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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一章】

裴徊光向一側退開一步, ——登車的路再讓開些。

「我們家蔻蔻很聰明。」老太太說。

「自然。」裴徊光應和。他知老太太這話是想告訴他,沈茴早晚會識破這出戲。不——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眼下,他覺得這法子簡單粗暴, 簡直妙極。

老太太笑著, 又接了一句︰「蔻蔻內里遠比她的外在堅強一千倍一萬倍。」

言罷, 老太太頗有深意地望了裴徊光一眼,然後扶著身邊老嬤嬤的手,登上了馬車。

裴徊光立在一側, 目送馬車離開。

馬車行駛了一段, 沈夫人立刻問老太太︰「母親,你剛剛與那閹人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沈夫人敏銳地覺察出來母親似乎並不像家中旁人那般為沈茴擔憂。完全不是責怪的意思,而是詫異。因為畢竟人人都知道老太太最疼沈茴。

老太太撫了撫袖子, 說︰「事已至此,一味的勸阻阻撓也沒什麼用處。反正蔻蔻這孩子一單拿定了主意, 旁人忤不了她的決心。」

「那也不能看著她往火坑里跳啊。」沈元宏嘆氣。

沈夫人忽然想起一事, 她好奇地向老太太詢問︰「母親,當初您比我們先知道這事兒。可那個時候您不知道他是裴徊光,還一同去了河邊放孔明燈。這……當日是什麼個情景啊?」

沈夫人實在是忍不住好奇ど女和那樣無惡不作的閹賊在一起時, 是怎麼個樣子。

老太太「嗯」了一聲,說︰「是啊。當時的確是不知道他是裴徊光, 蔻蔻這孩子撒謊,隨便拿了個名字糊弄我。還說了段特別……美好的相遇、相戀的故事。」

「啊?」沈夫人皺著眉張著嘴,臉上的表情有點夸張。她怎麼想,也想象不出自己的小女兒和那閹賊親親我我的情景。她忍不住小聲問︰「……他怎麼對蔻蔻的?凶她嗎?總不會打她吧?不不不……既然您在場, 興許那人會稍微收斂一點……」

沈夫人像是詢問母親,更像是自言自語。

老太太掀掀眼皮,用沉靜的嗓音說︰「人後什麼樣子不清楚, 我在的時候,對蔻蔻好著呢。」

「真的?」沈夫人不相信。

就連——悶氣的沈元宏也望了——來。

「啊,是啊。」老太太一本正經地說,「——蔻蔻買糖吃,買孔明燈玩,怕她冷給她穿披風。」

老太太停頓了一下,繼續說︰「蔻蔻鞋子髒了,他就跪在蔻蔻腳邊給她擦鞋。」

沈夫人手里正攥著個帕子,听著老太太這樣說,嚇了一跳,手一抖,捏著的帕子跟著落了地。她也不管什麼帕子了,仔細盯著母親,眼中滿滿不敢置信。

沈元宏亦是一臉震驚的神色。

老太太坐得板板正正的,臉上的表情說不上是嚴肅,還是尋常。反正……瞧著讓人覺得不像說謊話的樣子。

「蔻蔻嫌他沒把鞋擦干淨,不高興地瞪了他一眼。他立刻羞愧地低著頭,連聲道歉了——遍。」老太太嘆了口氣,「羞愧得都快哭了。蔻蔻不再怪他,他才高興起來。」

沈元宏和沈夫人對視一眼,夫妻兩個同時在心里想象了一下這個情景。

這……怎麼越想越覺得驚悚啊?

老太太用眼角的余光掃了一眼女兒女婿,再——目光收回來,老神在在地端坐著。編故事的人把故事當成真事兒,听故事的人也會跟著信七分。

更何況,老太太說了四件事,前面三件都是真的。那四舍五入一下,她說的大差不錯,小差不重要。

對,——以她說的是事實。

老太太端著小桌上的溫茶,喝了一口潤潤喉。

沈元宏和沈夫人沉默了很久,沈元宏才皺著眉說︰「阿茴是不是想深入虎穴,擒賊先擒王啊?」

沈夫人擔憂地望著自己的夫君︰「你的意思是,她要犧牲自己改變掌印,拯救大齊王朝?」

夫婦兩個又朝著這個方向,越想越深。

老太太皺眉听著,想了想,也沒反駁。

「我的阿茴啊……」沈夫人眼圈紅了。

沈元宏沒了主意,望向老太太,詢問︰「母親,依您看蔻蔻究竟是怎麼想的啊?」

正喝茶的老太太眼皮跳了跳——謂言多必失。尤其當你說了一個謊話時,若繼續說下去,難免要用其他謊言繼續圓下去,導致謊話越來越多,被揭穿得也就越來越快——

以,老太太不打算說這個事情了。她將手中的茶盞放下來,慢悠悠地說︰「來年就整七——歲了。」

沈元宏急忙接話︰「母親高壽。」

「賢婿啊,你可知母親高壽的秘訣啊?」老太太問道。

沈元宏愣了愣,不明白老太太為什麼突然問這個,他再抬眼望向老太太,老太太——了他一個很有意思的目光,然後她合上眼楮,教育︰「多寬心,少管他人事。」

老太太不再多說,面帶微笑地開始閉目養神。

裴徊光確保沈家去行宮見沈茴之事沒出什麼紕漏,轉身回了府邸。他走進寢屋,朝床榻走去,撿起床榻上的雪衣。

沈茴剛剛穿著打——滾的那一身雪衣。

裴徊光——身上的衣服月兌下來,換上這身帶著點沈茴身上香甜氣息的雪衣,然後握著劍下樓。

去履行他的義務。

這一身雪衣,不染透不歸。

傍晚時,宮中車隊開始啟程,去參加河神節的祭拜。

身為皇後,今日必然要與陛下同去。不僅是皇後,還有——幾位妃嬪,也跟著一同前往。齊煜年紀還小,本可以不去。沒想到皇帝平日里向來不喜齊煜,幾乎忽略掉這個皇子的存在,今日也讓她同去。

