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沈茴讓沉月重新淨了臉, 描了妝。
「娘娘……」沉月眼楮紅紅的,明顯哭過。
沈茴剛剛的確被裴徊光嚇到了。她望著銅鏡中的自己,伸手模了模自己的臉頰。這里, 裴徊光剛剛曾溫柔地撫過, 也曾面無表情地拿筆畫了叉。
沈茴收了收心思, 反過來安慰沉月︰「沒事了。掌印……就是那個樣子的,他唬人的。也沒真的傷我什麼……」
她本是想安慰沉月,說著說著, 反倒是半信半疑地安慰了自己。
沉月努力擺出笑臉來, 說︰「娘娘,快子時了,我們得回前面了。」
沈茴點點頭, 帶著沉月從偏殿出來。
坐在正殿愁容滿面的麗妃趕忙迎上去。
「麗妃不同去嗎?」沈茴神色如常,讓人瞧不出任何端倪。
「臣妾有——不舒服, 也不愛熱鬧, 就不往前面去了。」麗妃也換上——張笑盈盈的臉,收起原本的愁緒。
沈茴本就是隨口邀約,麗妃不去, 她也不多說,帶著沉月往前面去。
「恭送娘娘。」麗妃微微屈膝。
麗妃望著沈茴走遠的背影, 微微皺起眉來。她因為出身,知道宮中妃嬪都不喜歡她。若是以前得寵的時候,她必然得陪在皇帝身邊,可皇帝身邊的女人換了又換, 如今和她同調調的山音更得陛下歡喜,麗妃已不如之前那樣受寵。她這樣的出身,——遭了冷待, 旁人更是看不上。
所以今日的年宴,她只是過去點個卯,就尋個借口離——了。要不然,她留在宴席上,自己不痛快,旁人也不痛快,沒有必要。她早就沒有家人了,對除夕守歲這樣的節日也沒什麼——觸,只和身邊的——個小宮女小太監同桌吃吃飯罷了。
所以,裴徊光扶著沈茴過來借偏殿歇息的時候,她才會在宮中。
沈茴被裴徊光扶著邁進芙蓉閣的時候,旁人瞧不出什麼不尋常的地方,偏麗妃是從那樣的地方出來,對各種稀奇古怪的「妙藥」都有接觸。是以,她敏銳地猜測了皇後娘娘恐怕……
她被自己這個想法驚住了。
皇後娘娘因身體不適借偏殿歇息,沒有請太醫,反而是掌印留在偏殿中許久。這連起來,就不由讓人多想了。
但是沈茴神色太尋常了,又讓麗妃懷疑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沈茴到了永歲殿,立刻感受到了新歲的熱鬧。人群的歡笑比她離——前還要多。煙火一束束升起,四處都是歡聲笑語。
沈茴感受到了年味。
她先去見了沈家人。
「阿茴,是不是不舒服了?怎麼突然離——那麼久。」沈夫人——臉擔憂。桌桌都是歡聲笑語,偏沈家一直記掛著忽然離席的女兒。
「我沒事。只是昨天晚上沒睡好,有——困。躲躲懶罷了。」沈茴溫溫柔柔地解釋。
沈茴從小就是個乖孩子,從來不說謊。她這樣說,沈夫人便信了。沈夫人繼續問︰「那你怎麼喚裴……」
沈霆打斷母親的——︰「母親,快子時了。蔻蔻現在是皇後,不能總拉著她說——,她還有事情。」
沈夫人怔了怔,趕忙點頭,只是那雙望著女兒的眼楮滿滿都是不舍。
「我陪蔻蔻往前頭走——會兒。」沈霆說。
沈元宏點點頭,拉了拉想挽留的夫人。
沈茴與沈霆——同沿著璃雅水往前面去。
「蔻蔻……」
「哥哥,我挺好的。」沈茴直接打斷哥哥的——,抬起臉來,彎著眼楮對哥哥笑。
沈霆壓了壓情緒,將——個方方正正的小木盒遞給沈茴,說︰「你嫂子身體不舒服今日不能來,鳴玉也留在家中陪她了。這是她親手給你做的女乃糖。」
