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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家黑子哲也前不久才光顧過的m記。
相較于普通人常見的黑色和棕色, 幾位——色罕見的少年少女們坐在靠窗旁的四人桌,桌面上餐點少到寥寥無幾,飲品倒是人手一杯。
顯然, 他們來快餐店的目的並不是填飽肚子,只是借個場地聊天而已。
這種事在學生——間很普遍,算不得稀奇,然而氣氛異常沉悶, 彌漫在幾人間的空氣宛如凝膠, 壓得人喘不過氣來,反倒成了適合焦躁滋生的完美溫床。
誰都沒有率先開口。
終于,長相最為帥氣的金——少年猛得一拍桌子, 表情糾結,以至于連五官都仿佛皺成一團。
「怎麼想都好奇怪啊!為什麼見了面非要在這里一言不——干坐著?!」
到頭來,黃瀨涼太還是跟著一起來到了電話中約定的地點,遠離了令他倍感不自在的狹小車內空間,少年仿佛瞬間活了過來, 連那些戰戰兢兢也盡數收斂,恢復到正常模樣。
沒想到來到m記後, 一盆冷水直接當頭澆下, 凍得他透心涼。
這根本不是想象中的前隊友會面場景,別說正常交談了,不知道的, 還以為是仇人坐了一桌。
問就是尷尬。
青峰大輝煩躁地掏掏耳朵,「吵死了,黃瀨!」坐在他正對面的黑子哲也則是眨眨眼,認真回答了問題,「因為結果不會改變, 談論什麼都沒有意義吧。」
兩人的反應截然不同,黑子哲也依舊是那副令人捉模不透的模樣,神色淡淡,語氣也是毫無波動,唯獨道出的語句在他听來足夠絕情。
黃瀨涼太的聲音立刻委屈下來,裝作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樣,視線落在身旁空氣般透明,毫無存在感的少年身上。
如今這份存在感,似乎也因為那身做工精致的定制西裝,被強行拔高幾分。
「小黑子──」
黑子哲也只是喝著香草女乃昔,沒有——會,直接選擇放置。
這個時間點並不好,青峰大輝選擇的地點也不太對。
上次見面時,他已經提醒過附近一片不安全,只是對黑/道一類事物完全不在意的青峰大輝完全沒當回事,照樣因為方便,把地點定在這家距離他剛處——過叛徒沒多遠的m記內。
就連那家書店,也被確定為幾個叛徒的交易場所。根據情報,今天晚上會有一批他們被處置前便在路途上的貨物到場,自己有必要去現場確認一番,順帶將貨品銷毀。
所以跟青峰君的談話,還是盡快結束為好。
黑子哲也松開咬住的吸管,眼瞳直勾勾盯著坐在正對面膚色黝黑的少年,或者說直接按面相走,稱呼為青年更合適。畢竟國中畢業以後,升入高中的青峰大輝看起來成熟了不止一星半點,穿著私服單獨溜上大街,會被認作成年人也說不定。
「青峰君為什麼那麼在意呢,我放棄籃球的事?」
「那當然是因為──」因為……
因為什麼來著?
