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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仙門萬載太乙第一

「你怎麼確定的?你算術那麼差, 歷法更是一竅不通,——是在瞎猜吧。」

得到肯定——復後,左梁詩抓起原本他倒給君長唯的酒, 一飲而盡, 又掏出了瓶丹藥提前握在手里。

「……你慢點說, 一點點來。」

與他長得橫圓豎闊的糟——兒子不同,左梁詩左閣主居——是——頗有「弱柳扶風」氣質的美郎君, 寬袍廣袖迎風飲酒, ——稱得上遺世獨立。如此想來左月生經常吹噓自己瘦的時候, ——是位「玉面小郎君」, 居——有幾分可信度。

「不是說了麼?」

君長唯淡淡地道。

「我——了趟東北隅。」

「你登上了凶犁土丘?」左梁詩臉色微微一變, 問, 「你不會和經女月母——起來了吧?」

「隅」與「隈」指十二洲與大荒吞噬邊沿界線上的極角和彎曲處。其中正東、正——、正東、正南以及東北東南——北——南,八處隅與隈被定為十二洲方向坐標的釘子,分——以一座山為標志。

東北隅的八極之釘,被稱為「凶犁土丘」。

從「凶犁」二字, 便可以窺見一絲這里的險惡——在太古時,這里曾是神與神之間的戰場。據說有巨人被斬首于此,首不知所蹤,尸化山峰。凶犁土丘上,多異鳥多惡蟲, 多怪獸。一直到它被定為十二洲的八極之後, 才有百氏的經女和月母受命,舉族遷來此地。

傳言, 經女和月母二族的族長,不老不死。

左梁詩年輕時繼承了他老爹喜歡游歷天下的愛好,一時好奇, 還特地千里迢迢跑——見了經女和月母一面……——時左大閣主自喻風流,到了東北隅後,又是寫詩又是唱戲,像一道絢爛的光一樣,降落到二位族長枯燥的生活里。

————後差點被扣下來——「壓山夫人」。

根據知情人的口述,這件事給左大閣主留下了深重的——理陰影,從此以後他立刻改掉了「風流」的毛病,變得要多端正有多端正。

「擔——你的舊情人?」君長唯問。

「姓君的,你少在這里血口噴人,」左梁詩「花」容失色,「我和她——半毛錢關系都沒有,清白得不能再清白好麼?我算是看出來了,你還是想要公報私仇吧!」

「既——不擔——那就好辦了,」君長唯自顧自地點頭,再次毫無預兆地丟出第二道驚雷,「經女和月母攜鵷鳥失蹤了,凶犁土丘現在——經是一片死地了。」

「什麼?」

左梁詩手中玉瓶「啪」一下掉地上。

「不是說不擔——嗎?」君長唯屈膝而坐,仰頭又灌了一口酒,「收收神,否則——頭又得——跪搓衣板了。」

「你懂什麼。」

左梁詩終于收起了不著調的神色,正襟危坐起來,眉頭緊鎖。

「我算知道你——算術最差,還能這麼肯定天軌失控了……」

十二洲的日月軌跡由一百二十——牧天氏族主掌。

控制日月出——的核——是神木扶桑上的時歲盤,但除此之外,隅隈八角同樣是極為重要的角色。八座山框定出的八——空間坐標點,——為確定太陽方位的基準,而守八極的氏族,各自看管天軌運轉的一——秘密。

天軌環環相扣,牽一發而動全身。

東北隅出事,整——天軌都要跟著出事。

「怪不得……」左梁詩喃喃,「怪不得百氏如今在天外天面前跟孫子一樣……」

「看來你果——知道,」君長唯放下酒壺,目光驟——變得鋒利起來,「說吧。經女和月母在東北隅看守的秘密是什麼?」

「你是來套話的啊,老家伙。」

左梁詩苦笑搖頭。

他站起身,在閣樓中來——踱步。

「你可以不說,」君長唯平靜地說,金錯刀在鞘中嗡鳴,「但我——很久沒交過手了吧?」

「一言不合就大——出手,真是粗人。」左梁詩搖了搖頭,又轉了——來,「我不是不說,是在想……怎麼讓你這——算術科,從來沒上過丁等的家伙听得懂。」

君長唯默默拔出金錯刀。

「怎麼?」左梁詩嘲笑,「你自己考得差,還不讓人說了?整——太乙這麼多年,誰跟你一樣,獨佔算術倒數第一三百年。」

「不,你錯了。」君長唯——刀推了——,「鶴老倒數第一過五百年,葉老四百年,最高的是——初的顏掌門,整整一千年。你忘了麼……」他幽幽地說,「太乙的考科,沒上丙等的,是要一直考到過了丙等的……」

左梁詩瞠目結舌。

他年少的時候,被親爹扔到太乙宗「交流」過一段時間,至今對太乙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的氛圍印象深刻。但他萬萬沒想到,太乙這群奇葩,竟——較真到這——地步——都——上長老和掌門了,還不能——沒到丙等的科目抹掉。

這都什麼鬼啊?!

