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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神機妙算鐵口直斷

「原來是……」

左月生一門心思掛在背後遲遲沒來得及收起的稿紙上, 一邊暗罵陸十一反應遲鈍,一邊本——地堆笑拱手,腦子里無意識地過了遍話, 仇大——爺——這人是誰來著?哦哦哦, 巫族師巫洛啊……等等!

誰?!

腳一滑一軟。

左月生——來得及用雙臂在半空中揮舞——一片震撼的肥肉濤浪, 寬闊的身軀就整個地向後砸了下——……   咚!刻香鏤彩的髹漆沉碧案沒——承受住泰山之——,雅致婉約的案面慘遭——尸, 縴銀回花的案腳橫遇斬足。

木屑飛濺, 石硯翻高, 地動山搖……

「左月半同志, 太沒——息了吧?」仇薄燈放下遮擋木屑的袖子, 「你一夜暴富的夢想呢?上哪——啦?」

夢想之所以稱為夢想, 就是——夢里想一想啊!!!

左月生欲哭無淚。

神鬼皆敵師巫洛。

在——整——的三十六份《一夜富甲天下》名錄里,這位以一騎絕塵的姿勢高居首位,余下三十五人的通緝令加起來甚至不到此人的十——之一。看看這瘋子干的都是什麼事?闖進空桑,連斬三十六位百氏族長;遠赴海——浮若島, 刀劈千鎖連橋;截殺溟淵青鴛,——創佛宗十二金剛……

具體形象點——,這人的仇敵——把整片滄海擠滿。

石硯從半空落下,潑了左月生一頭墨。

左月生覺得自己的人生也跟著一起烏漆嘛黑……——終于意識到無知是一件多麼幸福的事情……——陸十一到底是為什麼——好奇喜歡仇大——爺的人是誰啊?這已經不是什麼「看起來不是好人」可以形容了!這家伙就是十二洲第一凶殘的狠人!更不是什麼「隨時可——」殺人滅口!這家伙殺過的人滅過的口——娘的早就數都數不過來了啊!!!

「找到了。」

引凶入室的罪魁禍首翻了一陣,把一塊左月生格——眼熟的玉簡遞給冷冽蒼——的年輕男人。

「你的通緝令都在上面了嗎?有漏麼?」

左月生眼前一黑。

這不是——收集整編的《一夜富甲天下•壹》嗎?!仇大——爺你怎麼沒把這玩意丟了?你們那時候還不認識吧……左月生記起來了, 枎城提及「神鬼皆敵師巫洛」的時候, 仇薄燈就夸了這瘋子一句「——輩楷模啊」。

操!

這對狗男男!

左月生忽然就領悟了陸淨私底下常掛在口邊的一話︰這兩人絕逼早就有一腿,沒有把——腦袋剁下來當球踢!當時——到底為什麼覺得陸淨這小子是寫折子寫瘋魔了啊?這——娘的, 簡直就是一語道破真相啊!

果然是「——笑——人太瘋癲,——人笑——看不穿」麼?

眼見著,仇薄燈身邊的年輕男子接過玉簡, 回憶起——當初寫在玉簡最上——的「欲富貴,誅此獠」六個大字,以及洋洋灑灑,數千字萬一哪天——夠斬獲此人人頭,該如何領取懸賞,該如何使用賞金等等遐想……

左月生覺得自己的人生,也就到此為止了——

雙手後蹭,一點點挪動自己佔地廣闊的,在廢墟里一點點向後移動……世界如此黑暗,如此森冷,——需——另一個人來——共同面對這份沉痛!

挪著挪著,左月生忽然摁到一——微微顫抖的手。

「停!」

背後傳來陸淨游絲般的氣聲。

「你再過來就——壓到——了!!」

左月生拿眼角的余光一瞅,——見陸淨,陸大文豪,早就臉色青——地躺在地板上,雙眼緊閉……陸十一你這個挨千刀的!居然裝暈!

更過——的是!裝暈居然不叫上——!

左月生一邊在肚子里破口大罵,一邊兩眼一翻,干脆利落地向後一倒「嚇昏」了過。正正巧,倒在陸淨身上,陸淨被——這噸位的體型一壓,險——把隔夜的酒菜直接吐——來,一張青——臉瞬間憋——了紫紅臉。

「你這名聲有夠嚇人的。」

仇薄燈好笑地看了一眼倒地裝死的兩個傻缺,轉頭對身邊的師巫洛。

「別嚇——們了。」

左月生偷偷地從眼縫里瞅師巫洛的反應,期盼某位萬年一——的瘋子大人有大量。然後,——就看見蒼——冷峻的瘋子面無表情地瞥了——一眼……銀灰色的眼楮掃來的時候,仿佛一把冰刀在昏暗中劈開空間。

一瞬間,左月生覺得什麼佛陀什麼神仙都救不了——了!——

嚇得渾身一激靈,用——把眼楮閉緊,用——擁抱唯一——給——安全感的黑暗。

不是——別嚇——們了嗎?

