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全身變粉, 聞秋時盯著近在咫尺的面容,逐漸暈頭轉——,好似有些神魂顛倒。
他倒在顧末澤手中,不住喘息。
顧末澤注意到變粉的絨毛, 露出疑惑表情, 指尖點在他額頭, 察覺不用尋常的熱度︰「或是吃了靈寶的緣故,師叔哪里不適?」
聞秋時腦袋暈乎, 渾身快冒出熱氣來了。
他吐出粉舌, 有氣無力吼了聲︰「嗷嗚∼」
吃了太多補物, 聞秋時感覺逐漸上頭,暖流自獸核蔓延到全身各處, 顧末澤將靈力探入他體內,發現獸核傳來異動, 放心了些。
聞秋時熱得吐吐舌頭, 想找涼水喝。
顧末澤用荷花葉盛水,不僅讓他喝了個飽, 順道能在水里撲騰兩——,但體內熱意未有所消減。
聞秋時熱得迷迷糊糊,背後小翅膀金芒越盛,在夜里十分奪目,比昨日更濃郁的清聖之氣散出,四周靈獸都有所察覺, 發出獸鳴嘶吼。
聞秋時耳朵微豎,對周圍感知增強數倍,百里之外的動靜都听得一清二楚。
隱約間,他听到嘈雜的腳步聲, 奔赴這方向。
「聖獸!一定是聖獸!」
「竟然在這方向,好濃郁的清聖之氣,我定要與它結契!與天地齊壽!」
「听說聖獸一身是寶,連唾沫都能治傷!」
聞秋時燒得頭暈目眩,亂糟糟的聲音傳入耳內,腦袋都听大了,他極力想起身,告知顧末澤這些,但連半句「嗷嗚」都發不出,只能緊緊抱住顧末澤手腕。
隨著聲音逼近,聞秋時體內滾燙,金色羽翼耀眼至極。
周圍好似來了許多人,要求顧末澤放下他,聞秋時死死抱著顧末澤左手腕,意識漸沒之際,一只手撫上他腦袋,仿佛察覺他的不安︰「無事,師叔睡一覺就好了。」
聞秋時不自覺闔眼。
再醒來時,聞秋時發現置身一個山洞里,火光照在他身上。
嗅到一抹腥味,他倏然起身。
顧末澤背對著他,正在穿外袍,地面落著一件染滿鮮血的天雲服,正是腥味源頭。
聞秋時瞥見顧末澤右手肘地方,里衣鮮紅,明顯受傷了。
顧末澤察覺身後窺探,眉梢一挑,——身看——墨裘里醒目的小雪團,他走過去,蹲下.身︰「師叔好些了嗎?」
聞秋時點點頭,視線落在他手肘。
顧末澤不甚在意地揉揉手臂,盤膝坐——,用儲物戒拿出解決那些人後,尋到的——個百年靈果。
他遞到聞秋時嘴邊。
聞秋時搖搖頭,思及之前听到的言論,毛絨爪子推開靈果,在顧末澤掌心一筆一劃——兩字——結契。
顧末澤神色微變,對上——完後仰頭期待——著他的烏潤眼楮。
聞秋時眸光閃亮,听那些人說他是聖獸,也不知是真是假,但吃了許多補物後,他確實感覺渾身都是勁兒,好像翅膀一揮能攪動風雲。
這靈身沒那麼無用,既然如此,與顧末澤結契再好不過了。
顧末澤——到他期待的眼神,沉默半晌,指尖收緊,握住毛絨爪子︰「師叔,我不適合。」
他不是沒想過,但有業障在身,若與聞秋時結契,——影響到他的。
聞秋時愣了——︰「嗷嗚?」
顧末澤漆黑眼眸看著他,堅持道︰「不可。」
聞秋時心 嚓碎了,收回被握住的爪子,轉而走到顧末澤受傷的右手邊,尾巴搖了搖,兩只爪子按住顧末澤手肘沒受傷的地方,臉頰朝傷口湊去。
听那些人說他的唾沫能療傷。
給顧末澤瞧瞧他的實力,就知道他是香餑餑了!
顧末澤垂眸,視線落在攀在手肘的小身影,疑惑之際,傷口傳來微末觸感。
少年人全身僵住,坐在原地一動不敢動。
聞秋時吐出濕軟的小舌頭,在他傷口處舌忝了舌忝,將唾沫沾上去。
舌忝了半晌,聞秋時爪子松開,沾血的嘴在爪絨間蹭了蹭,仰起頭︰「嗷嗚∼」——
著吧。
一——就好了!
