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質問, 顧汐月看起來很失魂無措,她強——鎮定道︰「玉是阿臣送——我的,這就是證據。」
趙太太嗤笑︰「顧小姐你好像不明白我的意思, 玉是死物, 人乃活物,死物在誰身上全憑活物做主。你說玉是阿臣給你的, 怎麼證明?」
「我……我……」顧汐月囁囁嚅嚅, 「我去過月亮村的海灣溝, 就是在那里救了阿臣, 這些事阿臣也知道。」
海灣溝位于月亮村後側,幾座綿延的山連著山水, 早年防洪不到位,每到雨季都會發生洪澇。
不巧, 趙墨臣被綁架犯丟到山里時正趕上梅雨季, 大雨引發山體斷裂,泥石流瞬間將山路掩埋,他也是運氣好被沖到了樹上,又遇上早起上山的小姑娘、不然早被埋死再山里頭了。
顧汐月為了名正言順的當這個「救命恩人」, 幾年前特意磨著舅舅帶她去過幾次趙默臣遭遇危險的事發地,美名其曰下鄉體驗生活,實則是為了考察當地實情,免得趙墨臣問起時她無法回答露出馬腳。
年幼的顧汐月實在喜歡趙默臣, 又生怕露陷兒, 甚至還托買玉的人找到過顧明音, 讓他哄騙著她說出了當時的——有的細節。
同時,她也不小心地知道了另外一個秘密。
那件事讓年幼的顧汐月下定決心討好顧家夫妻,也更在乎趙墨臣,
想到這兒,顧汐月不安地看向台下的顧家父母,這件事一定不能讓他們知道,不然……不然………
顧汐月死死摳著指甲,像背誦課文般把搬來的詳細經過逐字逐句全盤托出,她是怎麼遇見的趙墨臣;趙墨臣當時穿了什麼衣服,說過什麼話,——有一切與當時的場景分毫不差。
她說的越多,趙墨臣的絕望越深。
顧汐月的確是他的救命恩人,這點肯定沒錯,看樣子他這輩子都要和顧汐月鎖死了。
她說了這麼多,趙太太依舊無動于衷,緊接著又拋出一個致命問題,這次是對著下面的顧家夫妻︰「冒昧問一下兩位,你們曾帶著顧小姐去過月亮村嗎?」
月亮村這個名字讓顧母為之色變,這個地方他們自然是去過的,親生女兒十幾年來都生活在那里,那個村落藏于大山深處,貧窮落後,他們第一次去時都不相信現在這個世紀還會有那種地方。
顧母張張嘴正要回答,一直站在暗處的沈予知突然開口︰「太太不必多問了,顧小姐這樣的千金大小姐怎麼可能會出現在那麼偏遠的村溝里,就算顧太太想讓孩子體驗生活,也不會往那種地方帶。」
此話一出,——有人點頭稱「是」。
真假千金這件事沒曝出來前,——有人都知道顧家怎麼寵愛那對最小的雙胞胎,每天逛街都要配兩個保鏢,想也知道不會特意那帶他們去那麼危險的地方。
顧太太緩緩點頭︰「沈小姐說的沒錯,我們沒有帶孩子去過那里。」
顧汐月臉色大變,著急辯解︰「媽媽你們明明讓舅舅帶我去過,是你們不記得了!我沒有撒謊!!」
顧母正要說話,就見沈予知勾唇,「顧小姐你急什麼,我說你撒謊了嗎?」
顧汐月頓時失聲,瞪大眼楮不再說話。
沈予知不慌不忙地走上前,緩緩道︰「據我——知,顧家被抱錯的明音正是生活在月亮村,顧太太,我說的沒錯吧?」
顧母再一次點頭,糾結地看向顧明音所在方向。
她怔像個沒事人兒一樣捧著一疊小蛋糕吃,閑閑地樣子活像是再台下看大戲的觀眾,一點都沒有被影響到。
「沈小姐突然提明音做什麼,難不成……」顧母此時也猜測出她接下來要說的話,一時無法相信,聲音逐漸低了下去。
「我就是覺得這事兒可真稀奇,你的親生女兒在月亮村,阿臣遇難的地方也是月亮村。」
趙墨臣瞳孔緊縮,極為詫異的看向顧明音,她就像別人討論的不是她一樣,一臉的滿不在乎,連最細微的波動沒有,只剩平靜漠然。
趙太太何其聰明,立馬听出話里有話,她果斷地請沈予知上來,順著她的話文︰「知知,你要是知道什麼就說出來,錒臣和你一起長大,可不能讓他被人傻傻的騙了。」
沈予知彎起眼角笑得開心,「說來湊巧,這塊玉我曾在一個玉石收藏家那里見過,這位大師剛好在外面,趙太太不介意的話我可以把他邀請進來。」
玉石收藏家?
听到這個名字,顧汐月踉蹌的後退兩步。
她沒記錯的話這位收藏家早就定居海外,退休後選擇環游世界,一般人想見他一面難如登天,沈予知是怎麼找到他的?如果這位玉石收藏家真的是當初的賣家,那她………
那她不就真的完了嘛!
不行。
絕對不行!
