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這麼想?」清道長老從欣賞她,變成佩服她。佩服她小小年紀度量好,格局大。容江塵四十多歲的人,不見得有她這種氣概。
「當然,上輩人的恩怨,不能影響到我們這輩人的生活。在我看來,爹爹先娶的容夫人,承諾此生不納妾。娘親心儀爹爹,甘願救爹爹舍棄一切。爹爹僥幸活下來了,改變對娘親態度。容夫人懷疑是爹爹變心了,生氣惱火乃人之常情,誰接受得了心愛之人對她人念念不忘?容夫人對爹爹是矢志不渝的愛。娘親不願爹爹為她和容夫人因愛生恨,遠去禾城,她對爹爹的是成全的愛。爹爹,自始至終愛的,唯獨容夫人一人,他舍棄不了娘親,源于虧欠。」
容笙紅了眼眶,「她們三人沒有錯,立場不同,選擇不一樣。」
上一世,她拘泥于話本里描繪的神仙眷侶愛情,執拗相信感情深的兩人,是擠不進第三人的,所以她得知父親跟清水靜的關系,怒不可遏,經容江塵三言兩語的挑撥,驅逐父親。
這一世,她站在旁人的角度,深深理解到父親的苦衷,父親沒有變心,礙于某些發生過的事實,他沒辦法對兩個女人做到問心無愧……
她復生到‘容笙’這具軀殼里活過來,替清水靜正名,化解十幾年前的隔閡理所應當。
長篇大論的分析,驚呆了清道長老。他回過神來,順了順下顎的長須,鼓動唇皮子,「很少有人像你這般遇事不帶自己情緒的。」
「我帶!不帶情緒怎麼和慕容家交流?」容笙坐回清道長老身側的空位上,一手撐著臉腮,露出一抹哭笑,「你說,我去慕容府道喜,準備什麼樣的賀禮,既不顯得虛浮,又能恰如其分表達我的恭賀之意?」
清道長老和藹笑著,「這個,不勞你費神了,我早備好了,等等,我拿給你。」他起身去了里屋,一陣櫃子抽拉關闔聲音後,他捏著檀木盒子走出來,交給她,「喏。」
「神神秘秘的,什麼寶貝?」容笙雙手接過,聚精會神打量個遍。
清道長老為人爽快,叫她自己看。
容笙打開上面的鐵扣翻開,一對純金小手鐲閃瞎了眼,與普通的鐲子有區別,上面竹葉和繁華的鏤空設計別具一格,不僅好看,寓意也好,她收起來,「禮物很好,多謝長老。」
「謝什麼?你辛苦替我跑一趟慕容府,該說謝的人是我!」清道長老親切的暖眸,愈加溫和。
「那我回東院準備。」容笙端走瓷罐子,一並把帖子取走了。
慕容府的喜宴在後天,臨近前一天傍晚,容世安找來,見容笙搗鼓起刺繡這些深閨小姐沉迷的小玩意,暗暗變了眼色。「喲,太陽從東邊落的?我瞧瞧,你繡的是個啥?」
粉色帕子上,雜亂無章的線頭裹著兩團大圓陀,紅綠紫重疊交錯,實在辣眼楮。他琢磨半天仍看不出個所以然來,指著奇丑無比的半成品,「你刺繡的審美,比選貨的眼光差太多,繡不好直接去我鋪子的衣裳上裁一塊唄,何必跟可憐的帕子過不去?」
「三叔,有你這麼打擊人的?」容笙沮喪放下帕子,清道長老給的鐲子特別好,但那是清道長老的心意,不算她的。她想繡個大團圓,裹著鐲子一起送出去,無奈的是,前世今生,她跟刺繡無緣啊,這冥思苦想繡出來的東西,上不了台面,哎……她拔了針,剪了線,索性放棄。
容世安跟她的關系越來越親,說起話來不照以往帶點討好之意,如今,他們相處的方式很真實,有什麼說什麼,「小容笙,你確實不是這塊料,別折騰了啊,我帶你去長街吃宵夜?」
容笙交叉雙手,腦袋偏在肩膀肘里,癱在桌上,「累了,不想去。」這個時辰去宵夜再趕回來,明日她頂著黑 的兩只眼去慕容府丟清道長老的臉麼?
「你後來分我的三個鋪子全賺了,呆府里數銀子的日子不開心麼?因為去慕容家?」容世安試探的問。
「你怎麼知道?」容笙豎起腦袋。
容世安頗為得意,「我是你三叔,有什麼不知道?」他說著,徑直提起桌上的壺,倒了杯水,喝了數口,「清道長老把去慕容府的麻煩甩給你,真不地道,你要是煩心懶得應付,干脆別去了,反正帖子不是交在你手里的。」
容笙辯解道︰「這不是麻煩。」
容世安重重擱下水杯,隔著綿綿的桌布,杯底發出悶響。他擰眉,「怎麼不是麻煩?慕容府的男丁一個比一個橫,動輒拿拳頭武力脅迫,女眷一個比一個能說會道,侮辱起人來口若懸河,你去能有好果子吃?」
「可帖子在我這了。」她從懷里掏出來,在容世安眼前溜了一圈又塞回去,怕他搶。「不是清道長老甩給我的,是我主動想去。」
容世安一手抽在自己的腦門上,氣得肝腸寸斷,他拿任性的容笙沒轍呀,「尋常人躲麻煩躲都躲不及,你偏偏往麻煩里湊,傻不傻?」
容笙微閃的眼眶里,滿是感動,「三叔,我不去的話,慕容府要一輩子誤會我娘親介入容夫人和爹爹的感情里,輕蔑我娘親,看不起我。你想我娘親背著‘狐狸精’的罵名,遺憾一世嗎?」
「可……」容世安擔心,慕容府的人對清水靜的印象根深蒂固,容笙一個晚輩,哪能輕易撼動他們心里十幾年的成見?再說了,容清漪才是慕容府的親外甥女,他們想見的人是容清漪,不是容笙。容笙去了,恐怕會適得其反。
容笙盡是敷衍,「別可是了,三叔,我替你平了五千兩黃金的賭/債,起碼,你對我該有點信任和信心啊。」
戳到痛處的容世安底氣不足,他吞了吞喉,「誰猜到你會玩番推,瞎貓踫上死耗子唄。」話落,他忽然盯著容笙,「你硬要去慕容府找麻煩,說,是不是想見慕容家那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