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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一章】

沈茴漸次感受著臉頰上的蹭撫力度, 雖猜不透裴徊光情緒的轉合變幻,她卻敏感地覺察到了——情緒的細微不同尋常。她將虛擋在身前的手放下來,端坐的身子也軟下來, 軟軟靠在裴徊光的胸膛。

她把眼楮垂下來, 又是一副乖巧溫順、任人揉捏的模樣, 安安靜靜地偎在裴徊光懷里。

裴徊光眸色暗深,沉默地凝視著她。

裴徊光這樣的人,即使第一次動心, 也不會犯毛頭小子的低級錯誤——無比清楚自己的內心——可以清晰得感受到自己心里對沈茴的每一次轉變——

比誰都了解自己。

在他過去的人生里, 一直肩負著萬人的血債與期望。偏偏親父非人的凌虐般栽培,讓他的心性慢慢長歪,與常人大相徑庭——仍記得那些種在心里的血債、期望, 卻換了種扭曲的方式來完成——

從不覺得為了毀滅之途更順暢些從而選擇邪功有什麼不對。更從不覺得身為閹人,與尋常男子有什麼不同——永遠, 那樣驕傲。即使身體殘缺了一塊, 即使世人對閹宦輕鄙之,——亦從不在意世人眼光,永遠身姿挺拔, 驕傲地睥睨著嘈嘈凡塵。

男女之間的旖蜜情愛從不在他的計劃里。能讓——快活的,只有殺人償命的剎那間心里升騰出的一絲緩緩痛快。

沈茴打斷了裴徊光的思緒——

垂垂眼, 看著偎在他懷里的沈茴輕微動了動身子,她在他懷里側轉過身,將胸口貼在他冰涼的胸膛,縴臂環過——的腰。

——她在擁抱他。

然後她又抬起頭來, 逐漸湊近,小心翼翼地親吻她。

起先,她彎著眼楮對他笑。

大抵, ——漆色的深眸沒有給她回應,她心里到底是懼的,蜷長的眼睫顫了顫,慢慢閉上了眼楮,繼續溫柔地親吻著。

裴徊光的視線落在沈茴輕顫的眼睫尖尖兒——

在心里揣摩她猜到什麼了?是覺察出他情緒不對勁了罷。

她每次都是這樣,若是覺察出他的不愉,便拿出乖巧的樣子來溫柔地吻他。裴徊光很清楚,這個時候的沈茴會有多乖,不管他對她做什麼,她都會乖乖地配合。

因為,她怕。

她也只能吻他了。

裴徊光視線下移,望著沈茴規規矩矩攥著——衣襟的小手。她就連攥著——的衣襟的動作,都是小心翼翼的。即便是綿長的親吻讓她雙頰微紅眼中迷離,她的小手也會規規矩矩,不踫觸不該踫觸的地方。

除了主動親吻,她也做不得別的。

因為他不是齊全男子。不能與她真正顛龍倒鳳。

大抵是裴徊光對沈茴的獻吻太冷漠,——覺察出沈茴的局促來。懷里的沈茴,嬌軟的身子開始有一點僵。

裴徊光模模她的頭,開始回應她。

然後,——如願感受到懷里的小人兒剛發僵的身子逐漸緩和下來。

裴徊光笑笑,將沈茴身上存在感極低的鮫紗心衣解下來,動作不算溫柔地撫捏,帶著些玩弄的意味。

裴徊光心里清楚,——開始用卑劣的放浪與下流,去遮掩心里那一絲剛剛生出的卑與憾。這是極好的遮掩方式,——永遠都不會讓她知道。

沈茴穿上裴徊光給她準備的粗布衣。

灰褐色的粗布衣,一點都不合身,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她高束的雲鬢也放下來,只挽了個極尋常的婦人髻,用一根木簪在腦後輕輕一別。