沈茴將小木盒推開,望著里面一粒粒小白兔形狀的女乃糖,真——笑了出來。她捏了——塊女乃糖來吃,彎著眼楮說︰「嫂子總把我當小孩子呢。」——
塊糖還沒吃盡,沈茴便看見裴徊光獨自一人站在遠處的璃雅水旁邊,望著水面飄著的花燈。好像所有的熱鬧,都與他——關。又因為他在這里,旁人都盡量遠離。
「哥哥回吧。」沈茴說。
沈霆也看見了遠處的裴徊光,他眯起眼楮來,夜色藏起了他眼底的情緒。
「哥哥,去陪父親和母親吧。」沈茴又說了——遍。
沈霆這才收回目光,望著沈茴點點頭,語氣也柔和︰「有事不要自己擔著,告訴哥哥。」
沈茴笑著點頭。
沈霆又看了——眼遠處的裴徊光,才轉身離開。
沈茴垂著眼楮,望著自己被風吹拂的裙擺,臉頰上浮過裴徊光握著眉筆劃過時的觸覺。她硬著頭皮朝裴徊光走過去。
——總要先哄了這瘋子,可別讓他真的找俞太醫麻煩。
「掌印獨自在這里賞河景?」沈茴走過去,距離裴徊光——步之遙,她也側轉過身去,望著波光粼粼的水面飄著的盞盞花燈。
裴徊光沒開口,甚至連看都沒看她一眼。
正僵持著,齊煜從遠處跑過來。他喊著「小姨母」,去拉沈茴的。
臨近子時,煙火越來越多,——片嘈雜。
齊煜扯著嗓子大聲說︰「小姨母別忘了許願!」
「好。」沈茴模模他的頭,笑著地將——粒兔子女乃糖塞給他吃。
這是習俗。
子時到來時,煙火漫天,花燈璀璨,閉上眼楮誠——許願,定會——想事成。
守鐘宮人在子時到的那一刻,敲響宮鐘,低沉的聲音在整個皇宮中緩緩蕩開。前——刻還熱鬧非凡的永歲殿頃刻間安靜下來。信的,都閉上眼楮誠——許願。不信的,也微笑著沉默下來,留下大片的安靜時刻。
「小姨母快許願!」
齊煜說完,自己閉上眼楮。
「好。」沈茴彎唇,她望著隨水波飄動的盞盞花燈,閉上眼楮誠——許願。
齊煜偷偷看了沈茴一眼,又閉上眼楮,在心里——聲地說︰希望將來不管發生什麼事情,小姨母都不會對我失望。
裴徊光轉過頭,望向沈茴。
清風溫柔地吹拂著,沈茴面朝璃雅水,誠——許願,許久不曾睜——眼楮。
裴徊光冷哼一聲,——沈茴睜——眼楮,他——口︰「娘娘許了什麼願?」
沈茴猶豫了——下。她剛剛許了好些願望,顯然其中很多願望不大方便對裴徊光說。于是,她便只說了——條︰「希望新的——年將身體養得結結實實的。」
裴徊光頗為一言難盡地看著她。
就這?
沈茴問︰「那掌印可有許願?」——
出口,沈茴自己都覺得好笑,像裴徊光這樣的人,應該是不會許願的吧。
「咱家從未許願過。不過既然娘娘希望咱家許願,那就許一個。」裴徊光頓了頓,「願天下大亂、伏尸百里,該死的——個都逃不掉,不該死的死得痛快些。」
沈茴檀口微張,怔怔望著裴徊光。
瞧著她這樣,裴徊光這才——滿意足。
伏鴉從遠處走過來,稟——︰「掌印,錦王已在摘星亭候著了。」
摘星亭建在璃雅水旁的假山之上,地勢極高。
裴徊光作勢就要走。
「掌印!」沈茴喊住他。
裴徊光勉為其難地回過頭瞥她,問︰「娘娘又缺伺候了?」
沈茴抿唇,有——不自然地移——了目光,她低聲問︰「掌印真的要幫錦王稱帝嗎?」
裴徊光沒理她,走了。
錦王听說裴徊光要見他,立刻帶著小廝趕來了摘星亭。听著煙火爆竹的嘈雜聲音,他——情有——復雜。
三日後,他真的會登基為帝嗎?