顧汐月大腦空白,失魂落魄間忽然靈機一動,她搖搖欲墜正想假裝暈倒,趙太太一把扶住她,似笑非笑︰「顧小姐,你可別在這個時候說你不舒服,那樣我可就不得不懷疑你別有用心。」
話到如今,顧汐月哪敢還繼續裝暈。
趙太太松開她,對沈予知說︰「知知,讓那位大師進來。」
沈予知早有準備,一通電話把那位收藏家叫入大廳。
十幾年過去,收藏家眉眼如初,和初見時一模一樣。顧汐月呼吸急促,明明不冷,她卻通體生寒,控制不住地打著寒戰。
現在她只祈求收藏家忘記這檔子事,畢竟她見過的玉這麼多,哪會偏獨對這一塊銘記于心。
「沈小姐好,趙太太好。」
趙夫人也沒有嗦,直接把玉遞過去,「這塊玉你可認得?」
收藏家接過玉細細辨認,點頭︰「認得,是我幾年前從一個地攤上淘來的,當時覺得這個玉特別,于是花錢買下,後來送到了慈善拍賣行。」
「那你知道是誰拍下它的嗎?」
收藏家說︰「一個姓顧的買家。」
事到如今明眼人都明白了什麼事。
這——明是玉的真正主人買了它,陰陽巧合下到了顧家人的手里,他們便佔據著別人的功勞來獲取自己的利!
听到這兒,趙墨臣幾乎要站不穩,他什麼都沒有做,只是呆呆地看著那塊玉。
那日遇險,這是他身上僅有的東西,于是他把它送——了那個姑娘,告訴她自己的名字地址,希望有朝一日她能來找他。
他記得這份恩情,記了整整12年。
可是現在有人告訴他,這一切都是假的!
他一直以來的救命恩人根本就不是救命恩人,只是一塊拿著他的東西,騙了他十二年的無恥騙子!!!
他出奇的憤怒,除了憤怒還——覺到無力與可笑。
趙墨臣雙眼猩紅,終于壓抑不住胸腔怒火,一把掐住顧汐月地脖頸,用牙縫里擠出三個字︰「你、騙、我。」
顧汐月無法呼吸,眼淚一下子逼了出來。
「顧汐月,你竟敢騙我!」趙墨臣聲嘶力竭的怒吼,手上不住加大的力度,恨不得當場掐死她。
「阿臣,松手。」
「你告訴我她是誰,你不會不知道!」
當顧汐月拿著玉出現在他面前時,他一眼認了出來,無數次向她提起那日所發生的事,她全部都能對上,甚至連他們的對話都一清二楚。
當時山里面沒有別人,這說明顧汐月是見過她的。
她明明清楚一切,卻不告訴他,自私自利地利用著別人的恩惠享受著他的愛護。
這些年來他為她做了那麼多,到底是為什麼?
他甚至忤逆父母,哪怕不情願,哪怕之後會被長輩責罵,他爺答應她在生日宴上宣布與它訂婚。
這一切都是因為她是救過他命的恩人。
顧汐月不吭聲,脖子被掐得通紅。
趙墨臣再次逼近,重復一遍︰「告訴我,是誰。」
顧汐月不能開口,眼神里有著嘲諷,
一個名字呼之欲出,可是趙墨臣無法相信,他必須要得到回答,需要從另一個人的嘴里得到答案。
鐵證面前,顧汐月也放棄了抵抗,她甚至都不再掙扎,只是一個勁兒笑著,邊笑邊哭泣,隨後斷斷續續地發出聲音,只說了兩個字︰「你……猜。」
他的臉上漸漸沒了表情,目光冰冷,一把將她摔到在地,居高臨下的眼神中滿是刺骨的厭惡,「不說?可以。我以後有的是法子讓你說。」
他討厭欺瞞,討厭被玩.弄,既然顧汐月把他當猴子一樣耍,那就別怪他日後無情。
趙墨臣松了松領帶,又來到沈予知跟前︰「知知,你一定去查過對不對?你告訴我,她是誰。」
趙墨臣語氣無力,卑微地垂下高傲的頭顱,「求你了,求你告訴我,這真的……真的很重要。」
時至今日,趙墨臣始終記得她瘦瘦小小的模樣和身後的竹簍,竹簍里挖著很多野菜。
顧汐月和他說,她的父母不想讓她習慣錦衣玉食,為了教育她糧食來之不易,——以才讓她去村子里挖野菜。
趙墨臣對那番話沒有懷疑過。
現在想想可謂是疑點重重,他想起來她的手是破裂的,手指頭生有凍瘡;她的糧食是一顆煮熟的土豆,甚至是壞掉的,她不舍得吃全部給了他,當時趙墨臣還在嫌棄難吃,吃完後她才難過地說那是她一天的干糧。
真正的千金小姐哪會那麼大早就去挖野菜;真正的千金小姐哪會十個手指頭都是凍瘡;真正的千金小姐哪會一天就吃一顆壞掉的土豆。
真正的千金小姐……哪會出現在洪澇過後,遍布危險的山林里。
她過得不好,非常不好。
趙墨臣倏然窒息,心髒一陣一陣地抽痛。
「是顧明音,對嗎?」
終于,他說出了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