「你——太乙……」左梁詩哭笑不得,連連搖頭,「算了算了。還是說正事吧。」

他頓了頓。

「經女和月母守東北隅,其實只為了一件事——」

君長唯凝神。

「止日月,——無相間出沒,司其短長[1]。」

左梁詩肅容沉聲,字字千鈞,自四極八方建立起來的辛秘被展開,日升月落,金烏玄兔高懸青冥之中。他直視君長唯的眼楮,發現這——老酒鬼的目光驟——變得凌厲逼人,變得咄咄如刀。

左梁詩大驚。

這——只知道揮刀的莽夫竟——……

「沒懂。」

左梁詩為之絕倒︰「不懂你突——神色鄭重干什麼?」

「配合你一下。」君長唯解釋。

「……」左梁詩深呼吸,提醒自己——不過這——瘋子,「這麼跟你解釋吧……操,」左大閣主維持了多年的端正面孔破功了,教養付諸流水地罵了一聲,「大爺的,我真的能給你這種算術倒數第一的人講清楚麼?」

「不試試怎麼知道?」

君長唯面不改色。

能在太乙宗獨佔三百年算術科倒數第一的人,——年無數師兄師姐長老氣得跳腳的「榆木」臉皮,絕非左大閣主區區一句「大爺」能夠撼動的。

「這麼說吧。」

左梁詩沉吟片刻,袍袖一揮,靈氣擬化為十輪小小的太陽和一輪——月,在半空中緩緩旋轉。

「十日繞十二洲——一圈為年。玄月朔望圓缺一循為月。不是霧月、昭月和瘴月的月,是根據地支建立的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十二建月。霧、昭和瘴更精準地說,應該稱之為‘季’。」

「這——我還是懂的。」君長唯插口。

昭月、霧月和瘴月只是一種習慣性的稱呼。

每座城池會根據城外瘴霧的濃厚程度,——前這——月歸入到昭、霧和瘴三者中的一。昭月播種耕種,霧月收——,瘴月閉城。而正式歷法計數時間,是按照地支編排的十二——建月來執。

「你要是連這——都不懂,真該找塊豆腐撞死了。」

左梁詩沒好氣。

君長唯默默地灌酒。

「一年對應十二月,從這——概念來說,」左梁詩手指在靈氣化——的微小日月上轉了一圈,「十日繞十二洲——一周的時間,要和玄月——一周的時間相吻合。但事實上,金烏載日的速度,要比玄兔抱懷的速度慢。」

「兔子下崽的確比較快……」

君長唯點頭。

「閉嘴。」左梁詩黑臉,「玄兔抱懷說的是玄兔食月,又——月吐出,——得月亮從弦月變——滿月,再從滿月變——弦月,不是真在跟你討論兔子下崽快不快。」

君長唯繼續灌酒。

「金烏繞十二洲一圈約三百六十五日又二時三刻,月相圓缺變化一——輪——約二十九日又十二時。你可以簡單地理解為,日軌和月軌本該是平——的,但事實上,它——之間存在著微小的角度。」左梁詩手指一畫,靈氣化——的日月運轉速度驟——加快,「——就是說……如果按著一——軌道,一直運轉下——,最後每隔一段時間,日月就會這樣——」

左梁詩松開手指。

金色的日輪和白色的月輪狠狠地相撞在一起,炸——一段煙花。

「砰!」

左梁詩收——手。

「日月相撞。」

君長唯緩緩放下酒壺,注視著紛紛灑灑飄落的金銀二色光點︰「所以經女和月母守東北隅目的……」

「經女月母飼神鳥,鳥曰鵷。千萬年來,經女和月母就是靠著鵷鳥來阻止日月相會。」左梁詩低聲說,「是處東北隅以止日月,——無相間出沒,司其短長[2]……懂了嗎?!我不是在擔——她——兩——,我是在擔——日月相撞!那會讓十二洲大地無日無月,瘴霧淹沒城池,大荒徹底吞噬厚土,生靈涂炭,就連修仙者——再無立足之地!」

「那還沒嚴重到這——地步。」君長唯微微搖頭。

「是。」左梁詩點頭,「天外天出手了,他——雖——不見得多懂天軌,但以那些家伙的實力,強——讓日月錯——,還是能辦到的。我就說,百氏這群家伙,怎麼突——就對天外天這麼唯命是從了……這群混賬東——!既——敢——這麼大的事瞞著。」

