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來了。】
——
傅生自然不可能在酒店干坐著等, 他和江輝說明了一下情況後,便開車去了機場。
一路上,傅生腦子里一團亂麻, 他甚至沒注意看車況,前方的車見紅燈停了下來,他直到听見對方急促的喇叭聲才猛得剎了車, 險些追尾。
傅生握緊方向盤, 閉了閉眼楮。
須瓷在想什麼?怎麼會突然去找梅林?
帶走了大部分衣服,還拿了一套他的睡衣……是想要離開嗎?
傅生思緒紊亂地駛入了機場停車庫,給梅林留了一條消息, 便走下車, 神色復雜地點燃一根煙。
煙霧從口中吐出, 傅生蹙著眉頭,好久沒踫這玩意兒了。
之前他雖然也不怎麼抽煙, 但和人聊天或者談事的時候對方遞煙他也不會拒絕,可因為須瓷以前就不怎麼喜歡煙味兒,現在還生著病, 傅生自然而然地就戒了。
剛吸完第二口後, 傅生便把煙掐滅了。
還有一個小時就能見到小孩了……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原——導致須瓷做出了今天的一系列舉動, 但傅生不想再讓須瓷感到其它方面的不適。
傅生甚至開始認真的自我反省, 是不是他哪里做的不夠好,讓小孩傷心了?
亂糟糟的思緒理都理不清, 傅生嘆息一聲,拿出手機看了眼微博。
羅裳和蘇暢列的事還在發酵,現在已經演變到了蘇暢列揚言——為羅裳的「誹謗」——給她發律師函的地步了。
對于很多不了解情況的粉絲來說,律師函都出了,那自家偶像必然是無錯的, 是正義的。
也有理智的網友指出,律師函不代表正義,在場任何一個人想發都可以,最後的判決才意味著大多數情況下的真相。
可蘇暢列的粉絲們就像是被迷了雙眼,看不清也听不明,固執地覺得自家偶像沒有錯,一切都是羅裳這個女人的錯。
羅裳自然還沒放完證據,不——關于須瓷的話題流量已經降了很多。
傅生點開自己的微博,依然有陸續收到祝福他和須瓷長長久久的網友私信。
他看著這些祝福心緒復雜,他自然想要長長久久,可須瓷呢,他能堅持到什麼時候呢?
小孩不肯乖乖吃藥,也不和他說心里話,病情總是在起起伏伏,對他也無法賦予全部信任,不信他永遠不會離開……
包括梅林也說過,病情不——拖,拖得越久越麻煩。
時間越久越不容易根治,很容易反復,但是很可能一輩子都要依賴藥物活著。
傅生指尖微動,生生克制住自己又想點煙的沖動。
他從未覺得時間這麼難熬過,一個小時硬是度——了一天的感覺。
傅生看——不遠處,默默跟在梅林身後的須瓷,喉間像是被什麼梗住了一樣。
小孩背著背包,半藏在梅林身後朝他走來,卻不敢和他對視,總是偷偷瞄上一眼就垂下視線緊盯著地面,雙——背在身後,在他一米外的地方就停住了腳步。
梅林最近換了個新發型,是大波浪,看起來比之前知性了不。
她往一旁側了側,讓傅生看到完整的須瓷。
「你們先聊聊?」梅林笑笑,「我去下衛生間,你們聊完後我們找個餐廳吃個飯?」
「好。」傅生轉身打開車門,自己率先坐上後座。
待梅林走後,他看向一動不動的須瓷輕嘆︰「是不打算理我了?」
「……」須瓷終于抬起頭,隔著兩米遠和看不清神情的傅生道歉,「哥……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傅生碾了碾指尖,「你說說,你有什麼地方對不起我?」
須瓷沉默著,半天又吐出一句︰「……對不起。」
「上來。」傅生輕吐一口氣,「我只說一遍。」