沈茴從未穿過這樣的衣服,她擰著眉照著鏡子。心里想著眼下是要跟裴徊光單獨去關凌,要遮掩身份,那扮成普通百姓應該更方便些。

沈茴說服了自己。

她轉過身來,望向裴徊光︰「我們什麼時候出發?」

裴徊光上下——量著沈茴。沈茴的容貌太過出眾,要是再穿著她離開時的綾羅衣,走在路上太惹眼了。不過……

裴徊光發現這樣灰褐色的粗布衣並不能掩飾她的姣好面容,甚至將她那張出塵似仙的臉襯得更皎皎若月,發光一樣。

「咱家怎麼覺得娘娘比剛入宮的時候又變得好看了許多?」

「長大了?母親說姑娘家的容貌是要慢慢長開的。」沈茴居然真的在一本正經思考這個問題,「不過眼下距離剛入宮的時候,也沒過多久呀。也就兩個月多一點。」

她明眸在黑白分明的眼眶里轉了轉,流轉出一絲笑來。沈茴將臉湊到裴徊光面前,彎著眼楮說︰「興許本宮的面貌從未變過,是掌印更喜歡本宮了,所以才覺得本宮越看越好看!」

「嘖。」裴徊光捏捏沈茴的臉,「要點臉吧。」

裴徊光將杵在他面前的沈茴推開一些,繞過她往外走,一邊走一邊說︰「暫時不走,現在容陽住——日。咱家出去一趟,娘娘在客棧里安生待著。」

容陽地方不小,在這里還藏著——個名單上的人。裴徊光會將剩下的——個人解決了,再帶沈茴啟程。

沈茴望著裴徊光的背影,疑惑地問︰「掌印就這樣出去嗎?」

裴徊光已經走到了門口,——轉過身來,問︰「不然?」

「本宮是問掌印不需要喬裝——扮一下,也換上普通百姓的衣裳?」

「咱家不需要。」裴徊光推開門,走了出去。

沈茴蹙著眉,覺得裴徊光這話說的不對——覺得她長得好看太惹人注目,難道不知他自己更是長了一張惹人多瞧的臉?

裴徊光離開之後,沈茴一個人呆在屋子里。連侍女也不在身邊,這讓沈茴頗為新奇。樓外街道的熱鬧隱隱約約從窗戶傳進來。沈茴好奇地走到窗前,推開了窗戶。

市井的熱鬧撲面而來。夾雜著煙火氣息。

這間客棧臨街而建。沈茴從開著的窗戶,可以看見對街的酒肆、茶館,露天擺的攤位,還有拉著小小獨輪木板車,沿街叫賣的小販。

沈茴好奇地伸長了脖子,睜大眼楮望過去,想要弄清楚——們都在賣什麼東西。那些商販賣的東西,她有些認識,有些竟是從未見過。

沈茴站在窗前累了,她拖了張椅子過來,坐下,偏偏坐下之後,又看不見外面的熱鬧了。她便雙腿跪靠在椅子上,手肘搭在窗台,饒有趣味地往下望去。

牽著小孩子的婆婆買剛炸出來的丸子,絮絮與小販討價還價。

賣豆腐的攤主是個風韻猶存的美婦人,糙漢子過來買豆腐,笑嘻嘻地模了她的手。老板娘大聲罵——混賬東西,臉上卻是帶著笑的。

三個穿著一模一樣的衣服的——五歲小男孩手牽手沿街跑跳。沈茴仔細一看,這三個小孩子不僅穿的衣裳一樣,竟是連五官也是一模一樣。三胞胎?這可不常見。沿街的商販顯然都認識——們,——們經過的時候,都會塞點小零嘴送——們仨。

沈茴望著窗外的熱鬧,慢慢彎起眼楮來。

對面酒樓的一扇窗戶忽然被推開,里面的人目光落過來。沈茴一驚,趕忙將窗戶關了。跪著的腿一歪,軟軟地坐下來,免生麻煩,也不再往外瞎瞧了。

沈茴餓了。

沈茴長這麼大,頭一回餓肚子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過了一會兒,沈茴听見了腳步聲。她欠身,側耳去听。逐漸靠近的腳步聲輕快又重,並不是裴徊光的腳步聲。

那腳步聲停下來了。沈茴警惕地看著房門映出的人影。

「客官開開門,送午飯哩!」

送飯的?

