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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行微上前說︰「二位今夜奔波勞累,實在辛苦。請先去偏房休息一宿,明日我們一起出發。」接著吩咐小道士帶季茶和洪辰離開。

等他們走後,陸行微才向江汀講出疑慮︰「這兩個年輕人,我總覺得不是很對勁。他們到底是什麼人?」

江汀說︰「他們究竟是什麼人我也不知道,但無疑能幫上忙。」

「真的?」陸行微依然滿月復狐疑,「可他們年紀是這樣輕,武功又能高到哪里去。」

「那小姑娘已能算年輕人里極厲害的,內功造詣到了第四境,一身武功很有靈性,那小兄弟更厲害的很。」江汀憶起密洞里,似乎根本沒學過掌法的少年,只學了幾句大力神掌的口訣,就震開了數千斤的石地,可見內力底子極強,而那擄走自己的惡人,極擅長在黑暗中戰斗,手拿古怪寶劍,卻敗在了少年一把菜刀之下。

「但願罷。」陸行微還是不大相信兩個年輕人能厲害到哪里去,只以為是擄走師妹的惡人身上有傷才被他們趁機佔了便宜,嘆了口氣,說,「唉,我們還得去找追風宗內的師叔師弟們商議此事,也不知他們態度如何。」

江汀點頭道︰「師叔師弟們都當初是被黃笑生排擠走的,一定心有不甘。我見這追風宗里很是清苦,若能重建風光門,他們也可重享當初的待遇。這次義理都在我們這邊,只要武力上不輸,便可十拿九穩地拿下黃笑生。」

「嗯。」

陸行微覺得江汀固然說話極有道理,但形象竟變得陌生起來,不禁悵然失落。

回憶里師妹天真爛漫,臉上總會浮現少女嬌羞,如今卻思慮周到詳備,情緒平復後甚至冷靜的有些可怕。人還是那個人,但性格早就被歲月和境遇磨的看不出當年模樣。

頭一轉,看向屋里的銅鏡,只見當年意氣風發的少年,已成了兩鬢斑白的頹然道士,由不住起了一聲暗嘆︰伊人如此,自己又何嘗不是?

道觀後面一間偏房里,洪辰對著油燈端詳起菜刀,見刀刃被磕出了不少坑窪,刀身還裂了一條大縫,放下刀,皺眉說︰「這些刀一把都用不住。用過的刀里,還是冷靜刀最好,就是太大了些。」

「切。你哪是想冷金刀,分明是想那個王麗鳳。」季茶挑著眉說,「你要是擔心她,就去找她啊。嘖,可惜人家有鄭師兄,齊師兄,全都比你高比你富比你帥哩。」

「我想她做什麼?查神醫那麼厲害,她傷勢早好了 。」洪辰漸漸發覺,但凡自己提到某個女人相關的東西,季茶總要說幾句奇奇怪怪的話,便主動岔開話題,說,「這幾日總有些問題困擾著我。」

季茶有些驚奇︰「喲,你連腦子都沒有,竟還有問題困擾?跟我說說。」

洪辰說︰「你不是說自己是皇天教教主麼?」

「我本就是皇天教教主,只不過這身份極為隱秘,非信任之人不可告知。」季茶說到這一擺手,「我是相信你才跟你說了這層身份,外人就不必知曉了。」

洪辰接著說︰「幽冥鬼掌,只有皇天教的人會,而王遠威是被會幽冥鬼掌的人殺的,王麗鳳也是被會幽冥鬼掌的人傷的。你說有人在栽贓嫁禍你,可栽贓嫁禍你的人,不也是皇天教的人麼?你是教主,他是教徒,教徒為什麼要害教主?」

季茶一怔,隨即解釋說︰「八成是有外人不知從哪里偷學了幽冥鬼掌,兩成是有不肖教眾想謀權篡位!」

洪辰又說︰「查神醫問你白無常在哪里的時候,你分明是知道的。」

季茶馬上反駁︰「胡說什麼?我哪里知道!當時不都說了麼?皇天教人數眾多,分布廣泛,近些年彼此失聯。我哪能就認識他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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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辰道︰「我當時對你的話半信半疑。查神醫講往事的時候,他自己陶醉其中,沒注意到你神情變化。但你第一次听到白無常這三個字的時候,很明顯臉頰的肉抽動了一下,說明你起碼听過這個名字,對此人有所了解。」