須瓷總算是動了,慢騰騰地移到車門外,還是不敢看傅生。
傅生沒再跟他多說,直接把人抱進了車門,捏住他下巴強迫著他和自己對視︰「為什麼一聲不吭就走了?」
「……」須瓷別開視線,抿著唇不說話。
傅生耐心道︰「那我換個問題,你去找梅林做什麼?」——
須瓷還是沉默,傅生心口有些發悶,他松開須瓷下巴︰「崽兒,你總得給我一個理由。」
他幫須瓷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頭發︰「是我哪里做得不對,還是說錯了什麼話讓你不安了?」
「……」須瓷總算開口了,他低著頭小聲道,「沒有。」
「那是為什……」傅生瞧見須瓷別扭的姿勢,不由蹙起眉頭,「——拿出來。」
須瓷聞言,下意識地往後瑟縮了下。
傅生心里跳了一下,強硬地拉——須瓷的胳膊,不出意外地看——了被紗布裹住的左手腕。
「你別生氣……」須瓷這會兒倒是不躲了,他試圖去抱傅生,「我不是故意的……」
「……想讓你好好吃藥就這麼難嗎?」
傅生握著須瓷的——,眼眶有些發紅︰「你非——等到哪一天無可挽回了,我痛不欲生才甘心是嗎?」
「不是的,我……」
「須瓷,不管你是什麼樣子,我只求你健健康康的,這也很難嗎?」傅生帶著只有他自己明白的話外之音,看似平靜地問著。
「我……」須瓷切切實實地慌了神。
每次都是這樣,每次他用完這些下作的——段,很快迎來的就是後悔。
他沒想到傅生會這麼難過,眼眶紅得仿佛下一秒就要落淚的樣子。
「我錯了……」須瓷擠進傅生懷里,他緊緊抱住傅生,「對不起,沒有下次了……」
傅生擁著懷里的溫熱,從醒來就一直飄在空中的心終于踏實了些,可迎來的是更多的無力感。
他不——追問須瓷為什麼會離開︰「下次想走,能不能提前和我打聲招呼?」
須瓷身體一顫,慌不擇路地貼上傅生的唇︰「我沒有想走……」
「我沒有……」他黏咬著傅生的唇,聲音中帶著濃濃的難過和委屈,「明明是你不想要我了……」
傅生微微頓住,他拉開兩人距離認真問︰「我做的哪件事還是說的哪句話,讓你覺得我不想要你了?」
「我……我看到你和梅林的聊天記錄了……」——
傅生怔了一秒,須瓷抱住他的脖子,有些難過地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偷看的,我,我只是……」
傅生下意識地扶住須瓷的腰,怕他摔著,自己卻在回想和梅林的聊天記錄中,到底有什麼能刺激到須瓷的。
和須瓷有關的聊天他都記得很清竹,傅生蹙著眉頭在腦海中排查著,想來唯一能讓須瓷難受的應該就是梅林提出建議——
對于病人來說最干脆利落的辦法就是離開讓他發病的源頭,換個環境接觸新鮮事物得到醫院的專業治療,而須瓷的病源是傅生,是和傅生有關的一切。
「我會很乖的……你別丟下我。」須瓷貼著傅生的脖子,聲音有些抖,「我不想在醫院生活……」
傅生不可控制地心疼起來,明白須瓷是因為戒——所的經歷所以格外抗拒醫院這種機構。
他狠狠地打了下須瓷,氣得心口悶疼︰「你只看到梅林的建議,那怎麼沒看到我拒絕了?」
「對不起……」須瓷枕在傅生肩上,出神地望著前方空氣。
傅生是拒絕了,可是他還能拒絕幾次呢?
遲早有一天,會心動這個建議的吧?
那倒不如讓他先把這件事挑明白,杜絕後患。
天知道昨晚他是用了多大的意志力才控制住把傅生帶走的想法,劇組還沒完工,突然失蹤會引起轟動的……還有駱其風,他憑什麼身上沾了兩條命後還能活得這麼瀟灑?
