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留在這個幻境里的時間超出了柴安平的想象，穩定的幻境絲毫沒有崩潰的跡象，如果說自己這一次旅程的目的是為了歐琛親口哼唱的歌謠，那他在剛進入這個幻境時就已經得到了需要的東西。
在逛遍死神宮殿的每個角落之後，他終于再次浮起了當日坐在花海前的疑惑——
這里真的是幻境嗎？
神靈所使用的法則和能量是如此真實強大，幻境如何能將其展現的如此相似？
「第五深度……精神領域……」
為了找到自己仍然幻境中的證據，他開始頻繁跟歐琛了解精神領域的秘密。
現在的遠古時期，精神領域已經劃分出了深度，稱呼跟約德爾人的說法大體類似。
唯一的區別大概就是淺層的篩選機制仍未成熟，因此顯得層次不明，而深層則處于劇烈的膨脹期，即使是誕生自精神領域的神靈也很難在精神領域里探索。
最深處的精神海更是無人可至，無人可視！
這個時期的惡魔還可以光明正大行走在大陸上，有些還建立起了隱秘的教派，向外宣揚有關本職的教義，自稱某某使徒。
巨龍之王還沒有怒撞天界，甚至現在天人連個固定的棲息地都沒有。
一切都在狂野生長。
掌控著阿刻戎的身體，柴安平可以輕易獲知世界的細微變化。
單就神軀而言，整個世界也沒有幾個能比得上阿刻戎的！
「在精神領域里，是否有存在物質領域規則的可能？」
「不可能！」歐琛直接否決︰「所謂精神領域便是物質領域的反面，有與無、盈與虧，兩者是不可共存的狀態，如果規則產生了交織，那兩大領域豈不是終有一日會融合為一？」
柴安平若有所思，後世的第五、第六深度就具備偽物質法則。
當然……那是也可能是眾生信念締結出來的虛假之物，徒具其行，但要是真想研究出什麼法則，卻只能得到鏡花水月。
「可是如果是這樣的話，你們這些誕生于精神領域的神靈為什麼能來到物質界，並對現世造成影響？」
「這是個深刻的問題……」
歐琛感慨了一聲，隨即解釋道︰「雖然兩個領域是不可交織的狀態，但卻無時不刻在對彼此產生影響，譬如精神領域的誕生和壯大便與物質界息息相關。
有聯系便有漏洞，事實上前往精神領域的秘法有很多，靈境教派研究的就是精神領域，他們認為精神領域就是一切美樂的居所，窮盡一生都想要創造一個沒有惡意的精神之國。」
靈境教派……
又是一個柴安平不曾听過的教派，不過他們的理想讓柴安平想起了獨坐在書庫里的胡子女士。
而且他也只是稍微想了一下就明白自己其實是問了個白痴問題——因為他自己就多次進入到精神領域。
「隨著精神領域逐漸壯大，兩者越發平等，影響也逐漸偏向于‘交互’，因此就有了我們存身的土壤。
不過你的出現，是比我們還要罕見的奇跡……看來精神領域還有逆轉時空的能力。」
「哈……」
柴安平不置可否，他知道符文之地上確實有人掌控了時間，不談艾克那種撈仔，還有基蘭這種時間的守護者。
時間的力量很神秘，但門檻卻十分靈活，因為基蘭曾經也只是一個普通的法師。
當然，他本身就具備研究時間的天賦。
影響更為廣大的還有班德爾城，那也是個時間締造的奇跡。
所以說，精神領域能不能逆轉時空，柴安平只能說肯定可以。
但這種機遇會不會落到他頭上，柴安平只能說夢里可以。
暫時放下了對身處環境的疑慮，柴安平不知不覺間逐漸獲取了歐琛的信任。
溝通是相互的，柴安平在了解歐琛，歐琛也在了解柴安平。
某種程度上，小柴同學在遠古神靈眼里還挺人畜無害的。
（當然完全不是什麼褒義）
在歐琛眼里，柴安平的性格甚至偏向于「軟弱」，在這種時代下，可能存在這種人？
因此有些時候，歐琛甚至會主動詢問柴安平對于某些事情的看法或者政見。
除了處理領內的事務，歐琛日常的工作還有巡游大半個冥府，這也是祂們死神陣營在精神領域里唯一確保安全的根據地。
柴安平頂著阿刻戎的身體，日夜追隨在歐琛的身邊，近來已經引來了不少議論，不過歐琛全然沒有解釋的意思。
得益于此，柴安平也接觸了不少有關冥府引渡亡魂的程序。
首先，生者死後會被稱為「幽冥歸人」的獸面使者接引進精神領域，紫苑花瓣凝成的搬山巨人會扛起滿載亡魂的青銅大船，帶著亡魂穿過精神領域里的重重危險。
走過無邊的原野，跨過險峻的山峰。
就像柴安平曾經歷過的危險，亡魂們在艱難險阻里一步步丟下前世的痛苦與卑劣，重新變得純淨、澄澈。
單翼的飛鳥會環繞在大船左右，唱響淒美的悼歌。
紫苑花中生出的精靈會為悲傷的亡魂加油鼓勁。
清澈的冥河為巨人們指引出一條跨越深度的安全通道。
最終，亡魂們會抵達冥府的入口。
走下青銅大船，獨自走上漫長的、歐琛親手打造的魂靈長橋，將最後的記憶折成小舟，放進冥河水里，聆听著歐琛輕聲的歌唱，回歸到最原初的故鄉。
整個過程充滿了樸素的美感，歐琛說自己並不喜歡死亡的暴戾與瘋狂，死亡究其根本，是靜美。
是結束時難舍難離，
是遺忘時悲慟哀鳴，
是新生時綻開希望。
漫長的旅途是歐琛留給亡魂們最後的溫柔，讓他們可以跟自己的過去從容告別。
柴安平可以從中看見許多第五深度的雛形。
有些是死神陣營借助精神領域自己誕生的奇跡，有些則是祂們對環境加以改造，使其成為可通行的坦途。
在河岸上歌唱時，柴安平注意到歐琛的聲音里不再悲傷，就連最後的歌詞也發生了變化。
似乎這首歌只為了讓歐琛表達某時某刻的心情，溝通死亡的歐琛語也會自動讓語言變得貼合韻律，讓歐琛的聲音變得比百靈鳥更加動人。
歸來的亡魂們痴迷的注視著祂，仰慕祂，崇拜祂。
無數的花環與河水被他們拋灑上天空，最後再落進冥河里。
于是柴安平也听到了冥河的聲音。
那是快樂中夾雜著痛苦的笑聲。
那是阿刻戎最後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