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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晚上時,蘇老爺子和蘇大娘才帶著陳小寶兒到了家,老的小的都一臉高興。小寶兒更是滿載而歸,不僅衣褲都是嶄新的,還穿上了雙干干淨淨的白底黃布虎頭鞋,戴上了個中間瓖著綠珠子的黑帽,左手一個撥浪鼓,右手一串吃了一半的糖葫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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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紅玉見了便道︰「伯伯,嬸嬸,你們帶他出去玩一玩就好啦,給他買這麼多東西做什麼呀?」蘇老爺子還在抱著小寶兒不肯放︰「你家小寶兒人可機靈討喜,嘴巴又甜,一口一個爺爺女乃女乃,哈哈,我和老太婆本就喜歡小孩兒,便認了他作干孫子。」

陳小寶兒听到這里,努著嘴,往蘇老爺子滿是皺紋的臉上親了一口︰「爺爺給我買糖葫蘆,比我親爺爺還親 !」秦紅玉面色一變︰「小寶兒,可不許胡說。」蘇老爺子也道︰「嘿,你小子這是有女乃便是娘啊,爺爺知道你和我親,但以後可別說這種話啦。」

蘇大娘問秦紅玉︰「你帶了孩子出來,公公婆婆也放心啊?」

秦紅玉聞言眼楮一濕︰「我相公走的那年,家鄉鬧了荒,冬天斷了糧,他留下的錢半個冬天就花完啦。小寶還沒斷女乃,我出不去家,公公婆婆便每天去山上挖野薯來給我們吃。哪知鬧了大雪災,他倆都凍死在了山上。小寶兒那時候不會說話不會記事,對他親爺爺親女乃女乃全沒印象。」

蘇老爺子和蘇大娘一陣唏噓。蘇大娘抱了抱秦紅玉,說︰「你可真是個苦命人哩,沒找到你男人前,就把蘇家當你自己家,可千萬別見外啦。」蘇老爺子頗有不忿︰「父母在,不遠游。你老公是個混賬人,等找到他,我非得教訓……不,教育他一頓不可。」他們二人雖是初時听了秦紅玉說她男人在天京發達了才接納的她,但還沒一天的相處,已經喜歡上了這個堅強懂事的女子和她聰明早慧的孩子。

後院之中,兩道身影一陣上躥下跳,不亦樂乎。

洪辰右手碎清風,左手逐流光,想練出一套使用兩柄刀的刀法。上次在天威將軍府見了「神女刀」榮蓉將一對陰陽兩儀刀使得極為流暢優美,便欲效仿,但耍弄了一陣子,發現左邊的刀和右邊的刀常配合不上,經常互相阻礙,幾番之後,非但沒練出順暢動作來,反而使得兩把刀彼此磕踫了許多下,不由有些懊惱。

季茶卻拿著鐘駝子的蛇劍舞得劍風四起,只覺這把劍雖奇形怪狀,卻無比契合自己武功路數,越用就越是順手。使用蛇劍,每做出一個動作,不自覺地就要牽引全身內力流淌,乃至于在舞劍過程之中,連自身內功都有所精進。

蘇良景忽然走到了院里,二人見他到了,各收起手中刀劍。季茶問︰「吃過啦?」蘇良景點頭︰「吃過了。今晚就把短劍鍛打好。」季茶從懷里拿出被布帛裹住的短劍,遞給他,並說︰「今天你家茵茵來找你啦。」蘇良景一臉木然︰「我知道。你們說話時我醒著,她說的每個字,我都听得清清楚楚。」

「所以你打算什麼時候去找她?」

「我不會去找她。」

「但她似乎篤信你一定會去。」

「哼,我永遠不會去。」蘇良景又一伸手,「把消愁也拿出來,我鍛打中,若能觀察大師作品,取得效果說不準要更上層樓。」

季茶見蘇良景現在說話遠沒從前客氣,心想,這家伙肯定是受了胡茵茵的刺激,那女人有把沒什麼見識的男人迷得神魂顛倒的本事,男人若看清她真面目,心理承受不住,也屬正常。便也沒故意跟他挑揀是非,把消愁從身上解了下來。