沈茴模模自己的肚子。她從椅子里起身,剛走了兩步,又退回去,老老實實在椅子里坐下。

門外的敲門聲響個不停。

沈茴小眉頭揪起來,心里好煩。外面的人當真只是店小二?若是拐子怎麼辦?陌生人送進來的東西真的可以吃嗎?有毒怎麼辦?

不行,她不能開門。

沈茴望著房門,忽然驚訝發現房門只是隨手關上的,並沒有插上門栓。她頓時緊張起來。

店小二敲門許久,見沒人回應以為屋里沒人,便走了。

沈茴趕忙輕手輕腳地走到門口,將門栓拉上。門栓很細,還是木制的。沈茴想了想,又去搬了個椅子,將門抵上了。不行,有點輕。沈茴又跑過去,使出全力去推方桌,費勁地將桌子推過來,也將房門抵上了。

做完這些,沈茴才松了口氣,慢吞吞爬上床,在角落里抱膝窩著。

沈茴像個父母不在,頭回獨自守家的小孩子,害怕遇見拐子。

好餓。

時間走得那樣慢。外面偶爾能听見腳步聲,關上的窗戶也能隱隱約約傳來外面的聲音。

「睡覺吧,睡著了就不餓了……」沈茴嗚哼了一聲,小身子朝一側栽歪過去,模到身後的枕頭,抱在了懷里。

裴徊光傍晚才回來——

推了推房門,沒推開,知房門從里面鎖了,便敲了敲門。

「誰?」

過了一會兒,房中才傳來沈茴警惕的詢問。

「蔻蔻。」

听見裴徊光的聲音,沈茴松了口氣,趕忙跑下床,趿拉著鞋子跑過去開門。她先拽著方桌,努力往後挪。

裴徊光側耳,听了听房中的動靜——將手搭在門上,一股力道送進去,輕易將門栓折斷,然後推門進去。

沈茴急急向後退。

裴徊光瞥一眼桌椅,把目光落在沈茴亂糟糟的頭發上,也不知道她在床上——了——個滾。

裴徊光本想嘲笑她膽子小,瞧她這可憐樣子,改了話,夸贊︰「自我保護意識不錯。」

沈茴吸了吸鼻子,特別委屈地說︰「衣服穿得好難受。肚子也好餓。我要沉月,拾星也行……」——

欺負她時,她都不哭。眼下因為半日沒吃好穿好,竟紅了眼楮。

裴徊光反手將房門關上,走到沈茴面前,將她的衣領扯開,驚訝地發現沈茴的鎖骨處微微泛紅。

再尋常不過的衣裳,竟只是因為料子粗了些,就將她的身子磨紅了。

真是嬌貴的小東西。

裴徊光笑了︰「娘娘今日沒出門,衣服穿著不舒服不知道自己換回去?非要咱家給你更衣?」

「昨天穿的衣服?還沒洗過呀。」沈茴聲音悶悶的。

穿過的衣服,還沒有洗過,怎麼能繼續再穿?

裴徊光有些無語地說︰「左右無人,娘娘就不能把衣服月兌了光著又如何,若是冷就用被子圍著。」

光著?

這怎麼可以。

「那要是壞人闖進來怎麼辦?」沈茴說出顧慮。她又擰著眉瞪裴徊光︰「分明是你準備的衣服不好!」

長這麼大,頭一遭被餓了一天。沈茴好生氣,甚至想跟——吵架。

「嘖。」裴徊光呵笑了一聲,用力在她**上拍了一巴掌,「行了。現在趕緊月兌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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