傅生感覺到脖頸處一片濕潤,須瓷哭了。
他嘆息著,握住須瓷的後頸讓他抬起頭來,輕輕吻去他眼角的淚水。
「你什麼時候才能信我一次呢?」
……
三人隨意找了家西餐廳,帶外院的那種。
或許是知道自己做錯了事,須瓷格外懂事地主動要去點餐,給傅生和梅林留下單獨談話的時間。
梅林主動開了口︰「他是主動找到我的,問我除了住院還有沒有其它快速治療方法。」
「他說如果能變正常一點,是不是你就不會想要拋開他了。」
雖然剛剛已經被須瓷氣了一遍,點再次從梅林口中听到這些話,傅生還是沒忍住揉了揉氣得發暈的太陽穴。
「他太沒安全感了,——為病情緣故,在他看來這世上的一切都不可信。」
「包括我?」
「是。」梅林輕嘆道,「或者說,他不是不信你,只是不信你未來會不會變。」
須瓷知道傅生很愛他,喜歡他,在乎他,但卻不相信將來的幾十年里,傅生會一直愛他,一直和他在一起。
「冒昧問一下,你之前有和我說,會盡量和須瓷形影不離,這次怎麼?」
「他半夜走的,我沒有醒,我昨晚睡前喝的水里應該有安眠藥。」
「……」梅林眼里閃過一絲憂慮,「了解了,情況大致就是這麼個情況,他發現了我們的聊天記錄,認為就算你現在不接受建議,但遲早是會心動的。」
所以須瓷主動走了,去找了梅林。
「本來不管基于什麼原——,他願意主動接受治療這是好事……」
梅林看了眼不遠處在吧台等待咖啡的須瓷︰「可在找我之前,他已經受傷了。」
受傷只是委婉說法,傅生自然明白梅林說的是須瓷手腕的傷。
「他說自己做夜車來的,——為感覺不舒服,所以在小旅館休息了會兒,然後就成了你看到的狀況。」
「我看到他的時候,眼楮都哭腫了。」
「……傷口怎麼樣?」傅生——臂微顫。
「還好,傷口不算深,我已經找人幫他處理——了,這點你不用擔心。」
梅林繼續前面的話題︰「本來這該是好事,可你也看到了,他這樣的狀況根本不適合離開你身邊,別說一年半載了,哪怕是兩三個月,他恐怕都會胡思亂想——你是不是已經變心了,是不是已經看向了別人……」
「我明白,所以您之前提出建議時,我拒絕了。」傅生苦笑道,「老實說,現在讓他離開我身邊,哪怕是有醫院二十四小時照看,一天我都放心不下。」
梅林沉默了會兒,對傅生道︰「其實還有一個情況,你需——注意一下……」
……
須瓷克制著自己回頭看的沖動,等待著咖啡的到來。
他不清楚梅林具體會和傅生說什麼,但和他預想的應該相差無幾——
腕處還隱隱作痛,或許是又被傅生慣得嬌氣起來,刀尖滑落的時候他竟然覺得很疼。
可如果這能杜絕傅生送他離開的想法……
他掐著時間將咖啡端到了兩人面前,談話也已經結束,梅林喝了口咖啡,輕揉了下須瓷腦袋,起身對傅生笑了笑︰「好了,人給你安全送回來了,我今天還有工作,現在就得回去。」
「麻煩您了。」傅生起身——送,「我們送您去機場。」
「不用,我打車過去方便一點。」
傅生也沒執意要送,等到梅林的身影慢慢消失,他才坐下來,靜靜看著站在一邊抿唇不說話的須瓷。
「餓嗎?」
「……不餓。」
「那疼嗎?」
「……」須瓷悄悄抬起頭看了傅生一眼,「有一點……」
傅生突然伸出手,須瓷下意識一顫,卻沒有躲。
下一秒須瓷卻被傅生攬進懷里,耳邊是他氣笑的聲音︰「抖什麼?我還能打你不成?」
「這話我已經說過了,今天就——說一遍,你不放心可以錄個音為證。」
傅生輕撫著須瓷後頸︰「我保證,永遠不會離開你,也不會——為任何理由送你離開。」
脖頸處一片濕潤,小孩身體一顫一顫的,帶著微微的哭腔嗯了聲。
可在傅生看不——的地方,須瓷卻久違地露出了頰邊的小梨渦,揚起一抹真心實意的滿意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