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祭司眼眸漸深,這種話里有話的感覺,真撓人心。他覺得是,可一個人死後可以從借著另一個人的身體活過來,簡直太離奇,他聞所未聞,若不是卦象上的命格推演,他根本不會往這方面想,復雜的看了看容笙,「我想听你的回答。」
容笙眉眼低垂,沉默許久。她不是不想說,而是不知從何說起,江婉在山澗謀害她?還是江葉寒對她的感情一開始就是騙局?除了復仇的信念支撐著她以外,南寧大將軍和容家家主的身份從她前世慘死的那一刻起,已經不屬于她了。
「你在遲疑。」大祭司把玩著手里的簫,姿態散漫,而他眼里的余光,時不時撇向容笙。陰陽卦象之術從未出過錯,容笙就是容清漪,既然容笙她不想說,他便不再問。
「是與不是,很重要嗎?我和容清漪都是容府的人,此生不會背叛容府。」容笙淡然一笑,「今日我來看陶掌櫃,沒想到會踫見你。」
大祭司糾正她的說法,「不是踫見,是我特地等你來。」
「嗯?」容笙不解。
「卦象顯示你和容清漪的命格契合,我姑且把你當成是她,前些日子我替你算了一卦,命里有時終須有。」後面那句命里無時莫強求,不在內。大祭司窺探天命,得出這麼個結果。
意味深長的話,讓容笙起了興致。她明媚的眼眸晃了晃,笑問道︰「那你倒是說說,我有的是什麼。」
大祭司隱晦的告訴她,「你原本錯過的,終將回到你手里。」
本來擁有?失而復得?模稜兩可的形容,瞬間讓容笙想到是她誤會爹爹濫情、驅逐爹爹後、又即將與爹爹重逢……亦或是她曾經也許認識百里扶蘇這個朋友,只是不記得,被江婉害死後,又以容笙庶女的身份,與他相見?她眯了眯亂跳的眼皮子,不滿的問大祭司,「說那麼高深做什麼,听都听不懂,真要是天機不可泄露,你干脆別提。朦朦朧朧說不清道不明的作派,讓人惱火。」
大祭司不怒反倒笑了,瞧這耐不住性子的燥脾氣,和以往別無二致。他撥過風撩到臉上的銀發,溫聲道︰「我和你說這些,目的不是讓你揣測話里的含義,是點明你,你會得到你想要的。」
「我想要的?」容笙眉梢一擰,她要的,不就是江葉寒挫骨揚灰嗎,這跟卦象有干系?「我不信。」
「不信?」大祭司盯著她。他所說的錯過,是她與北境攝政王百里扶蘇的感情,即便是她重活成了容笙,與百里扶蘇依舊有斬不斷的情緣糾葛。只不過百里扶蘇身份特殊,中間少不了曲折……
容笙心有余悸,怕大祭司再拿身體的某個部位發誓,將快月兌口而出的否定,又咽了回去。「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冒昧問一句,若喜歡一個人要與天下為敵,你會對抗所有人,堅定自己的選擇嗎?」這問題不止是大祭司想問,也是大祭司想替南寧百姓問。他很想知道,容笙會在南寧的百姓、和北境攝政王之間,選誰?
「喜歡一個人?」容笙自嘲笑了笑,「感情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不可靠,而男人,更靠不住。任何人都有可能背叛自己,除了自己不會,我不會賭上一輩子。」
大祭司繁復的眼神停留在容笙那張決絕的面容上,不盡然,不管她是容清漪還是容笙,一腔熱血,一旦認定了一個人矢志不渝。他驀然擺了擺頭,罷了,沒必要爭這些,未來將來,未來已至。他深深呼了幾口氣,白霧在空中繚繞,短暫猶豫了下,「那個,我打算走了,離開容府,去外面廣闊的天地看看,今日等你,也是為了跟你告別。」
「為什麼?你突然要走。呆在容府不是挺好的麼?」大祭司為容府付出這麼多,她打心底不願意他離開。
大祭司風輕雲淡的笑著,無比灑月兌,「每個人,生來有每個人的命數,我的命數,僅陪你到這。」
「我不願你走。」門外半掩身軀的陶掌櫃,急沖沖的跑進來。「好端端的,為什麼要走?」
容笙看陶掌櫃偏激的模樣,頓時了然于心,敢情陶掌櫃舍不得離開容府是因為大祭司,原來陶掌櫃喜歡他。她站在一旁,看他的反應。
大祭司復述道︰「你不是偷听到了麼,我是為了容笙才留在容府,今後她一生安穩,不需要我。」
陶掌櫃袖中的雙手緊了緊,蘊在眼眶的淚水,倔強不肯往下流水。張口閉口都是容笙,只有容笙嗎?那她呢,大祭司可曾有過一絲一毫的在意,哪怕是同情也好,在他眼里,她就那麼的微不足道?酸澀又妒忌的情緒,一遍又一遍的充斥著她的大腦,她敢怒,卻不敢言。自卑壓抑在心底的愛戀,說出口變成︰「既然你在乎容笙,為什麼不一直守下去。」
大祭司目光一滯,瞳眸逐漸幽深。陶掌櫃無意的話,戳中他心事。是,他在乎容笙,親眼看見容笙前世喜歡江葉寒的過程,也推算出她會和百里扶蘇有段抵死纏綿的愛情,可她的命數與他沒有交集,他就像一個多余的人。繼續留在容府,他會在這場見不得光的單戀里,越陷越深,人心難測,他沒辦法保證自己不會被嫉妒迷了心竅……
「守護她的,另有其人,但那個人,不是我。陶掌櫃,保重。」大祭司轉身。
陶掌櫃又急又慌,她不知道用怎樣的方式去挽留大祭司比較合適,眼看著人要輕功飛走此生不見,她情急之下,一把薅住大祭司的長袖。
容笙睜大眼,驚呆了。
不僅是容笙,就連大祭司也愣在原地,他打量的眸神從袖口的手背,挪到陶掌櫃的臉上,等她說話。
陶掌櫃憋紅了臉,難為情的松開,吞吞吐吐道,「我……」
「怎麼?」大祭司問。
陶掌櫃咬了咬舌,暗罵自己是個窩囊廢,簡簡單單一句話都沒有勇氣說,等人走了,她連懊惱哭的地都沒……
容笙等得急死,煽風點火道︰「再不說,等人走了,你就說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