「我听過名字,就代表我知道她在哪里麼?搞笑。」

季茶從鼻子里出氣,笑了聲。

「所以說,我當時半信半疑,現在卻覺得,你九成是知道的。」洪辰繼續說,「那會兒你背著黃夫人,她說你是皇天教人的時候,曾說過句話‘專殺皇天教的人,剁了他們腦袋當球踢’。我總覺得此話熟悉,慢慢地想,回想起來,查神醫講遇見白無常的時候以為她是女菩薩,白無常隨後說了句‘我專門殺女菩薩,剁了她們腦袋裝水喝’。」

季茶手心冒起了汗,反問道︰「這又怎了?人說的話,還不能相似麼?」

洪辰說︰「每個人在和其他人朝夕相處的時候,都會不自覺地受到那個人的改變,程度或重或輕。賣魚強經常和掌櫃呆在一起,脾氣慢慢變好了,欺負我和師父的次數變少,這是性格上的轉變。習慣上有種改變,是口癖,那種反駁的話很少有人說出來如此像的句子,說明你極有可能和白無常共處過一段時間,沾染了她說話的習慣。」

季茶悚然一驚,禁不住站起︰「你是洪辰麼?」

洪辰有些錯愕︰「當然——你說是就是,不是也不是,這個名字本就你取的。」

「你一直在隱藏自己,跟我裝呆賣傻?」季茶不敢相信,這個一條一理把事情分析得如此清楚的人,和平日傻乎乎的洪辰是同一個人。

「我從來不呆也不傻。」洪辰望著季茶,說,「只是我常常想的多而說的少,又對這花花世界了解不多,才犯了許多錯。但犯錯並不等于蠢,對罷。」

季茶又憶起初遇洪辰的時候,一個能追得自己無處可藏的家伙,當時可把自己嚇了個夠嗆。只是後來和洪辰相處時間多了,總覺得他有時表現得過于單純無知,心底漸生輕視。

仔細想來,洪辰許多舉動看似呆蠢,但對于一個幾乎沒接觸過江湖的人來說,犯這些錯誤實屬正常。至于現在,也並非露出了什麼深沉心機,而是把想了許久才想清楚的事情說了出來。

只是突如其來的形象反差,委實讓季茶嚇了一跳。

季茶松了口氣,說︰「你這些問題,的確質疑合理,但我可以選擇不回答。」

洪辰點頭道︰「好罷,等什麼時候願意和我說了,你再講也好。」

這時外面忽傳來敲門聲,季茶終于不用直面著洪辰了,過去開了門,見是黃夫人江汀捧了些衣服靴子站在門口。

江汀柔聲說︰「我見兩位英雄身上外衣都有不少破損污濁,特拿來兩身干淨道袍來讓兩位英雄換上。」

「謝謝黃夫人。」

季茶接過了道袍和靴子。

「唉。」江汀嘆息一聲,道,「以後莫要叫我黃夫人了,黃笑生這狗賊,不配做我相公。你與我女兒差不多大,喚我江姨便好。」

季茶點頭︰「好 ,江姨。」

「那我先走了,你和另外那位小英雄好好休息。」

江汀告辭離開。

季茶合上門,把道袍和靴子分給了洪辰一套,說︰「這娘們還真是心機,說是讓我們換身干淨衣裳,實際就是讓我們扮作追風宗的道士,白天藏在人堆里不引人注意。她分明已對咱們身份起了疑,卻又裝作真把咱們當成御劍堂的人。」

「有句話,叫‘看破不說破’,應該就是這種罷。」洪辰說,「她也只是想借助咱們的武功而已,咱們到底是何身份與她無關。」

「是啊,這是一樁大買賣,她借我們報仇,我們借她得刀。彼此保留秘密,是合作中最好的心照不宣。」

季茶嘴上在講江汀的事,心里卻在想,自己與洪辰之間,又何嘗不是這樣一種買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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