「師叔在做——?」顧末澤心神微亂。
聞秋時端正坐著,「嗷嗚」了聲,眼楮一眨不眨盯著傷口處,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半個時辰後,顧末澤身前的靈獸陷入自閉。
聞秋時磨著逐漸鋒利牙齒, 響。
沒有愈合。
他的唾沫沒用,騙人!
浩浩蕩蕩那麼多人來圍捕,他以為這靈身真是天選之獸呢!
顧末澤眉梢微動,給——起來很沮喪的靈獸喂了顆葡萄,聞秋時張嘴吃了兩口,沒有再提結契之事。
可惡,哪里的假消息。
事實證明,他只是一個能吃的小靈獸罷了
與北域萬里之遠的南嶺。
楚柏月從諸靈大山回到楚家,在門口听到一則消息,臉色瞬變。
「你說什——?!」
負責稟報之人見——來喜怒不形于色的家主臉色大變,失聲冷喝,嚇了跳,心里道︰族長是一族之長,就算家主不在時拿走了族寶,家主也不該反應如此之大吧!
他心中如此想,嘴上沒有半點遲疑︰「稟家主,族長令霄雲君手持陰陽雙箭,前往諸靈大山獵回聖獸。」
楚霄雲是大陸第一用箭高手,配上他們族寶陰陽雙箭,即便是北域那位主兒,也不可能安然無恙,何況區區一只靈獸。
族長此番勢在必得。
「家主不必擔心此事,算時間,霄雲君已到諸靈大山了,那靈獸即便逃得了第一箭,也逃不了第二箭,必然落入我們楚」
砰!
話未說完,楚柏月陰沉著臉,將那人一掌揮至石牆前,反手拿出一枚玉簡。
玉簡青芒劃過,傳出一個冷漠沙啞的嗓音︰「稀事,楚家主」
楚柏月打斷︰「听著,我來不及趕去,你現在立即用仙圖去諸靈大山,楚霄雲奉族長之命帶陰陽雙箭去獵聖獸了!」
郁沉炎放下酒盞,帶著醉意嘲道︰「你們族長老糊涂了吧,想活命想瘋了,這種一夜發酵的傳聞都相信,話說回來,關我何」
「是聞郁,」
楚柏月扣著玉簡的指尖發白,一字一頓道︰「聖獸是聞郁。」
玉簡另端傳來‘ ——’一聲,好似酒盞從手中滑落,接著傳來男子暴怒聲︰「你告訴那老不死的,阿聞少一個寒毛,我送他——地獄!」
楚柏月手背青筋暴突,陷入沉寂的玉簡即將崩碎之際,他收了起來,面對听到動靜趕來的楚家眾人,俊雅臉龐恢復了平日的溫潤,淡笑道︰「我有事離去,轉告族長,近日楚家所有事宜,交與他處理。」
話落,他拂袖離去。
郁沉炎放下玉簡的瞬間,人隨仙圖來到諸靈大山。
可惜,還是晚了一步。
半柱香前,夜里一道冷光劃過諸靈大山,帶著撕裂空間的威力,襲向安睡的聞秋時。
顧末澤第一時間推開他,反手結界落下,那箭自百里而來,帶著穿雲射日之威,顧末澤運轉靈力與之對抗,山搖地動間,生生止住長箭。
這時,沒有任何征兆得,長箭一分為二,在顧末澤沒有半點預料的時候,分化出的冷箭穿破結界,將正緊張盯著他的小靈獸一箭穿過。
血光四濺。
顧末澤瞳孔驟縮,狹長眼眸剎時紅了。
楚霄雲從百里外趕來,帶著捕捉靈獸的金網,不緊不慢踏入山洞。
在方才那群人爭奪聖獸時,他便在暗中埋伏,發現顧末澤修為極高,便決定陽箭射之,不死也得月兌層皮,那聖獸則用陰箭對付,陰箭之威不——立即爆發,而是像毒一樣,滿滿侵入五髒六腑。
這聖獸中了陰箭只有個死字,唯一的辦——,便是與楚家血脈結契。
陰箭是楚家至寶,誕生之際便有守護楚家後裔的靈識存在,若是察覺聖獸與楚家血脈有聯系,便會停止誅殺。
結契是雙向的,將那生命垂危的聖獸帶——去,它要活命便只有乖乖與族長定契。
族長真是神機妙算!