仇薄燈以眼神問。

師巫洛那張很——有表情的臉上浮現——一絲不解。

仇薄燈明——了。

師巫洛其實沒嚇——們,——是听到——提到這兩個家伙,就跟著看了——們一眼,本意是不明——們為什麼會害怕——這個樣子……左月生嚇——這樣子,十有八九因為做賊心虛……

「行了行了,」仇薄燈踢過——一塊碎木,沒好氣地罵,「你們兩個裝什麼裝?也不想想自己什麼貨色,配別人——手不?趕緊起來!」

「——想也是!小的哪里值得首巫大人——手啊,這豈不是殺螻蟻用了屠龍刀嗎?」左月生如蒙大赦,一翻身坐起來,滿臉獻媚,「——時常跟陸十一——,——配得上仇大——爺的,絕非無名之輩……嗨!這不巧了,南疆首巫之名,天下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啊!」

仇薄燈瞥。

「神鬼皆敵,仇滿天下」可不是天下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嗎?這死胖子見人——人話見鬼——鬼話的——耐也算得上「獨步天下」了。不過,這家伙忘了自己還頂一臉墨水,黑一塊——一塊……辣眼至極。

仇薄燈趕緊移開視線,不讓——禍害眼楮。見陸淨在挺尸,又踢了塊碎木——砸——︰「陸十一,地上賴著很舒服嗎?」

陸淨不答。

左月生心——這小子——息了啊?敢當十二洲第一瘋子的面裝聾作啞,不——命了?便趕緊扭頭——拽——,一拽之下,左月生先是一懵,隨後驚得直接躥了起來︰「不好了!不好了!這家伙咋真暈過——了?」

真暈了?

仇薄燈不由得回頭看了師巫洛一眼,是過——蒼——了一點,過——冷了一點……可也不至于真把人活活嚇暈吧。

牆角,左月生手忙腳亂地把陸淨拖起來,發現——嘴角掛著——沫,頓時又是一陣大呼小叫,正在試圖——辨這是嚇破了肝還是嚇破了膽,余光就見一角深黑的衣擺走近……左月生的身體僵硬了,苦兮兮地扭頭瞅仇薄燈。

仇大——爺!——命啊!

快來把你家這位人間凶刀帶走啊!

仇薄燈慢悠悠地穿過一地亂七八糟的東西,走到師巫洛身邊︰「怎麼樣?」

「背氣了,」師巫洛屈指彈——兩道勁風,打在陸淨身上,頓了頓,又補充,「被壓的。」

左月生後知後覺「啊」了一聲,就听到陸淨劇烈地咳嗽了起來,眼楮都還沒睜開,便在破口大罵︰「左月半!你個挨千刀的死胖子!本公子的胃都——被你壓——來了!你——娘的,自己幾千斤心里沒譜嗎?!」

「……」左月生訕訕,「哪里有幾千斤……也就幾百斤……」

「幾百你大爺的……啊啊啊!鬼啊啊!」

陸淨猛一睜眼,冷不丁就看到一張烏漆墨黑的大臉湊在近前,一口氣沒喘上來,兩眼頓時一翻。

這回是這被嚇昏了。

「……」

仇薄燈沉默地看了——們一會,手肘踫了踫師巫洛的胳膊。

「算了,走吧。」

這——二百五實在是太丟人現眼了。

……………………………………

雞飛狗跳好一陣子。

左月生——陸淨兩個總算稍微像模像樣了一點。不過,原本的房間算是沒辦法待了。為了修補形象——其實是為了讓仇薄燈繼續忽略廢墟里的宣紙,左月生自告奮勇——帶眾人——個好地。

「——跟你們——,整個燭南,就沒有比那更適合釣魚生火喝酒的地——了。」左月生神秘兮兮地保證,「嘿,趕巧,仇大——爺你剛好帶了這麼大這麼好一塊金縷魚肉,不拿——那里細細地生火烹了,簡直就是暴殄天物!」

「真有這麼神奇?」

陸淨換了一身衣服,好奇地問。

事實上,陸淨眼下還怵著某位凶名赫赫的十巫之首。

但新一代劇作大才子的直覺,讓——敏銳地發現仇薄燈——某個人的關系,仿佛有了一點突破性的進展!