沈茴讓齊煜跟自己坐在同一輛馬車上。

從小在深宮中長大的孩子,難得出來過節,看什麼都新奇。雖然已經天黑了,可是因為河神節的緣故,燈火通明。

天上的月亮和星星也跑出來湊熱鬧,灑下溫柔的涼光。

齊煜坐在窗邊,一只小手抓著垂簾抬高一些,一雙充滿好奇的眼楮掉到了車外。她對什麼都好奇,一雙鳳眼一刻也不閑著,什麼都不肯錯——,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她滿心都是外面的熱鬧,保持一個姿勢許久,也不嫌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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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茴溫柔地模模她的頭,替她——垂簾掀開些。

齊煜這才——覺自己舉著垂簾的小手竟然已經酸了。她甩了甩手腕,不好意思地沖沈茴笑了笑。

「如果覺得冷就說一聲,穿件外衣。」沈茴將她的小手握在掌中,輕輕地攥著。

「嗯嗯!冷會說的。現在不冷!」齊煜說完,張大小嘴兒打了個哈欠,又朝外望去,好奇地瞧著外面。

齊煜現在有點後悔昨天晚上那麼晚才睡。因為沈茴給她留了功課。雖然功課並不多,可是她想把字寫得更好看一點,寫了一遍又一遍,——以睡遲了。今天中午也貪玩沒有午休,現在有點困了。

南方水多橋多,橋的種類五花八門,有些地方的橋很窄,為了不繞路。車隊再往前行了一陣,就換成了軟轎。

「小姨母,煜兒能還和小姨母坐在一起嗎?」齊煜問道。她就是喜歡坐在小姨母身邊,一點都不想自己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一頂軟轎里。

「當然好呀。煜兒不肯,都不行。」沈茴笑著捏了捏她的小臉蛋。

齊煜瞬間眼中迸出燦爛的笑容。

一路上,齊煜對外面的一切充滿了好奇,時不時還要指著外面的東西朝沈茴嚷嚷。有些東西她認識,有些東西卻是她以前在宮中沒見——的。沈茴非常有耐心地給她講著。

兩個人笑了一路。等真到了地方祭拜,就變得沒什麼趣味了。一切都要按照規矩,繁復無趣。

齊煜規規矩矩地跪拜祭祀,再安安靜靜地听著大臣念賀詞。她揉了揉眼楮,開始犯困了。她盼著祭祀快些結束,她還想回軟轎里從窗戶往路邊的熱鬧,那可比在這里祭拜有趣多了!

齊煜盼啊盼,終于盼到了祭典結束。

可是回去的路上,她已經困得不行了。她眯著眼楮望河邊的花燈,一雙眼楮越睜越小,小腦袋也成了瞌睡蟲。就在她的小腦門差點磕到轎子上時,沈茴急忙伸出手墊了一下。沈茴將齊煜小小的身子拉——來,讓她枕在自己的腿上睡。

齊煜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楮,望著沈茴,女乃聲女乃氣地喊︰「阿娘……」

沈茴模模她的頭,溫聲說︰「睡吧。」

齊煜听見了小姨母溫柔的聲音,可是她實在太困了,都沒有听清沈茴說了什麼,就合上眼楮睡著了。

沈茴拿起一件小斗篷,搭在齊煜的身上,免她著涼。

轎子里不似馬車那樣寬敞,齊煜雖小小的一個人,枕在沈茴的腿上時間久了,再遇顛簸,沈茴的腿有點麻。

在下一次車隊停下來時,她小心翼翼地起身,讓齊煜自己躺在長凳上睡著。擔心——睡著的齊煜抱回她自己的軟轎,會讓她吹風著涼。沈茴將自己的軟轎讓給齊煜,從轎子里出去,朝後面走去,坐進原本給齊煜準備的空轎子。

車隊再次出發,沈茴懶懶歪著頭靠在一側,也軟綿綿地打了個哈欠,開始犯困了。她蜷長的眼睫逐漸低垂,一雙眼楮也合上了。

外面的熱鬧聲響逐漸遠離,听得不太深切。不多時,沈茴進入到了半睡半醒的迷糊狀態。

意外——的時候,她茫然不知所措。她陷在困頓里,不知身在何處,也不知忽然發生的意外是真實的,還是夢中。

直到顛簸讓她的頭撞在轎子上,疼得她蹙起眉。疼痛也——她腦中的困倦驅離,讓她清醒——來。再听得外面的驚呼和兵器踫撞聲,沈茴徹底清醒——來。

她急急掀開轎子窗邊的幔簾往外望去,她驚愕地發現皇室的車隊已經離得很遠,跨過寬寬的河面。宮中侍衛想要追來,黑衣人堵在拱橋上,阻攔侍衛。

怎麼會這樣?

阿瘦和阿胖去了哪里?

沈茴心思飛快流轉。

不對。她坐的是齊煜的轎子。這些黑衣人想要擄走的人不是她,是齊煜!

等等……

疑惑浮現在沈茴的眸中。皇家車隊,侍衛護送。在她打盹的時候,這些黑衣人是怎麼做到成功擄走這頂轎子的?原本的車夫呢?

沈茴疑惑地朝河另一邊的皇家車隊望去。

一到了夜里,她的眼楮就看得不太清楚。偏偏今夜河神節,燈火重重,遠處侍衛手中的燈光,照出皇帝渾然不在意的表情。

皇帝的確不在意齊煜。可是遇到埋伏這種事,向來膽小的皇帝怎會是這個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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