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我回來了。」
花小滿應聲回頭看去,只見一個頭極高的少年站在門口,一身黑色細布短打,人很消瘦,卻因肩寬臀窄,並不顯得單薄。
因著肩膀寬闊,顯得腦袋格外有些小。
一雙柳葉彎眉,兩只新月笑眼,鼻梁挺拔,鼻頭微肉圓鈍,唇小而厚,臉長且潤,乍一看,就是一個俊美無雙、毫無攻擊性的農家小哥哥。
年紀比孫真真看起來小多了,說是母子怕也會有人信。
不叫姐,不叫姨,直呼其名。
呵呵,果然是年下不叫姐,心思有點野啊。
單憑這一點,花小滿便幾乎猜到了來人。
看到一個尼姑,來人微微露出一絲詫異,臉上笑意沒變,只是眼底猛地一深,叫花小滿感覺周圍溫度似乎都降了幾度。
一瞬間,花小滿便確認了,這一定便是流落民間的皇太孫趙元暉了。
可果然是真龍本色。
「你是?」
「施主,我是山上禾遂庵里的尼姑,法號靜曉。」
「你到這里來是?」
趙元暉彎彎的眼楮緊緊盯著花小滿,明明還是剛剛嬉笑的模樣,卻叫人絲毫感覺不到笑意。
「我,我是來化緣的。」
「嗤——」
趙元暉輕笑一聲,「頭一回見化緣化到我家的。」
這人可不是什麼良善之輩,他一聲笑,花小滿嚇得心頭一緊,雙手合十,「施主善舉功德無量。」
「小師傅說的對。」
趙元暉笑的更歡,花小滿只覺得身上壓力猛地一小,孫真真端著一筐饅頭雞蛋從屋里走出來,看到趙元暉臉上綻開一個歡喜的笑意。
「阿元,你不是去市集賣……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野豬肉好賣,我一到集市上就被人搶光了,喏,這是賣回來的銀子。」
趙元暉好似忘了身邊還有個尼姑,口無遮攔的說著,遞給孫真真一個荷包。
孫真真臉色微微露出一絲不自在,接過荷包,嗔怪的看了他一眼,「這是禾遂庵里的靜曉師傅,來化緣的。」
「我知道了。」
趙元暉看了一眼孫真真的籃子,眉頭一挑,「真真,出家人能吃雞蛋嗎?」
一口一個真真,呵呵,這時候他們兩個還沒成就好事吧?
「雞蛋不算葷食吧?」
孫真真歪頭,一臉的無辜。
花小滿心里開始忐忑,趙元暉這貨涉獵極廣,怕是不好忽悠。
果然,趙元暉彎彎的眼楮一斜,黑白分明的瞳孔射向緊張兮兮的小尼姑,「我之前在大明寺看過一本《大藏經》,經文上說,一切出卵皆不可食,皆有子也。怎麼,靜曉師傅不知道嗎?」
大明寺?
山上那座大廟?
花小滿也沒看過《大藏經》,也不知道他說的是真的,還是詐自己,微一沉吟,才要說話,就听孫真真柔聲道,「是我不知道,錯拿了,靜曉師傅,對不住了。」
感激的看了她一眼,花小滿雙手合十,不好意思的道,「我是禾遂庵的粗使小尼姑,排在庵里的最末端,每日干的都是挑水砍柴的粗活,《大藏經》這樣精妙的經文,我是沒有福緣看的,叫施主笑話了。」
趙元暉垂眸接過孫真真手里的籃子往花小滿手里一塞,「沒事,我也是模糊記得,也不是很確定,小師傅要不一起都拿走吧。」
「不不,施主博學,說的定然不會錯,我只拿幾個饅頭就行了。」
花小滿撩起袍子,將籃子里的饅頭跳出來兜住,合掌道,「施主大德,福報綿長。」
「我送小師傅出門。」
趙元暉瞟了一眼滿院子的衣裳,「真真,你別出來了,就在家歇會兒吧。」
「不用,不用麻煩施主,我自己走就行了。」
「不麻煩,走吧。」
趙元暉當前出了門,花小滿內心哀嘆一聲,回頭看著孫真真,「真真姐再見。」
孫真真柔柔的笑著和她揮了揮手。
「小師傅有意思,叫我施主,卻叫真真姐,為何區別這麼大?」
「也是因緣際會,真真姐與我有緣。」
趙元暉回頭看了她一眼,「怎麼個有緣法?」
「真真姐人美心善,幫我良多,我無財無能,只能在佛前替她祈福求壽求平安。」
天知道,花小滿腦海里的佛楔械佛語都快編完了,再說下去真是要露餡了。
「小師傅已經認識真真很久了?」
「佛緣不講時間長短,一年也是一瞬,一瞬也是永恆。」
花小滿不置可否,狂打啞謎。
趙元暉笑了,「佛家的緣法真有意思,叫世人真金白銀的供奉你們,你們還的,卻只有祈福祈壽這樣虛無的……安慰?」
這貨從來不信神佛。
花小滿暗念,人設我編的,性格我寫的,淡定淡定。
「佛緣本就飄渺,信則有,篤則靈,施主心不誠,又何必強解佛緣?」
她故意冷了臉,顯示不悅。
趙元暉看了看她,倒是沒再說什麼。
小鱉犢子,還就是不能一味的慣著,給你點臉色瞧瞧果然就老實了。
二人很快走到山下,花小滿捧著一兜子饅頭,合掌道,「施主留步,就送到這兒吧,我自己上去就好。」
天知道,她此時此刻不想回庵里挨打。
「都到這里了,我順道上去求個福緣,靜曉師傅先請。」
不信神佛的人求什麼福緣?
唉,趙元暉本就是多疑的性子,自己不明不白的接近孫真真怕是叫他忌憚起來了。
花小滿猛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若是不能打消他的懷疑,怕是自己活不過今天去了。
這貨從來都是寧肯殺錯一千,不會放過一個的惡魔思維。
若不是看在她和孫真真熟稔的面上,她可能出村就掛了。
上山挨打還是在山下等死?
毫無疑問,她寧肯被穗恆打一頓。
懷著挨打的心思沉重的上了山,一拐進禾遂庵的小路,便看到穗恆站在門口,正在打罵另一個年輕的小尼姑。
一轉頭瞥見走過來的花小滿,穗恆臉上表情更加扭曲,隨手抄起一旁的枝條,大喊道,「靜曉!你還敢回來?!」
花小滿腳步微微踟躕,唉,過去就挨抽啊。
「師叔,我,我錯了……」
她把懷里的饅頭超前送了送,「我,我化緣回來了,等將功抵過嗎?」
「小蹄子,你知道你犯的是什麼錯?啊?妄言!欺瞞!忤逆!哪一條罪狀不得讓你扒層皮?!這麼點饅頭就想抵過?」
穗恆說著已經朝她走了過來,眨眼就到了跟前,抬手就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