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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並沒有方灼想象中的那樣不好看。

第一張照片只是個背影而已。

她穿——件過于寬大的外套, 袖子軟綿綿地垂下,蓋住了她的手指。衣服的肩線滑到手臂上,露出一截細白的脖頸, 背包的重量勾出了她削瘦的肩膀線條。

她和葉雲程都喜歡買大兩號的衣服, 因為可以穿得更久,冷的時候里面還能多套一件衛衣, 這是環境所帶來的習慣。

熒白色的光線從上方打下,照得她發色變得淺淡,身材也更為清瘦——

她正側著頭,專注地看——地上的長影,像在透過它看拍照的人。

方灼以為自己不回頭就可以知道身後的人在做什麼。

原來她身後的人也知道她在做什麼。

那種藏在深處的, 細碎難言的心緒,如同長夜將明時叢林間最後的幾點螢火,委婉——隱秘。

方灼手指滑過, 翻到後面一張。

她以為自己——時的表情應該是呆滯無神, 沒想到那一瞬的抓拍,拍出了張色彩分明的圖片。

背景昏沉朦朧, 只有淡如雲煙的樹影, 只有她的皮膚白得像素淨的月色, 正毫無防備地看——鏡頭,

里面的人甚至叫她感到陌生。

嚴烈用余光打量著她的臉色, 見她並沒有討厭的意思,放心笑——︰「我拍得好看吧?在你拍過的照片里,這水平算不算前三?」

方灼又看了一眼, 將手機還給嚴烈,說︰「我只拍過證件照和同學照。所以你是第一。」

手機的背面還殘留——一點溫度,嚴烈握在手心, 玩笑——問︰「那可以只有前三嗎?」

方灼眼尾一斜,沒有作聲。從包里抽出英語課本,展平在手里,就著後面的單詞表開始閱讀。

值班老師裹緊外套從宿舍樓里出來,被冷風吹得打了個寒顫,小跑——活動身體,去找各位宿管員確認住校學生的登記——況。

剛從已經關門的小超市前走過,就看見路邊的木制長凳上坐了兩位學生。

他知道,這個年紀的學生總是有很多感性的——緒,在單調——高壓的環境里生活了太久,容易對身邊的人產生依賴。

他們會因為偶爾放松的狀態喪失理智,進——忘記自己真正應該做的事。

譬如現在。

那兩個學生坐在暖色的燈光下,即便吹著冷風瑟瑟發抖,也不願意在溫暖的宿舍里閑適休息。

這樣堂——皇之的行為,說明他們已經無所畏懼,腦海里的想法一定十分危險。

太嚴重了。

不正之風應該要被扭正!

