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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三章忌憚

窗外月光皎潔,白紗窗上映出兩人的身影。

姜蘅緩緩睜開眼楮︰「殿下,玩笑話說多了,可就不好笑了。」

她說完,顧遠洲愣了愣,隨即唇邊瀉出一抹淺淡的笑︰「是嗎?」

他骨相雋秀,眉眼斜長,即便是笑,也帶著幾分鋒銳的少年意氣。

他垂眸︰「我也覺得不太好笑。走了,姜蘅。」

他懶洋洋的扔下這句話,隨即便轉身離開,姜蘅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只覺得莫名其妙。

來的莫名其妙,走的也莫名其妙。

但無所謂,她困了。什麼事都沒有睡覺來得重要。

她躺下去,錦被一拉,將她整個人都包裹起來。

她安穩地睡下了,但卻不知還有人正為她牽腸掛肚,遲遲沒有睡意。

顧珩在床上輾轉反側大半個時辰,最終還是起身披了件衣裳,策馬行至擷芳樓。

他本來想去謝府,但又想起來謝清亭的性子,這廝一個月三十天有三十一天都歇在擷芳樓,去謝府找他只能是撲空。

該說不說還是他了解謝清亭,已經夜半三更,謝清亭還圍坐在一眾美人間,他喜好的向來是那種鬢發如雲,眉眼麗的少女。

一如當初的越綺娘,又或者說,這些本也就是他照著越綺娘的模樣找來的消遣。

顧珩無聲嘆了口氣,走過去揮退一眾美人,坐到謝清亭面前,斟了杯酒,朝他示意,也不說話,仰首飲盡。

謝清亭已經喝得臉頰緋紅,眼里也沒什麼清色了。但還是能勉強辨認出面前來人,他低頭為自己斟了一杯酒︰「一個人喝多沒勁兒,我們一起。」

他這個人喝酒素來是這樣,醉了和沒醉也差不多,說話條理分明,也不會舌頭打結,若非上臉,旁人還真無法看出來他就是醉是沒醉。

顧珩低笑一聲,高舉酒杯︰「喝!讓我們喝他個雷霆收震怒,江海凝清光!」

謝清亭再斟一杯,與他對飲,兩只酒杯踫撞到一起,發出清脆的響聲,清酒從杯盞里濺出來,輝映著擷芳樓里闌珊的燈火,絲竹聲由急轉緩,舞女們的水袖拋開,綻成風月往事,飄搖舊夢。

顧珩喝完一杯再接一杯,直到酒壺里再倒不出一點酒,直到絲竹聲漸盡,他終于放下酒杯,偏過頭去看謝清亭︰「在這溫柔鄉里消磨日子,就這麼好?」

謝清亭緩慢地將視線從樓下舞女的水袖上收回來,投向顧珩,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緩緩一笑︰「好與不好,我說了不算,你說了也不算,誰在里頭,誰說了才算。」

顧珩閉上眼。

他今天喝了好些酒。

好久以前,他也像今天這樣,喝了很多酒,步履蹣跚地從擷芳樓離開,在回王府的路上遇到了姜蘅。姜蘅那時候才多大啊,好像是十四吧,她和他說,酒易傷身,不管有什麼事,都不應該喝這麼多酒。

所有人都告訴他酒會誤事,但只有她說酒易傷身。

可是他當時是怎麼說的?

他不喜歡這門婚約,也不喜歡姜蘅,所以他借醉給了姜蘅難堪,他裝作浪蕩子的模樣,走到姜蘅面前,用醉醺醺的目光打量著姜蘅,又轉過頭問謝清亭︰「這小娘子叫什麼名字,倒是有幾分眼熟,長得也還行。」

後來姜蘅自然是面色煞白地離開。

但凡是位接受良好教養長大的世家小姐,都受不了自己的未婚夫將她當成一點朱唇萬人嘗的風塵女子。

她離開之後,他自然也清醒過來。

他說了假話。姜蘅哪里是長得還行,即便是十四歲,還沒有長開的年紀,姜蘅就已經盛名在外了,見過她的人都說,哪怕是玉京城里最嬌艷的牡丹,最動人的春風,也不能及她一分。

他一向是喜歡說假話的。就連意識到自己對姜蘅動心的時候,他也能欺騙自己那不過是看她有趣。

「怎麼不喝了?」謝清亭拉他的衣袖,眼神迷蒙。

顧珩將自己的衣袖從他的手里扯出來,空洞的心里好像忽然生出藤蔓,將他的心髒緊緊纏繞,無法抑制的疼痛從他心尖涌開,他低下頭去,雙手捂著臉,啞聲道︰「如今我便是醉死玉京,她也不會再看我一眼了。」

就像今天在攬翠樓,就像之前在很多地方。

謝清亭放下酒杯,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該放下了。今天的事……她早就算到了一切,算準你會和旁人一道進宮請太醫,算準你會讓人請她到攬翠樓,你還沒明白嗎?她在利用你啊。」

顧珩沒有去計較為什麼應該酩酊大醉的謝清亭會忽然清醒,他也不想問他究竟是借酒裝瘋還是始終沒醉。

反正人生本是風月場,醒也無妨,醉也無妨。

他也沒有抬頭,悶聲道︰「我明白。可是……那又有什麼關系?你不也是嗎?越綺娘已經死了,即便是有一百個一千個與她眉眼相似神情相仿的人陪在你身邊,可終究不是她,她再也回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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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最後,顧珩忍不住抬首,卻見謝清亭眼中一片清明。

他又舉起酒杯︰「要不怎麼說我們是至交好友,這也算是有難同當了。」

說完,他向顧珩舉杯示意,滿飲此杯。

顧珩苦笑一聲,與他再度共飲。

魏府。

已經是後半夜,明月隱在層雲之後,空氣里彌漫著濕潤的水汽。

悶熱的夜里,正院的廂房里卻是涼氣襲人。

辛氏還沒有睡。

昏沉沉的屋子里,紗窗上映出門外跪著的男子身影。

是她的夫婿,魏青雲。

從她下午在德春班听完戲回來,他就在院子里跪著了,好歹在魏府做了十來年的老爺,他卻好像一點臉面也不要,那麼多來來往往的下人他也不顧忌,便一直跪在那里。

若是換成別的什麼事情,辛氏恐怕早就消氣了。

男人的面子多重要呀,再大的事,也不能讓自己的男子沒了臉面。她一貫是這麼想,然而今日看著魏青雲這副做派,她卻只覺得心驚。

一個不惜毒害發妻只為往上爬的人,能豁出去臉面行事,還不夠讓人忌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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