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後,便到了烏家設宴之日。
姜蘅帶著打扮得嬌俏可人的姜蓉一同到了烏家,兩人年歲相當,一人艷,宛如牡丹桃李,佔盡春色;一人清麗,仿佛粉杏白梨,堪如秋雲,站在一處,倒為今日烏家添色不少。
與她們一同而來的,還有如今姜家新嫁進來的小夫人,封蕊心。
姜蓉不喜歡姜蘅,更不喜歡佔了她母親位置的封蕊心,故而幾人剛從馬車上下來,她便甩了個冷臉離開了二人所在的地方,去尋舊日相熟的小姐妹了。
當著一眾賓客的面,封蕊心的臉色微白,姜蘅看出她的委屈,悄悄伸手握住了她的指尖,帶著她與周遭的人打過招呼後,便低聲道︰「這會兒離開宴的時間還早,二嬸,不如我們先進去坐會兒?」
封蕊心頷首道好。
在兩人說話的功夫,便有烏家的侍女將她們引去後院,請她們在池邊的小亭中稍事休息。
于此兩人自然沒有異議,而另一邊,眼看著兩人進了涼亭的姜蓉,卻是眼眸微冷。
相熟的閨中密友瞧見她的臉色,嘆了口氣︰「你說現如今究竟是什麼世道?分明阿蓉你才是姜大人正經的嫡女,卻被兩個半路而來的女人壓了一頭,竟在自己家過上了寄人籬下的日子,說出去姜大人也不怕貽笑大方嗎?」
姜蓉捏著手里剛摘下的花,花朵嬌艷,枝睫帶刺,已經將她的指尖刺得鮮血淋灕,但她好像全然未覺,只全神貫注地盯著涼亭的方向。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彎了彎唇角,微微一笑︰「柳姐姐說的,這是哪里話,你口中的那兩個女人,一個是我嫡親的堂姐,一個按照規矩,我也該尊稱一聲母親,怎麼就算半路而來了,至于寄人籬下更是無從說起。我知道柳姐姐是為我好,但以後這樣的話您可別再說了,免得徒增誤會。」
柳如鶯掩唇嬌笑一聲︰「真看不出來,數月未見,妹妹口齒倒是越發伶俐了,就是不知這心思,是否有所長進。就像你說的,你我雖是異姓,但我心里始終將你當親妹妹看,總是怕你吃虧,有什麼說的不好听的地方,你也就包涵一二,可好?」
「自然是這個理。」姜蓉輕聲說著話,眼神卻始終沒有離開姜蘅的方向。
姜蘅在涼亭里百無聊賴地坐著,間或與封蕊心說會兒話,沒過多久,便有人前來請她。
是顧遠洲的身邊的人。
她幾乎是沒有猶豫地站起來,對封蕊心道︰「我有些事,先過去一下。二嬸不妨在這里等會兒,我會很快回來。」
封蕊心張了張嘴,又閉上,乖巧點頭︰「你去吧。」
她坐在亭子里,雙手放在膝上,目送著姜蘅離開之後,便安安靜靜地看魚,神色天真,一如未嫁之時。
姜蓉扔下手里的花,踱著步子去到她面前,恭恭敬敬地喚了一聲母親。
封蕊心霎時慌張起來,這份慌張里當然也帶了些受寵若驚的意思,她手足無措地擦了擦手,又意識到自己的動作有些贅余,赧然地笑了笑︰「二小姐坐。」
姜蓉搖了搖頭︰「只是想來看看母親,往日里女兒對您多有不敬,還未謝過您寬容大度,不與我一般計較,父親已經教訓過我,以後我不會再像從前那般不懂事了。」
封蕊心「啊」了一聲︰「其實也無妨,不過你能這麼想,我確實很高興。要不然坐一會兒吧?」
姜蓉微微笑道︰「還是不了,待會兒姐姐看了我該不高興了。」她說完,朝封蕊心福了福身,垂首退下。
……
顧遠洲等在垂藤綴花的院牆下,他穿著青綠的長衫,似松竹華茂,身後的院牆綴滿紫色的藤花,陽光灑落下來,將他的眉眼分割成一副明暗交雜的畫面。
姜蘅愣了愣,不知怎麼地,忽然有些局促起來,她走過去,喚了一聲殿下。
兩人已經很長時間沒見面了,好像是從顧遠洲自請廢位之後,他們就沒再見過。
顧遠洲轉過身來,看向她,目光清淡,仿佛遠天長雲,月下松風,那是一種不沾世事的清冷與恬淡,單就這樣的眼神,也足以證明,他的的確確是退出了皇室的爭斗之中,不願意再在這名利場,斗獸角中爭斗。
姜蘅無聲地嘆了口氣。
她覺得不應該是這樣。
在她心里,顧遠洲應該永遠地高高在上,縴塵不染,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孑然一身,他自請廢位,丟的不僅是權勢地位,與此同時,還有朝臣的擁躉、皇上的歡心。
但她也知道,她不該、更不能向他提出質疑。況且平心而論,顧遠洲境遇如何,是身居高位,還是放浪江湖,都與她沒什麼關系。
她只不過覺得有些可惜罷了。
所以她才嘆氣,也只能嘆氣。
顧遠洲頷首,淡淡道︰「顧珩失蹤了。」極其平淡的口吻,像是在宣告,通知。
「我知道。」姜蘅答了一句之後,方才明白過來他的意思,不可置信道,「殿下不會覺得……這其中有我的手筆,或者我會知道他去了什麼地方吧?」
顧遠洲笑了笑,不答反問︰「你想知道他去哪兒了嗎?」
姜蘅微怔,下一瞬,她瞪大了眼楮望向他︰「您不會做了什麼傻事吧?」
正常情況下她當然不會這麼震驚,但是顯然顧遠洲就不是一個可以用常理判斷的人,她素來運籌帷幄不錯,可到了顧遠洲這里,她這份機關算盡的聰慧,卻免不了大打折扣。
此等情形下,唯有單刀直入。
顧遠洲被她的話問得愣住,過了一會兒,他忍不住扶額,無奈笑道︰「你想到什麼地方去了?」
姜蘅︰?
她覺得自己想得挺正常的。她只是覺得,依照顧遠洲的性子,說不定會把顧珩綁起來,用以威懾誠王。她沒有覺得一個失勢的瘋批前太子,會在沖動之下殺了對自己最有威脅的人,已經很正常了吧?
大抵是看明白了姜蘅眼里蘊含的意味,顧遠洲沉默了一下,覺得有必要為自己正名︰「前不久,他來找到我,問我如今大鄴積弊甚多,國力漸衰,如果想要改變,該怎麼做?」
「阿蘅,如果換成是你,你會怎麼回答?」
幾乎無需多想,在顧遠洲的問題出來的同時,姜蘅心里就有了答案。
她與顧遠洲之間沒什麼好隱瞞的,她沉吟一會兒,組織了一下語言,道︰「既然他都能發現這個問題,那麼民間肯定有更多的飽學之士已經在等待時機揭竿而起,群龍無首,便該有個領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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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國家,一個王朝,想要求變只有兩條路,暴動的、流血的,亦或者是……溫和的,平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