「怎麼可能不瞞著呢?」君長唯嗤笑,「他——日月看——自己的東——那麼久,哪里會——這種事公之于眾,讓我——仙門得以插手天軌?」

「所以,那——鑰匙真的存在?」

左梁詩直視他的眼楮。

潮聲浩大。

君長唯的麻衣被海風鼓動,左梁詩的藍袍同樣翻飛,黑金長刀橫于矮案中間,刀沉鞘中,空氣就像一根弦突——繃緊,隨時可能崩斷。

許久。

君長唯笑笑。

「你問過陶容了?」他隨意地問,「他不肯說吧。」

左梁詩沒有——避,緩緩點頭︰「他不說,但我身為閣主,猜總是能猜到一些的。如果,真的有那一——鑰匙能左右日月的運——,那麼有人這麼急著想殺仇長老就可以解釋了。鑰匙真的在他身上嗎?」

「告訴你——無妨,」君長唯說,「鑰匙不在他身上,但的確和他有關。」

書友們之前用的小書亭已經掛了,現在基本上都在用 \\ 。

「他娘的!」左梁詩二話不說,起身就要走,「知道鑰匙和他有關,還敢讓他下山……最快的飛舟直接借你,你現在就——‘南冥’入口處等,陶長老一到立刻帶他——太乙。一刻都——耽擱。」

「站住。」

君長唯冷冷開口。

「你——太乙瘋了嗎?」左梁詩深吸一口氣,目光陡——變得鋒利,「我早就想和你說了,就算沒有鑰匙這件事,你——不該讓他下山!」

「放屁。」君長唯一撩眼皮,干脆利落地罵,「他要下山就下山,他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哪來的該不該。」

「長唯!」左梁詩厲聲,「你——分——知道他現在是什麼狀態!」

「你以為我太乙供他是在困一柄凶兵?」

君長唯飲盡最後一口酒,猛地——酒壺擲在地上,電光石火之間,在半空中破開一道金色的弧線,金錯刀橫于左梁詩咽喉之間。

「放你的狗屁。」

他總是像——醉鬼,一身燻燻——,此刻卻驟——凶狠如獸。

「那是我太乙的小師祖!」

「你現在能殺我,你能殺盡天底下所有人?」左梁詩低聲問,「都是知情人,就不——什麼啞謎了——他現在一身業障,要是暴露了,會被正道群起圍殺的吧?既——一開始都瞞住了,就不能繼續——這——秘密瞞下——嗎?」

「秘密總有暴露的一天。」

君長唯轉身面朝大海,袍袖被風鼓動。

「太乙不是囚籠,他——不是困獸。」

「你——太乙,是想與世為敵麼?」

左梁詩在他背後幽幽地問。

「以前仙門論道的時候,你——山海閣的人寫策論滔滔不絕,大道理一套接一套的。我沒你那麼多長篇大論,我只知道一件事……」君長唯沒有——頭,「在我太乙,絕不會有哪座城會苦郁百年。」

左梁詩渾身一震,一時間竟——說不出第二句話來。

「與世為敵?」

君長唯低啞地笑了一聲,忽——暴起一刀斬向潮起潮落洶涌澎湃的海面。

「何懼之有!」

巨潮大浪被切開,海面裂開一道數千丈長的線,億萬噸的海水凝滯在刀痕兩側。麻衣的君長老提刀越窗而出,他摘下自己腰間的大葫蘆,踩著海底的礁石泥沙而——,高歌狂飲,漸——漸遠。

風中只傳來他沙啞狂放的歌聲。

「日月不駐,天地高厚。

騰蛇作土,神龜朽肉!

白鹿難牧,歲鶴難游。

老——死,少悲高樓!」

歌聲漸漸地渺渺了。

左梁詩默默地站在樓上。

在太乙不會有哪座城苦郁百年……可這天下不是所有的宗門,都是太乙。

仙門萬載,太乙第一。

海面的金色刀痕終于潰散,海水轟——貫落,砸起萬千白浪。

………………………………

砰!

陸淨一頭砸在了桌面,臉上東一塊——一塊全是墨水。他嘎吱地扭過頭,雙眼呆滯地看著牆壁……這天真白,這太陽真大,這雲真高……這月亮真紅……誒???

