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油油的大型狗尾草, 橫在兩人之間。
顧末澤露出錯愕表情。
他俊眉鋒銳,眸光充滿滲人的冷戾時,叫人不敢直視,但面對聞秋時卻甚少露出這些, 眼神多透著柔和, 渾身上下所有凶戾收斂得干干淨淨。
以致于他怔愣神色, 落入聞秋時眼中,有些呆。
聞秋時兩手抱著碩大的狗尾草, 松軟的草尖往前一傾, 觸上顧末澤臉頰, 拂去灰塵似地掃了掃。
「回神了回神了。」
顧末澤臉頰泛起癢意,從愕然中清醒, 扶在聞秋時腰側的手緊了緊,反應過來後, 又像被燙了似地松開。
師叔正坐在他腿上。
饒是他抱過人, 摁過腰,比這更親密的動作都做過。
但蓄謀已久, 想達成目的的強硬舉止,與猝不及防,尚不知下一步如何是好的驚愕巧合,終究有差別。
顧末澤耳根微不可察紅了紅,側過臉,被一招軟草拂臉, 弄得心神不定,好似心頭被撓了下。
「不喜歡?」聞秋時挑了下眉。
以為顧末澤不樂意這般,他遺憾地收回草尖。
聞秋時將白皙臉頰埋入毛茸茸的狗尾草,深吸一口, 整個人被自然的清新氣息包裹,腦袋享受地左右晃動,身後披散的細軟烏——輕蕩。
頭一次見到這麼大的狗尾草。
聞秋時都驚了,迫不及待將臉頰湊去,柔絨——比想象中感覺更美妙。
他兀自吸了會,忽地想起一事。
還坐在顧末澤腿上呢
聞秋時沉迷于草色的意識,驟然清醒,他將抱在懷里的狗尾塞給顧末澤,膝蓋微動,打算從對方腿上下來。
砰——
這時,門一下——了。
「聞郁,我明日便啟程」負手跨入門檻的景無涯視線往內一望,嘴里的話止住,呆滯了瞬,被眼前一幕沖擊得五雷轟頂。
「?」
這是在做什麼!
室內燈火明亮,這混賬顧末澤,竟然敢箍住他師叔腰身,強迫人坐在腿上。
身前那不知從哪找來的什麼東西,離聞秋時挨得極近,看其紅潤臉頰,好似剛被這毛絨東西逗弄過。
場面荒唐至極,氣得景無涯暴跳如雷。
「放肆!放肆!還不放開你師叔!!一方符主都敢肆意輕薄,我今日非要一劍劈了你這個不肖徒!」
凜冽劍氣順至。
顧末澤神色不變,對于景無涯下意識以最惡劣的行徑揣測他毫不意外,他抬起一掌,以靈力匯成的結界將他與聞秋時籠罩起來,攔住這一擊。
轟!
景無涯怒下一劍非同小可,即便被結界阻攔吸收了大半威力,仍波及了周圍,睡夢中的天宗弟子紛紛起身,驚慌失措出門。
「——生何事!難不成魔殿來襲?!」
「嗚,我房子塌了!」
「天吶,是宗主」
漫天塵土飛揚,聞秋時兩手抱著狗尾草,在景無涯無比復雜的注視下,不緊不慢拐入另個房間。
原本屋里的牧清元和張簡簡被趕了出來。
「——生何事,師父如此震怒?」牧清元出門行禮道。
見門扉合上,景無涯收回視線,知道剛——一幕有誤會,但他心情並不放松,反而越——沉重,將牧清元叫到一旁︰「我且問你,你七師叔何時與顧末澤這般親近的。」
牧清元稍作回憶,道︰「鬼哭涯,顧師弟對七師叔的態度變了。」
景無涯道︰「你可知為何?」
牧清元遲疑地點點頭︰「後來我見七師叔畫符,與符主」
「既然知曉他是誰,你這些天在做什麼?」景無涯原本以為愛徒並不知曉,原來比他知道的早,登時感到不可思議,「你不是從小把符主當作信仰嗎?信仰近在咫尺,成了你——正言順的七師叔,你這些天不去親近,去做什麼了?」
牧清元一愣,老實回道︰「徒兒這些天,即便忙于招收新弟子,但修行——事未曾懈怠。」
「你說什麼東西?」
景無涯怒瞪雙目,「來攬月城這麼久,聞郁近在眼前,顧末澤費盡心——纏著他的時候,你不上前爭風,天天在獨自修行?」
牧清元不知想到什麼,臉頰微紅,躊躇道︰「可是師父,符主以前對我說,要想變強就得努力修行,如今他在眼前,我必須比——前還要勤勉——行。」
「你!好個蠢蛋!」景無涯氣得無話可說,甩袖疾走,大步流星離開了。
牧清元見狀,不知他因何生怒,趕忙追了上去,「師父息怒!」
景無涯一听,離去的腳步更快了。
待人離去後,顧末澤合上軒窗,四周布下了結界,放下心房內打坐。
室內光線昏暗,顧末澤閉眼,進入飄浮著血霧的識海。
聞秋時問伏魂珠,多半景無涯將往事——事盡數告知了他,顧末澤盯著識海中央,密密麻麻的咒紋封印下,忽明忽暗的伏魂珠,臉上陰晴不定。
師叔在等他的答案。
拿不拿?
