢?

日子一天天過去,在林盡染和全年級老師的雙重護航下,兩人的生活倒也平靜。

時節轉入夏季,氣溫在躁動的夏風里一點點熱起來。

林盡染悄悄把日歷上的周六圈起來,秋洛曾告訴他,那是他的生日。

午休的時候,林盡染去洗把臉的功夫,回頭就看見秋洛站在走廊上,面前站著一個梳著雙馬尾的女生。

似乎是隔壁班的班花,水汪汪的大眼楮凝望著秋洛,一身白藍相間的襯衫和百褶裙,露出一雙縴細筆直的長腿。

她手里一方粉紅色的禮物盒,雙手遞給秋洛,正說著什麼話。

她的神色大方得體,既不過于嬌羞,也不過于奔放,臉上的笑容恬靜,眼楮眯起來時,眼神里的甜蜜感藏都藏不住。

林盡染正拎著領口擦汗,視線掠過的一瞬,整個人僵在原地,像被施了某種定身術,手一松,領口垮了下去。

他死死盯著秋洛接過禮物的那雙手,眼里仿佛噴出某種無名的火焰。

他恨不得立刻沖過去,警告包括那個女生在內的——有人,誰也不許接近他的秋洛!

腳步已經踏出一步,他卻猛地頓住,他有什麼立場阻止這些——以一個朋友、還是同桌?

明明的初夏正午,林盡染卻只覺手腳發涼,眼前的世界仿佛在搖晃下沉,感受不到陽光絲毫的溫暖。

他垂在身側的手指握緊又松開,他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有一天會有別人插足他們兩人之間,就像用剪刀剪開一張紙的兩頁那樣,撕心的痛苦。

林盡染眉宇壓著一股隨時會燒起來的火,一步一步朝兩人走去。

在即將靠近的時候,秋洛說話的聲音也終于清晰地傳入耳中︰

「謝謝你的禮物,心意我領——,不過禮物就不用啦,我還要好好備考期末考,你這時候找我,我會分心的。」

說著,他把裝著巧克力的禮物盒原封不動地還——回去。

林盡染浸染——晦暗的眉眼,驟然一松,他心跳加快了兩拍,又若無其事地從秋洛背後走近,伸手一把摟住了他的肩。

他將對方整個人圈在懷里,用居高臨下的眼神俯視著對面的女生,冷淡地開口︰「什麼事這麼——心?說來我也听听。」

馬尾女生有些失望地收回——禮物︰「也沒什麼,我還有事,先走一步了。」

秋洛回頭看他一眼︰「你板著臉干嘛?人家又沒欠你錢。」

林盡染輕哼一聲,陰陽怪氣地小聲嗶嗶︰「不就是一盒巧克力嗎?你喜歡的話,我每天送你不重樣的。」

秋洛看他一臉氣鼓鼓的樣子有點好笑︰「可我不喜歡吃巧克力。」

林盡染從書包里模出一盒保溫飯盒,放在秋洛桌上︰「你的午餐忘記帶。」

秋洛一愣︰「咦,我昨天不是沒做嗎?本來今天打算吃食堂的。」

林盡染手里端著一盒同款不同色的飯盒︰「給你帶了,快吃。」

秋洛好奇地打——蓋子,里面分——盛放著一格白蘿卜炒肉,一格清炒小白菜,一格蜜糖聖女果,以及一大團白米飯。

他吃驚地張大了嘴︰「你昨天半夜在廚房里搗鼓一晚上,就為——這?」

林盡染藏在發絲里的耳後根隱隱發紅,明明不好意思,還要竭力擺出一副若無其事的鎮定︰「少廢話,快吃。」

秋洛很是擔憂︰「你沒忘記放鹽吧?」

林盡染︰「……」

在林盡染的表情徹底破裂之前,秋洛趕緊往嘴里填了兩口,林盡染緊張地用余光注視著他,不動聲色問︰「怎麼樣?」

秋洛皺起眉頭,露出一副糾結的表情︰「唔……」

林盡染心里一咯 ︰「很難吃嗎?我練習——好多次,昨天明明嘗過——,不至于下不去嘴吧……」

秋洛終于忍不住笑出聲︰「逗你的,味道還可以啦,比我剛——始做的時候好多。」

林盡染總算松了口氣,飛速從不快中支稜起來︰「我都說——我學得很快的,下次我做巧克力試試。」

秋洛斜眼看他,︰「為什麼你對巧克力這麼介意?」

林盡染把眼神別到一邊,不吭氣。

秋洛用胳膊肘捅——捅他,賊兮兮地笑︰「你可別是暗戀我吧?」

林盡染一口飯沒咽進去,這一下子驚得,直接卡進——嗓子眼,咳得驚天動地,脖子都咳紅。

秋洛趕緊給他順背︰「——個玩笑而已嘛,反應這麼大干嘛?」

林盡染幽幽看——他一眼,抿了抿嘴,正準備說點什麼,前桌李凡凡又來找秋洛問習題,他心里那點剛冒出來蠢蠢欲動的小火苗,瞬間澆滅了。

秋洛一邊跟李凡凡答疑,注意力卻一直放在林盡染身上。

好不容易說完——,他——始慢吞吞地吃飯,一碗盒飯吃——個精光,林盡染就跟個悶葫蘆似的,一個字也沒說。

秋洛心里的小氣泡一個接一個破滅了,看來是他狹隘——,竟然能把偉大的社會主義兄弟情想歪,實在不應該。

※※※

轉眼到了周六,秋洛特地起——個大早,沒想到林盡染起得比他還早,清早就沒了蹤影。

秋洛有些納悶,不是說好周六一起過的嗎?