這就——乎意料了。

仇大——爺其實不像表面上那麼沒心沒肺……陸淨甚至有種奇怪的感覺,覺得仇薄燈一直在用一——又冷硬又尖銳的偽裝把自己包裹起來,——左月生——是偶然地越過了其中的某一——,走進名為「生死之交」的範疇。

誰都有藏在心底不願意告訴人的秘密,作為朋友作為兄弟,——們不需——窺探更深的秘密,——需——在彼此發瘋的時候,跟著一起瘋。可作為伴侶,就不——止步在那——冷硬的甲冑面前。

為什麼世人總是在尋尋覓覓,尋尋覓覓地找另一半?

因為孑然一身是孤寂的是殘缺的,因為刺入心髒的痛芒自己是拔不——來的,因為——有兩個靈魂互相舌忝舐互相拯救,才——互相寫——一個完整的「人」。

「人」字——兩筆,一撇一捺,相依相靠。

陸淨抓心撓肝地想知道,仇大——爺這筆「人」字到底寫到哪了。

可是!

仇薄燈的心思,特麼地,實在太難猜了!真真假假虛虛實實,比鏡花水月還鏡花水月!需——更多的蛛絲馬跡,才——驗證——的推測……

陸淨覺得自己這大無畏的犧牲精神,已經遠超五百年前的沈商輕了!沈商輕寫《十二風花傳》——是拿自由在寫,——寫《回夢令》可是貨真價實地拿命在寫啊!

用心磕糖,用命產糧。

古往今來,——有幾人!

陸大文豪熱血剛沸,就被蕭瑟的冷風刮了一臉。仇薄燈師巫洛還有左月生已經走——一段路了……

「喂!」

陸十一趕緊拔腿追了上——,這山海主閣繞得跟迷宮似的,沒人帶路八輩子都轉不——來啊!

「等等——!等等——!」

…………………………

山海主閣的確像個迷宮。

它屹立在燭南九城的最高處,其實是由無數樓閣組——,通過層層盤旋,回轉相錯的廊橋空梯連接起來,形——了一座連綿九城的雲中仙閣。夜晚的時候,無數紗窗在或高或低的地——亮著,從滄溟海上遠遠眺望,就仿佛是一座點著無數火燭的神龕。

橫空的長廊,婁江的腳步格——輕快。

流雲撫頰,輕柔得讓人眼含熱淚——

不眼含熱淚嗎?——

終于!終于!終于回到山海閣了!終于擺月兌那一堆二缺神經病的二世祖了!

原先左月生、仇薄燈、陸淨這三位祖宗湊一起,就夠——折騰了。

好在——們修為都不高,就算大半夜三人突發奇想,跑到神枎樹上嘗試放風箏——據——是實驗什麼流速定律,婁江也——在陸淨被風刮下——時把人撈起來。就算三人通宵賭博,左月生為了賴賬被攆得滿城亂躥,婁江也——挽狂瀾,避免閣主慘喪獨子。

可後面又加了一個修為比——還高的不渡——尚後,這——人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什麼打架把飛舟的房間撞碎七八間都已經是小事,最離譜的是一次不知道怎麼回事,四個人好端端通宵倒騰起蘊靈珠,險——把半艘天雪舟直接炸掉……假如沒有陶長老在,此時藥谷、太乙宗、山海閣——佛宗已經在混戰了。

回首過——兩個月,婁江竟覺跟過了兩百年沒區別。

什麼叫「度——如年」啊?

這就叫度——如年!

是以,一回到燭南,婁江一刻都沒多耽擱,馬上以同閣主匯報為由,與這幾位行走的麻煩制造器——道揚鑣……

難得安眠。

醒來就听聞,昨夜,溱樓數百天驕才俊被耍得暴跳如雷,紅闌夜火巡邏隊師兄師姐徹夜奔波……

婁江心中無波無瀾,甚至還有點想笑。

比起陪幾位二世祖惹是生非,婁江寧願——完——仇大——爺——派的任務——按——的——求整——山海閣全部——月記表的索引……諸位駐守山海閣的師兄師姐師弟師妹們,現在也該輪到你們來嘗嘗給二世祖們收拾爛攤子的滋味了。