不待他說完,黑子哲也立刻出聲——斷,將那些隱于表象之下,過于犀利的矛盾點一一坦露。
「我們現在也不在同一所高中,說到底,我的能力並不值得成為青峰君的敵人,不能帶來青峰君想要的戰斗,為什麼還要堅持?」
此話一出,差不多變相阻止了所有青峰大輝能給出的回答。
這個年紀的少年總歸是要面子的,中二病暫且忽略不提,微妙的自尊心讓他無法——出感情牌。更何況青峰大輝本就不是喜歡利用感情羈絆的人,一時間竟找不到合適的回答,更是被噎到啞口無言。
「……」
他艱難吐著氣,拇指跟中指緊壓兩側太陽穴,總覺得自己曾經的影子言辭越來越犀利,看似正常無比的話語,實際上足夠咄咄逼人,難以招架。
這種感覺,以他對阿哲的了解,無非是在什麼地方無意間招惹他了。
青峰大輝艱難從腦內調出可疑的回憶,嘴巴緊崩成一條直線,——出似是沉思、——似是苦悶的微妙沉吟聲。他眼神閃躲,總是偷偷模模看一下正對面的黑子哲也,始終不肯落到實處。
存儲于腦海的記憶成功被翻出,皮膚黝黑的青年終于恍然大悟,滿臉寫著麻煩︰「你該不會還在記恨那次比賽?」
黑子哲也反問︰「哪次?」
「就是全國大賽時……算了,什麼都沒有。」
原本還想重述一下當時場景的青峰大輝兀自止住話題,生硬地改口,表情也不自然。
既然黑子哲也本人不記得了,那他也沒必要舊事重提。當然另一部分原因,是他隱約察覺到了致使黑子哲也退部的諸多——由之一,說不定正是那場比賽。
那時的自己拒絕了踫拳,自那之後,兩人在球場上的合作次數,便無限趨近于0,到最後更是連相處起來都僵硬無比。
黑子哲也不記得或許也好。
少年卻故意歪了歪頭,表情甚是無辜,就在青峰大輝即將將這個話題糊弄過去的時候,毫無征兆開口。
「如果青峰君在擔憂我放棄籃球的原因,是因為你率先拋下我的話,其實沒有必要。」
「噗──」青峰大輝頓時嗆了一口可樂。
「阿哲你……嘖,果然還記得。」他狼狽地擦擦臉,「那你這算是什麼?耍我嗎?」
「我放棄籃球是自我意志的選擇,與奇跡的世代沒有關系。」黑子哲也仿若沒有听見這段話,就跟他當初往對方衣領里塞冰棍那樣,繼續自顧自說自己的,不受任何——擾。
「況且,現在的我,贊同青峰君的觀點。」
他話鋒一轉,那雙眼眸仿若盯住什麼獵物,讓青峰大輝感到一陣如芒在背,冷不丁——了個寒顫。
那一瞬間,黑子哲也的言語仿佛放慢無數倍,吐字清晰,甚至能看清他唇舌究竟是怎樣發音的,一字一句道︰
──「能夠——敗我的只有我自己。」
「噗、咳咳咳咳咳咳──!!」
這次被可樂嗆住的人換成了黃瀨涼太。
他咳得驚天動地,像是快要將肺咳出來,表情痛苦不已,引周邊客人頻頻側目——勉強喘過氣來,這才頂著一臉見了鬼的表情,連說話都是顫顫巍巍的,顯然被嚇得不輕。
「你在說什麼啊?小黑子?!」
這種話從他嘴里說出,未免太奇怪了!
情緒不太好,自來時便一直沉默的桃井五月艱難抬起頭,眼底似是有什麼搖搖欲墜。
「……哲君?!」
就好像她所珍重的東西,最後一片還算完好的拼圖,在這一刻,徹底剝落。
亦如曾經碎裂的五種色彩。
黑子哲也依然固執地望——青峰大輝,不為所動︰「我是真心這樣認為的。」
「哈,別開玩笑了,你能懂什麼?」
關于這個問題,早在最初,青峰大輝便以最糟糕的方式給出了回答。如今的他,即便沒有當初那種糟糕透頂的情緒作祟,卻也沒能改變自己——自內心的看法。
單獨拿出來什麼都做不到的黑子哲也,怎麼可能會明白他的心情?
「那青峰君能打過職業聯賽球員嗎?」
然而不同往日,根本沒想著跟中二期青少年講道——的黑子哲也,沒能受到任何影響,更不至于被言語刺傷,他只是以正常人的邏輯提出合——質疑。
「不是說國家隊,我指的是籃球最高殿堂的比賽。」
意思是連人家職業球員——不過的話,還是不要說能打敗自己的只有自己這種話了。
青峰大輝︰「……」
青峰大輝︰「這完全是兩碼事吧。」
這回答是他從未考慮過的方向,以至于一時之間竟不知說些什麼。
「青峰君有這個才能,如果奇跡的世代當中誰最適合堅持走這一條路,毫無疑問,那就是青峰君你了。現在就開始懈怠,是否太早了些?」
黑子哲也有意無意泄漏些許他作為干部的氣場,即便是身處m記這種連鎖快餐店內,也阻擋不了他的氣勢。
他確實想著速戰速決,重點在于不要讓幾人繼續停留下去,為此,言辭略微犀利點倒無所謂了。
少年深吸一口氣,沒有閃躲開青峰大輝愈——不善的視線,直面迎上︰「能打敗我的只有我自己,說出這種話的人,到最後什麼成績都沒能拿出來,只有國中時期的比賽錄像可以述說你的驕傲。」
「青峰君,想變成這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