他格外勤快地把家里全部洗刷了一遍,還把林盡染用搓衣板挫好的衣服,統統掛上小陽台,哼著歌出門買——菜,回來做——滿滿一桌豐盛的飯菜,四菜一湯。

他昨天特地訂——一個生日蛋糕,雖然比起以前在秋家,有專門的甜點師傅為他定做,差了不少,不過那時候經常一個人吃,最多就是和父親通個視頻電話,拆拆禮物。

現在父親不在,至少還有林盡染,能跟他一起慶祝。

這麼想想,倒也不錯。

秋洛愉快地給生日蛋糕插上蠟燭,搬了個小凳子坐在小陽台邊,一邊做習題,一邊等著林盡染回家。

既然約好了一起過,想必午飯前能趕回來吧。

牆上的時鐘走過——一圈又一圈,下午時外面下起了雨,眼看飯菜要涼——,他只好把餐盤端回鍋里溫著。

「怎麼還沒回來呢?」

秋洛趴在陽台邊,伸長了脖子張望,可是等待的時間實在難熬,他脖子都要酸了,還沒見林盡染的人影。

「可能是有什麼事耽擱。」秋洛強打起精神,他有點餓——,但還是想等著林盡染一起。

起初還是小雨,眼瞅著雨越下越大,路上幾乎沒——行人,只剩下來往的車輛在雨幕中呼嘯而過。

秋洛——始有點擔心,林盡染走時沒帶傘,難不成被雨困住——?

天色漸晚,陽台風雨交加,吹的人發冷。

秋洛把小板凳搬了回去,鍋里最後一點熱氣也要散去,他默默盛——一碗冷掉的飯菜,端上桌,自己獨自坐在桌邊,一口一口慢慢塞進嘴里。

也不知是調料放的不對,還是冷掉的緣故,他嚼了半天,也沒吃出什麼滋味。

這天是他十八歲的生日,他的父親曾答應在他畢業那天,舉辦一個盛大的成人禮。

誰會想到,如今他卻瑟縮在一棟破舊的老樓里,吃著冷飯冷菜,自己給自己唱生日歌,一個人形單影只從少年邁入成年?

秋洛收拾了碗筷,突然想起陽台的衣服還沒來得及收。

這時天色已經完全黑沉下去,滂沱大雨籠罩著這座城市,整個世界都浸在風雨里。

天空劃過一道雪亮的電光,借著這一刻的光亮,秋洛冷不丁瞥見樓下巷口有個熟悉的身影,正一瘸一拐朝舊樓跋涉而來。

秋洛瞳孔一縮,立刻轉身拿了傘就往樓下沖。

他跑出一樓樓道時,那個身影已經走近。

傾盆大雨把對方渾身澆成——落湯雞,濕透的襯衫緊緊黏在身上,那頭曾經耀眼奪目的金毛獅子頭,也褪色成——一縷一縷的海藻,濕黏黏地貼住額頭和鬢角。

秋洛舉著傘往他頭頂傾斜,灰蒙蒙的大雨里幾乎看不清東西。

他拽著林盡染跑進樓道,借著昏黃的廊燈,才發現對方額角和臉頰有不少擦傷,走路的姿勢也不太正常。

「你干嘛去了?怎麼現在才回來?」

林盡染眼神閃爍︰「我去辦——點事。」

秋洛心里一沉,整日的憂心和被爽約的憤怒化作氣急敗壞,語氣也沖起來︰

「什麼事?去跟人打架?你不是答應過我不打架了嗎?你難道忘——背後那些人怎麼罵你的?」

「家里出了這麼大的事,你怎麼還不能成熟一點呢?難道非要你也步你爸的後塵,進——局子才消停嗎?」

話一出口,林盡染驀然瞪大眼楮,被刺痛——一樣望著他。

秋洛突地反應過來自己口不擇言說錯——話,後知後覺地張——張嘴,有點懊惱和無措︰「抱歉,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一直在等你,我只是擔心你,也不知道你跑哪里去了……有沒有帶傘……」

林盡染咬住唇,胸膛起伏一陣,身體里像被抽走——一部分力氣,要抵住牆壁才站得穩,他緩緩打——抱在胸口的雙手。

秋洛這才注意到他懷里一直抱著一只紙盒,用袋子包裹得嚴嚴實實,一滴水也沒漏進去。

林盡染把盒子取出來,遞到秋洛面前,低沉沉道︰「送給你的。」

秋洛腦袋懵了一下,眼前有一瞬間的不能視物。

他顫巍巍打——那個盒子,里面是一雙黑紅相間的限量版籃球鞋。

那天他走在路上,不過悄悄瞥了一眼,就被林盡染記在心里。

他離家這段時間,家里親戚無人管他,他除了身上全部用來買菜的現金,沒帶一分錢,這雙鞋也不知哪里來的錢買的。

林盡染一路跑回來,氣息還沒喘勻,嗓音低啞帶著一絲顫抖︰

「我沒有亂來,我只是想給你一個驚喜,沒想到這麼晚才回來,我不是故意留你一個人的……」

他抬頭望著秋洛怔忪的眼,雨水順著脖子往下滴,帶著一點期待,一點小心翼翼︰

「喜歡嗎?」

秋洛一顆心如同燙過滾油,砰砰跳動著要跳出胸腔,喉嚨動了動,酸脹的情緒翻涌上來,幾乎要溢出眼眶。

他突然伸手用力抱住林盡染的後背,重重點點頭,尾音輕顫︰

「喜歡,非常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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