婁江深深地呼吸一口新鮮的空氣,準備帶著久違的輕松愉快,將有限的生命投入無限的索引整——中。

有一——一,這活的確夠枯燥累人。

山海閣數萬年下來積累的——月記表,但是索引就浩如煙海,更別提仇薄燈還列了一堆奇怪的格式——求。

婁江不知道仇薄燈到底發現了什麼,但那天將城的——月記表算完之後,仇薄燈自己動手畫了一張《天軌圖》,神情有一瞬間格——難看——

來奇怪,這位太乙小師祖臭毛病一籮筐又一籮筐的,可——嬉笑怒罵沒心沒肺,又隱隱約約給人一種莫名的安定感。

仿佛——不當一回事,那就真的不算什麼事。

婁江還是第一次看到——臉色那麼難看,讓人不由自主跟著不安起來。

「婁施主!!」

正在自——神,忽然有一道極其熟悉,熟悉到婁江條件反射打了個哆嗦的聲音響起。不祥的預感涌上心頭,還未等婁江拔腿就跑,一道灰撲撲的身影就撲到了跟前。

「可算找到人了!」不渡——尚如見親人,熱淚盈眶,「貧僧轉得頭都暈了!」

「你你你!」

婁江向後跳——一大步,驚恐地看——……一夜未見,不渡——尚光頭如初,臉上卻大紅大紫涂得跟鬼一樣。

「你怎麼回事?不對,你怎麼會在這里?」

「此事——來話長……」不渡——尚一邊——,一邊扭頭朝後邊喊了一聲,「半算子,別再胡掐亂算了!趕緊滾過來!找到人了!」

半算子?

婁江心里不詳的預感越發——了。

「唉,不渡禪師,你怎麼可以——小道是胡掐算呢?」

打長廊那頭走來一位青年道人,長得倒五官端正,可惜就是也有點不正常……背一破斗笠,一腳破藤鞋一腳光底板,——話慢吞吞的,似乎性情極好。

「小道神機妙算,從不虛言的。」

婁江緩緩後退——

好像知道這人是誰的。

「你看,」青年道人好聲好氣地跟不渡——尚解釋,「小道不還是——功帶你算到路了嗎?」

不渡——尚翻了個——眼︰「算迷了一百多次的路?你也好意思——自己神機妙算?」

「唉,所謂天機不可泄露,自然不可——一次就算準的……」青年道人繼續同——解釋,「你不信,讓小道再算一卦,定——帶你找到你——找的幾位貴人。」

不渡——尚直接不——會——,一把抓住悄悄想溜的婁江︰「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婁施主可知左施主身在何處?可否帶貧僧過——?」

「……」

婁江還真知道。

左月半剛給——傳信,讓——準備——魚竿竹簍過——,婁江不想過——面對一群顯然打算作妖的二世祖,就差使其——過——了。沒想到,東躲西藏,還是一頭撞上了不渡禿驢。

婁江暗中運氣,試圖掙月兌這禿驢。

不渡——尚慈眉善目,寶相端莊,紋絲不動。

「——們——雲台了……行吧,——帶你們過。」

婁江無可奈何。

不渡——尚喜形于色,連聲道謝,然後回頭一把抓住正在低頭掐手指的青年道長︰「走走走,別算了,算你個球。」

「唉!且慢且慢!」

青年道長一臉驚恐,奮——想掙月兌——的手。

「此卦顯大凶之相!此——定遇厄星!」

婁江心——,那你這卦倒算得挺準,仇小師祖、陸公子——左——閣那可不就是一等一的混世魔王麼?

不渡——尚顯然也這麼想,拖了人就——走。

「唉——」青年道長一把抱住欄桿不撒手,「信——,這一卦肯定沒錯,不——啊,——了小道十有八九——被逼踏上不歸路啊!」

「得啦得啦!你當自己現在走的是什麼正途,快走快走!」

「唉唉唉唉!!」

……………………

雲台其實是一處垂壁上的石台,向——伸——約莫三丈,上下無樓閣,左右為嶙峋的黑岩。距離海面很近,剛好——從台上拋鉤海釣,又有細流從岩石縫中涌——,在台側形——一小潭,剛好取水飲用清洗。

左月生似乎經常來這里,正在熟練地搭起架子,信誓旦旦——讓——們領略一下什麼叫真正的山珍海味。

陸淨對——做——來的東西——不——吃深表懷疑……

「這一根放這里?」陸淨舉起一節半彎的細竹。

「放下放下,那個後面才搞的,你——釣魚——釣魚!」左月生怕——糟蹋自己的勞動——果,趕忙塞了根魚竿給。

陸淨拿著魚竿,剛站起身走了一步,就又默默地轉了回來。

「不是讓你……」

陸淨用魚竿戳——,然後一指後邊,幽幽地——︰「——覺得……——還是幫你搭架子吧……」

左月生一頭霧水,抬眼一瞅,忽然也不吱聲了。

石台那邊。

仇薄燈坐著,師巫洛站著。仇薄燈舉起一根魚竿,不知道——了句什麼,師巫洛就俯——,握住——的手腕。

左月生猛地把頭扭了回來,震驚地看陸淨,用口型問︰——

們兩人在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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