「這就倒下了?」

仇薄燈站在桌邊,隨手拿起一卷日月記表翻了翻。

「陸十一——不——啊?才算了不到七冊啊?」

「日循次六軌,——二度,月——至衡宮。」左月生在背後報出新的日軌月軌角度,一開始他撥算盤的手就跟「無影手」似的,現在漸漸地——慢了下來。

「過。」

仇薄燈一邊翻陸淨這邊的日月記表,一邊還抽空核對了一下左月生的計算結果。

「……」陸淨無言片刻,忽——拍桌暴起,「好你——仇薄燈,你丫的果——拿的是扮豬吃虎的話本吧!我宣布,你被開除紈褲籍了!」他憤憤不平,朝地上啐了一口,「呸!你——混——紈褲隊伍的奸細!」

啪。

仇薄燈厚厚一卷日月記表直接砸在陸淨頭上,——他砸得又趴了下。

「陸同學,再給你——機會組織語言。」

太一劍出鞘半尺,仇薄燈和顏悅色地說。

「我是說,仇大少爺您放蕩形骸而不掩天資卓越,真乃一代風流人物。」陸淨迅速改口。

「陸十一,骨氣呢?」

左月生停下手,咕嚕咕嚕灌了口水。

他算得最多,算了大概有十二冊日月記表的樣子。

「阿彌陀佛,貧僧覺得……」不渡和尚向後一靠,目光恍惚,——經有些神志不清了,「貧僧覺得……還是需要勞逸結合一下……啊……佛祖,貧僧看到好多星星……」

「一群弟弟。」

仇薄燈嗤笑。

弟弟就弟弟吧。

幾——人在繼續算和休息之間,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後者。

婁江停下筆,——算出來的日月角度整理好。

算天軌的工作其實舟子顏——經完——了一些。

舟子顏不懂《天籌》。但在一百年里,他竭盡全力地收集所有他能收集到的日月記表數據,根據自己的算術知識,在沒有《天籌》公式——「公式」這——詞是仇大少爺的說法——的情況下,竟——生生算出了其中一小部分。

婁江在沒有看懂《天籌》的情況下,——試著算過天軌,對有公式和沒公式的差——認識得再清楚不過。

兩者的工作量和難度簡直就不可同日而語。

他——有仇薄燈看懂《天籌》後給出的公式都算得要死要活,那麼沒有公式的舟子顏呢?

婁江不知道一百年里,舟子顏在紙堆里計算天軌的時候,是抱著怎樣的——情……是否還有著那麼微弱的一線期翼?是否還等著終有一日城冤苦能伸?

他不知道。

仇薄燈轉了一圈,——所有人算出來的數據拿在手里,合起來翻了翻。他翻的速度很快,忽——地,他在某一頁停了下來。

「欸。」

他突——輕咦了一聲。

「怎麼了?」陸淨緊張兮兮地坐起來,仇薄燈看的那一頁剛好是他算的,「哪里算錯了嗎?」

仇薄燈皺著眉,沉思許久。

「有點不對勁……」仇薄燈喃喃自語,抬手在半空中虛虛地畫了兩道平——的線,「日軌和月轍的角度有點不對勁……」

「城被改的日月軌跡算出來了?」陸淨欣喜萬分,「剩下的是不是不用繼續算了?」

「不確定。」仇薄燈搖搖頭,「左月半,你再——頭找陶長老一趟,——你——山海閣的日月記表——要一份——百年之內的全都要過來。」

「啊?」

陸淨頭皮發麻。

「好。」左月生點頭。

陸淨哀嘆一聲,在桌上翻了——身。

……——吧——吧,只有仇薄燈一——看得懂《天籌》,他說什麼就是什麼吧。

「說起來,」陸淨百思不得其解,「仇大少爺,你以前真的沒學過《天籌》嗎?真的是第一次看,就直接懂了。」

「好問題。」仇薄燈——紙放下,「答案是我——不知道。」

陸淨翻了——白眼。

「你就裝吧,我信你——鬼。」

「哦,」仇薄燈換了——語氣,「這麼簡單的東——,你——居——看不懂?那這不是我的問題,是你——的問題。」

陸淨瞪他,一瞪之下發現了件剛剛沒注意到的事,立刻翻身坐了起來。

「誒?」他指著仇薄燈的頭發,「你這頭發怎麼又亂——了?」

「我覺得你很有活力嘛,陸十一。」

仇薄燈下意識模了模袖內,模了——空,他要笑不笑。

「來吧,繼續算。」

陸十一︰……

陸十一他懂了!

一定是傳說中的「冷戰」!

…………………………

南疆巫族,祭壇。

老人一煙斗險些直接敲到手背上,目瞪口呆地師巫洛——一壇接一壇酒在石上排開。饒是他見多識廣,自以為人事精熟,一時間——搞不清楚眼下這是什麼情況……難道他——的首巫大人太陽——邊出來地要請他喝酒?不不不,這絕對不可能——

最後一壇酒放下,師巫洛筆直地坐好。

「——請一——人喝酒,」他頓了頓,像格外不習慣——困惑直接問出來,「該選哪一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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