雖然問完後聞秋時神色平靜,但顧末澤知曉只是暫時的。
他很早就——現,即便沒有天禮的記憶,但許是他十年鍥而不舍修補神魂的緣故,聞秋時潛意識里對他十分親近,容忍度與耐心也遠超對待其他人,以致于——前所作所為,都能被諒解。
但這次,不一樣。
聞秋時不只是天禮,還是符主聞郁。
當意識到他並非一直以來想像的那般好時,許多東西就變了。
四面浮起血霧,將顧末澤纏繞了一圈又一圈,他抬起手,若有任何人在此,都會被眼前一幕驚到說不出來話。
一個宛如混沌——初,散著星辰光芒的珠子出現在顧末澤掌上。
與之相對,是被層層封印下的血珠。
兩者若忽略光亮,簡直一模一樣,沒有半點不同——處。同時出現時,好似針鋒相對般,一個釋放出浩瀚的柔和靈力,一個爆——出無窮的凶戾魂力。
顧末澤攥緊手中的珠子,心髒立即像被揪住,他臉色微白地咳嗽了聲,退出識海。
本意再留些時日,以防萬一,但想來
他如今確實不需要了。
既然如此,留著也沒什麼用,說不定還會因此徒增間隙。
顧末澤起身出門。
隔壁房內透著燭光,他抬手敲了敲,「師叔。」
聞秋時回房後,將狗尾草插進盛滿水的木桶里,略一調整,讓草兒倚著面牆壁,他拆——楚柏月的信件。
平整的紙面上,字如其人,端正得一絲不苟。
看起來賞心悅目。
內容不多,聞秋時很快看完。
里面兩句表達事——突然,沒法親自與他告別的歉意,兩句概括鬼樓里——生了何事,森羅殿主短時間不會來找他麻煩,還有句,提醒他小心森羅門中的一個堂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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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南嶺一池青蓮盛——,常有鳥影穿梭其間,邀他前往。
「有花有鳥?」聞秋時收起信封,放回儲物戒里。
說實話,這兩樣東西對他的吸引力,尚沒有景無涯說的葡萄山大。
且他以原主的身份前往南嶺,怕不是半路就被南綺羅的仰慕者暗殺了,簡直自投羅網。
聞秋時搖搖頭,沐浴後,打著哈欠邊解衣邊準備上榻,突然間,他察覺到一絲不對,白日睡了一整天,醒來不到半個時辰,腦海竟然又充滿倦意。
都說春乏秋困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眼下不過由夏轉秋,他為何要提前冬眠了。
聞秋時躊躇著上了榻,沒著急睡,忍著倦意拿出話本,借著搖曳燭光翻閱。
但沒多久,「啪」的一聲,話本從他手中滑落。
「師叔,」
室內無人回應,顧末澤推門而入。
拐過屏風,里面景象盡收眼底,聞秋時身子橫斜在床上,未蓋被褥,僅著了件單薄里衣,幾縷烏——貼著似雪衣物,互相映襯,黑白都格外分明。
他半截小臂探出床沿,垂下的手指縴長。
在燭光透著暖意的照耀下,luo在外的每寸肌膚,都白皙細膩。
掉落在地的話本,封面寫著《紅塵一粒相思豆》,不知里面又杜撰了符主與誰的不了情。
顧末澤狹長眼眸微眯,將話本撿起放到一旁,繼而俯身,薄唇湊到聞秋時耳邊,低喚了兩聲。
「師叔。」
聞秋時長睫顫動了下,要掀不掀。
太嗜睡了。
顧末澤一只手扣住床沿皓腕,星辰似的魂力剎時纏繞其身。
視線中,身著墨系道袍的青年,面容平靜,周身環繞的魂力緩緩流動,並非如往日那般急不可耐地吸收入體。
「不是這個緣故,那是什麼?」
顧末澤疑惑,沒有收回渡去魂力的手,眼見靈體遲遲不醒,他打算直接喚聞秋時的神魂。
「師叔。」
墨衣青年並無反應。
顧末澤略一——忖,——及喚魂,當喚對方記憶中深刻的稱謂。
顯而易見,「師叔」不是正確答案。
窗外的夜色從縫隙間流淌而入,室內寧靜片刻,響起顧末澤不甚熟練的低沉嗓音。
「聞郁——」
聞秋時長睫一動,微微掀起。
見狀,顧末澤眉頭舒展了些,緊緊握住他的手腕,邊渡去魂力邊道︰「聞郁,你醒醒。」
話落,床榻間的人影,完全睜——了眼。
聞秋時看著視線上方的英俊面容,愣了兩秒,眸中朦朧迷霧散去,余下清明,一眨不眨地望著顧末澤。
顧末澤見人醒來,松口氣,難得露出欣喜表情,但他一時沒轉喚過來,——口便是。
「聞郁——」
話音一頓,顧末澤反應過來,無奈地揉揉額角,好似自責般道︰「不對,是師叔,」
他問︰「師叔,可哪里不適?」
聞秋時搖搖頭︰「沒有。」
顧末澤不太放心,正欲細問,一根縴長手指伸出,輕輕抵住他嘴唇,「噓,別叫我師叔。」
顧末澤愣了下,垂目定定看著床榻間的人影,對方朝他溫柔笑了笑,唇瓣微動,「還是叫我聞郁吧。」
顧末澤心緒驟亂。
師叔都記起來了嗎,是聞郁的事
「為何要叫聞郁?」
顧末澤垂死掙扎的問,話音落下,——現聞秋時用看穿一切的眸光看著他,好似在剎那,心頭涌出無限——慨。
「啊,要說為什麼?當然是因為」
顧末澤臉色微白,心如死灰之際,聞秋時意味深長地瞅了眼他,聲音涼颼。
「因為我是替身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