值班老師陰沉——臉,放輕腳步走過去,特意繞了個路,從二人身後靠近,想听听他們不睡覺也要挑燈夜談的話題是什麼。

為了保留證據,以便後期勸誡,他還拿出手機,打開了錄音功能。

然而等他走到樹影下,听見的卻不是什麼膩歪的話,——是一連串古怪的發音。

再認真去听,才發現是女生在背單詞,並用單詞進行造句,——男生在一旁指導,逐字逐句地糾正她的口音。

他們竟然真的在學習。

值班老師心下有點震撼,——不敢輕易相信。

他已經因為過于相信學生,深刻認識到了社會的險惡,不能再犯這樣的錯誤。

于是保持相同的姿勢,他極有毅力地在黑暗中站了半個小時,一直等到臉被凍得發僵,長椅上的兩個人都沒露出他預想中的破綻。

不過他听出來了,方灼的英語水平是不大行,連詞根詞性之類的基礎都不是非常了解。這——況比什麼態度問題要嚴峻多了。

听到一半的時候,他實在忍不下去,跳出來急躁叫道︰「完全倒裝句的考點,動詞要提前,要提前啊!同學你都高三了,不能這樣啊!」

被打斷的兩人錯愕回頭,表情從茫然到復雜,隨後不大贊同地撇了下嘴。

嚴烈拖——長音道︰「老師,你偷听啊?」

值班老師干咳一聲,生硬地轉開話題︰「我只是擔心。這里燈光那麼黑,你們在這里學習,會很傷眼楮。以後去教室吧,熄燈前記得回來就行。我不打擾你們學習了。」

他匆匆走開,模出手機,將錄音的按鈕停止,——回頭看了兩人一眼。

這個世界真單純。

他心。

他都快理解不了了。

第二天早晨,嚴烈來找方灼,向她轉告葉雲程的消息。

小牧昨天晚上提前回來了,在葉雲程的指導下試——卷了幾個飯團,成品看——不錯,讓他深受鼓舞,多次表示自己想盡快擺攤。

他是第一次那麼熱情地尋求工作,葉雲程不想潑他冷水。反正工具文件已經齊全,隨便哪個日子都行開工。

兩人干脆大早去菜市場買了食材,準備一番後,從中午開始在路邊營業。

方灼還是決定過去看看。因為她不知道這對奇怪的組合能否應對社會的考驗,也不知道他們首次出征能獲得什麼樣的成果。

過多未知的信息會讓她覺得惴惴不安。

嚴烈作為她的小長工,也陪她去了,順道帶上了作業本,無事可做的時候還能揮霍時間。

兩人趕到定位點時,攤位前等了個客人。但葉雲程不在,只有小牧一個人。

相比起上次會見的蓬頭垢面,這回的小牧變得整潔許多。

他穿了件白色的棉外套,連袖口都洗得干干淨淨,向上挽起。里面則是一件寬大的短袖,印著動畫片的圖形。

這樣單薄的——裝,站在一月的天里似乎也不覺得冷。

小牧埋頭認真工作,兩人的出現都沒有分散他的注意力。

方灼跟嚴烈就一左一右地站在小推車邊進行圍觀。

這客人額外加了好幾種小料,小牧給量又實在,導致他的飯團過胖,幾次嘗試都卷不上去。

這不在他的學習範圍之內,小牧有點急眼,腳步不停在原地起落,抬頭看一眼客人,再繼續用力卷曲飯團。

那眼神幽怨又懇切,將客人看得頭皮發麻,他很想說「要不就算了」,可對比一下兩人的體格,——不是很敢說。

方灼見小牧努力無果,才上前——︰「小牧,卷不下可以多加點米,把它卷得大一點,或者給它包圓實。」

小牧暫時沒有辦法跟方灼進行正常交流,但好歹听進去了,照著她的方法,總算將飯團包出了雛形。

他用紙張封好邊角,裝進小袋子里,一言不發地遞給客人。隨後月兌下手套,拿著一旁的干淨毛巾清理台面,時刻謹記葉雲程告訴他的「清潔守則」。

客人也沒料到到手會是這麼沉甸甸的一袋,等了半晌不見老板收錢,哭笑不得——︰「多少錢?老板發呆呢?」

方灼不知道葉雲程是怎麼定的價,扭頭看向小牧,在他耳邊重復了一遍問題。

小牧從自我反——中抽出神來,指——配菜的盒子——︰「這個五毛,這個五毛……」

方灼快速給他算了一遍,——︰「十塊五,謝謝。」

「好便宜。」客人笑了下,「你們定價也太實誠了。」

小牧覺得自己是被夸了,別扭地說︰「不好看。」

「已經包得很好了!小牧手真巧。」嚴烈給他夸獎,「能不能也給我做一個?我還沒吃午飯呢。」

「你怎麼會沒吃午飯?」小牧抬起頭,嚴肅——,「不能不吃午飯!我現在就給你做。灼灼要嗎?」

客人頻頻斜視過來,大約是終于發現了小牧跟普通人的不同。他在口袋里模了半天,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根本沒帶錢,不好意思地問︰「能用支付寶嗎?」

「要現金!」小牧很緊張地說,「要付錢!」

嚴烈拿出手機說︰「可以的,你掃我吧。」

他這邊剛收完款,葉雲程回來了。

他把袋子放進抽屜里,笑——︰「我剛去銀行換了點零錢,你們來啦。」

方灼問︰「生意好嗎?」

葉雲程點頭︰「挺好的,庫存快要賣完了。我待會兒還要再去買點黃瓜、煮點飯,晚上多擺一會兒。附近工作的人說下班後路過會再來買。」

雖然不是他的本意,但不得不說,路人在看見他身體的殘缺時,會主動過來光顧他的生意。

他並沒有覺得難受,這是別人的善意,他表示感謝——他能給予的回饋就是,賣新鮮的、干淨的食物。

「小牧辛苦啦。」葉雲程拍拍他的肩膀,「剛剛順利嗎?」

小牧鼻尖沁——微微的汗漬,小聲道︰「我緊張。」

嚴烈笑說︰「我給他寫個牌子吧,掛到前面。一份飯團里不要加太多東西,不然不好卷。」

小牧用力點頭,嚴烈去不遠處的文具店買卡紙。

葉雲程說︰「你們幫忙照看一下,我先去買東西。」

他面容有點倦意,但精神面貌是前所未有的昂揚,一刻都停不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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