這有——不敢想。可他又——想到,今上那個德行都可以當皇帝,他為什麼不行?就算他沒有明君之智,但比起皇兄,除了女人少——,再沒有比不過的。這麼——想,他——里舒坦多了。
可不知道為什麼,他——里很不安。沒緣由的不安。
裴徊光緩步拾階而上,登上摘星亭。
「掌印,這個時候見本王是有什麼急事?」錦王擺著笑臉。他——里不齒對——個閹人諂媚,可又明白大事能不能成全看三日後裴徊光幫不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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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徊光沒答——,反而是慢悠悠地說了句︰「咱家從不殺姓齊的。」
錦王笑著說︰「掌印說笑了。皇兄即使退位,也該好好養著。」
裴徊光沒看他,隨意擺了擺——,道︰「轉過去。」
然後,裴徊光——腳踹了過去,直接將錦王從摘星亭踹下去。錦王的身體撞在山石上,又彈開,跌進璃雅水,激起巨大的水花。
因子時許願,整個永歲殿仍沉浸在安靜寧和里,巨大的水聲那樣明顯,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茫然望過來。
伏鴉呆滯地望著這——幕,連反應都忘了。他印象中的掌印就算是殺人都是斯斯文文的。這……至于嗎?
裴徊光陰著臉,扯了扯潔整的衣領,吩咐︰「去,看那狗東西死了沒。」
伏鴉這才回過神來,——路小跑著下去,把水邊的錦王拖出來,大聲回——︰「稟掌印,還有——口氣。」
裴徊光——躍而起,從摘星亭跳下去。走進璃雅水,拎起錦王的後衣領將他的頭往岸石上撞。
「狗東西,咱家的寶貝你也敢肖想!」
激起的水浪打濕了裴徊光的衣服,水珠濺落在他陰惻惻的臉上。
這處的動靜實在不小。有人捂住了小孩子的眼楮,不準去看這樣殘忍的——幕。
隔得遠,又是夜里,縱使煙火盛漫天,也看不清那個被打的人是誰,可裴徊光的身影倒是極好認出來。
沈茴知道那個是人錦王。她站在璃雅水邊,怔怔望著遠處,甚至不由自主往前小跑了兩步。
「娘娘!」沉月出聲提醒。
沈茴腳步停下來,听著風吹河的聲響,壓著被風向後吹起的披帛,長久地凝視著遠處裴徊光的身影。
血腥味讓裴徊光作嘔。他松了——,讓錦王的尸體飄在水上。
王來從遠處快步趕來,用斷了指的——,給他遞上帕子。
裴徊光沒接。
他從璃雅水里走出來,吩咐︰「剁碎了喂狗。」
「是。」伏鴉領令。
裴徊光抬抬眼,望向遠處的沈茴,和她望過來的目光相撞。他的眼里浸了——點璃雅水,有點難受。他停下腳步,伸手,——王來遞上帕子。然後他認真地擦手上沾的水和血。
他改了口︰「收拾干淨送到滄青閣去,咱家自己剁。」
伏鴉愣了——下,才再應——聲︰「是!」
「怎麼了?怎麼了?怎麼了?」皇帝衣衫不整地從遠處跑過來,伸長脖子朝摘星亭張望著。
立刻有小太監跑過來,顫著聲稟——︰「掌印把錦王給砸死了!」
皇帝愣了半天,樂了。
嘿,這倆內訌了!掌印不幫錦王搶皇位了!他可以繼續當皇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