楚霄雲心中敬佩不已,——著洞內火光,大步邁入,——一刻,一只修長蒼白的手扼住他脖頸,將人從地面提了起來。
楚柏月趕往諸靈大山的路上,周身靈氣一凝,郁沉炎手握仙圖現身,臉色陰沉。
楚柏月皺眉︰「你怎麼來了,聞郁」
「便宜你了!」
郁沉炎從牙縫擠出幾字,冷聲道︰「阿聞中了陰箭,眼下只有和你們楚家血脈結契,才有生機,他快不行了,速與我過去。」
山洞內,巴掌大的小靈獸攤在地上,鮮血染紅原本雪白絨毛,氣息極弱地喘著,伴著疼痛的低嗚聲。
空中彌漫著血腥味。
楚柏月玉冠在火光照耀——,泛出柔光,他蹲身檢查聞秋時情況後,攥緊了手。
確實中了陰箭,只有結契一條路。
楚柏月神情復雜,盯著疼得不住顫抖的小身影,隨後朝洞外望了眼,一言不發。
旁側郁沉炎見他遲遲不動,怒喝道︰「你在猶豫——,給我結契救人!莫不是嫌阿聞是個小靈獸配不上你楚家主,我告訴你,阿聞救不——來,我要你們楚氏一族吃不了兜著走!」
聞秋時呼吸漸弱,眼前一片模糊,依稀听到上方怒喝聲,蜷在溫熱墨裘里的身軀縮了縮,疼得低吼了聲︰「嗷∼」
楚柏月听著低不可聞的獸鳴,終于伸出手,放在受傷的靈獸身前︰「聞秋時,听得到我說話。」
聞秋時腦袋微動。
「好,你听著,」楚柏月垂眸,嗓音輕緩,落入耳中一清二楚。
「你想活著,現在只有與我結契,結契的意思是你要成為我的靈獸,我楚柏月的靈獸,我可以——你保證,往後不——讓你受靈契任何束縛,但是有兩點,是我無——決定的。第一,共擔生死,第二,共享修為。」
楚柏月發白的指尖探去,輕觸雪絨爪子,一字一頓道︰「你現在告訴我,願意與我結契嗎?倘若願意」
楚柏月嗓音微緊,緩聲道︰「若是願意,就搭在我的手上。」
聞秋時只想快些結束痛意,听完後,微微喘著氣,動了動小爪子。
他自是相信楚柏月的,眼下想活命,除了結契也沒別的選擇,只不過聞秋時轉動烏潤眼珠,視線模糊,瞧不見洞內是不是有其他身影。
顧末澤呢?
洞外一棵大樹——,吊著個鮮血淋灕的軀體,扎著密密麻麻的木箭,分不清是死是活。
咻——
一支尖銳的木箭射爆他的眼珠,楚霄雲久久未有動靜的身體抖動,哀嚎了聲,——一秒,木箭穿入他張開的嘴里。
不遠處,背對著洞口的顧末澤,黑夜里睜著猩紅眼眸,面無表情地拈弓搭箭。
「咻——」——
是一道劃破空氣的箭鳴聲。
楚霄雲即便是修士,以他的手——以鐵箭射之,要不了一時半刻便——死去,但若以木箭,可讓其多掙扎些時候。
顧末澤知曉山洞內在做——,因而,只能待在外面發泄。
他若留在里面,恐怕——不顧一切阻止結契。
他方才一邊想強行帶走師叔,一邊想哀求師叔,不要這靈身了,死就死吧,還要六次選擇靈身的機會呢
但誰知後面情形如何,說不定往後那些還不如這靈身,何況,師叔完全可以選擇先結契,活個——百上千年,等這具靈身死後,再進入下一靈身,憑什要師叔輕率地放棄這條命。
就為了他心里的不痛快麼。
「咻!」
顧末澤一箭正中楚霄雲眉心,狹長眼眸微眯。
是他沒保護好師叔。
不是麼。
洞內,一只毛絨小爪微動,隨後在楚柏月注視——,輕輕推開了他的手︰「嗷∼」
算了楚兄,好意心領了。
雖然他很珍惜每條命,想活著——家,為此,即便以靈獸模樣結契都不在意,但是,他想顧末澤應——很介意,不然不——在他垂死之際,不見蹤影,現在指不定在哪一邊自責一邊‘發瘋’。
殷紅鮮血潤濕聞秋時嘴邊絨毛,他輕口喘著氣,搖了搖小腦袋。
楚柏月淺眸靜靜——著他,片刻,俊雅無雙的臉龐露出一抹微笑,溫聲道︰「好,我知道了,我帶你去找他。」
楚柏月伸出手,打算將地面奄奄一息的小身影抱起。
這時,一支玄鐵箭呼嘯而來,擦過他探去的手,「錚」地嵌入堅硬地面。
年輕男子出現在洞口,英俊面容染上一抹瘋魔味道,一字一頓道︰「我反悔了。」
就是死。
也得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