蘇良景帶著短劍和消愁進了棚子,將消愁放在高處架子上,又把短劍放進了爐火。手上握緊了鐵錘木柄的一剎那,蘇良景雙眼精光四射,仿佛換了一個人一般。

乒乒乓乓的錘擊聲響起,洪辰站在棚子外,端詳著蘇良景沁出越來越多汗珠的臉,發現這個平日中總一張苦悶臉的人,竟有如此認真的一面,似乎唯有在此刻,他才能忘記終日困擾著自身的各種憂郁與惶恐,將全部身心投入到鍛打兵刃這一件事當中。不由有些羨慕︰我也時常惶恐,不知道未來該怎麼辦,但除了慢慢不去想以外,找不到任何措施來應對。他卻能靠著去做一件事,瞬間把所有不好的情緒都給遺忘。

蘇良景鍛打整夜,洪辰與季茶一直在旁邊,時而注視著他,時而擺弄手中兵刃。期間,秦紅玉還到後院給三人送來洗淨的蔬果和溫熱的飯菜,並說︰「昨天晚上我睡太熟啦,才沒給你們送吃的,千萬見諒。」

洪辰問秦紅玉︰「大嫂,你老公是個什麼樣的人?」

秦紅玉說︰「相公是我們老家最英俊瀟灑,武藝高強的人。」

洪辰說︰「我是問你老公性格怎樣。和蘇大哥比起來,又如何呢?」

秦紅玉臉上微微泛起了紅,小聲對洪辰說︰「蘇大哥雖是個心腸不錯的善良人,但是在我眼里,還是遠不及我相公。我相公他不僅和蘇大哥一樣心地好,還很溫柔體貼,經常跟我說濃情蜜意的話。他追求我時,還不識字,但知道我喜歡詩句,便去找先生學,花了半月時間,竟抄了一首工整的詩送我。所以盡管父母有些反對,我還是嫁給了他。相比起來,蘇大哥像個悶葫蘆,我相公卻實在教人喜歡。」

洪辰道︰「那你老公其實也很幸運,你是真的很喜歡他。」季茶在旁邊說︰「這是秦大嫂人太好,心太善。我若是秦大嫂,家里男人敢跑出去不回來,我坐上十年驢車也得找到他。他要是外面沒人就罷了,要是外面有了人,我就一刀砍了他狗頭,再抱著他狗頭改嫁,讓他看著我和新男人入洞房。」

秦紅玉忽嘆了口氣,說︰「其實我相公有了新歡又有何妨?只要能給我留一個位置,我就心滿意足啦。我相公是天下一等一的好男人,會有許多女人喜歡他。他愛這個,愛那個,都無所謂,只要還愛著我,我就夠啦。」

季茶听得連連搖頭︰「男人的嘴,騙人的鬼。你可別信他們嘴里的話,真是啥都能講出來。」秦紅玉又笑了︰「大俠,你這話講的,和你不是男人一樣。」季茶反駁道︰「我怎麼不是男人?正因為我是男人,才知道男人都抱著什麼歪心思,有多可惡。」

秦紅玉說︰「別的男人或許會花言巧語騙人,我相公絕不會。他出身貧寒,自小獨立堅強,在深山老林里模爬滾打,是老家那邊最優秀的獵人。娶我過門後,又靠著我從家里帶去的幾頁殘破武經,練出了一身好功夫,連城里的武師們都不是他對手呢。那年他臨行前,戴上了我送的紅狐圍脖和紫貂大衣,用長槍在雪地上寫了闕詞留給我。」

洪辰問︰「什麼詞?」季茶說︰「這還用問?情詞啊。」

秦紅玉道︰「那是我最喜歡的一闕詞。‘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痴兒女。君應有語︰渺萬里層雲,千山暮雪,只影向誰去?’相公這是說,我與他就像一對比翼雙飛,生死相許的鴻雁,如果一方去了,另一方便會覺人生再無所依。」

季茶不置可否地一笑,轉身再去舞劍了。洪辰卻對秦紅玉說︰「我倒很想看看,被你說得這麼好的一個男人,到底是什麼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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