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莞然閣里,花月的肚子已經有六七個月大了,肚皮尖尖的,她平常又總是吃辣,誰見了都忍不住豎起大拇指夸一句肯定是男孩。
花月總說生男生女都好,但每每听見這些話,不得不說她心里還是開心的。
隨著月份漸漸大起來,她平日里吃用一概都由沾衣經手檢查,確定沒有問題之後才會呈到她面前。
一開始花月也不太放心,總害怕沾衣不是自己人,不會太盡心,但是沾衣是姜蘅身邊得用的丫鬟,穩重細心,說話少,做事快,久而久之,對沾衣她也就只有滿意的份。
除了負責她的吃用,沾衣還會每天扶著她到院子里走動,確保到時候生產時不至于月兌力。
這天花月照例由沾衣扶著在院子里走動,卻不期然與路過的姜蓉撞了個正著。
從珊瑚樹那樁事之後,花月可就再不敢和姜蓉有什麼往來了,她也算是看清楚了,大小姐姜蘅,看著狠厲,但實則卻是這世間一等一的磊落之人,好便是好,壞便是壞;二小姐姜蓉卻是躲在暗巷里不叫的狗,盤在林梢不動的蛇,隨時隨地存著壞心,只等時機到來便要露出獠牙,噴射出毒液。
花月心里一直存著氣,奈何也知道自己玩不過二小姐姜蓉,是以從那之後倒是安分守己,也沒敢去招惹報復她,畢竟姜蓉那樣的人,防不勝防,只能離得遠遠的,方能保一條命。
但這會兒可就不一樣了,她有了倚仗,想到這里,她眼神慈愛地模了模自己的肚子,心想自己這哪是懷了個孩子啊,簡直是懷了顆金蛋。
就算是女兒有什麼要緊呢?反正她能生女兒,肯定以後也還能生兒子,可不像正院那位,這輩子也就只能守著一個夫人的位置,做一只不能下蛋的母雞。
她彎了彎唇,看向姜蓉︰「有些日子不見,二小姐氣色真好,想來夫人已經在為您物色親事了吧?妾身便在這里祝二小姐早日覓得如意郎君呀。」
她扶著腰,做了個屈膝的動作,到一半卻又直起身子,「哎您看妾身怎麼就忘了,如今身子不方便,竟是行不得一個周全的禮,還望二小姐大人有大量,不要和妾身一般計較。」
沾衣在一旁與她唱和︰「姨娘可得小心著點呢,府里人人都說您如今懷著的很可能是位小公子,若是有什麼閃失,奴婢們便是一百個腦袋也經不起您這樣折騰。」
姜蓉听著他們的話,罕見地沒有冷臉,反而語氣輕柔︰「沾衣說得極是,姨娘這肚子這麼大了,平日里還是安分些好,萬一一著不慎……一尸兩命,那算誰的呢?你說是吧?」
她說完,輕輕一笑,將手里方折的花扔在地上︰「再好看的花,也就只開一季。世間女子,誰又能保證自己的花期長久不衰?」
她抬腳,狠狠碾上去,鮮紅的花汁從她腳底流出來,艷得仿佛淋灕鮮血。
花月忽然握緊了沾衣的手,她臉頰蒼白,輕聲道︰「我……有些不舒服,沾衣你扶我回去,我想坐會兒。」
沾衣見她神情有異,也緊張起來,將她扶回了屋子里。
「您怎麼了?」待花月坐下,沾衣才問她。
花月搖了搖頭,不敢說她覺得姜蓉是在威脅她,也不敢說覺得姜蓉很有可能打起了她孩子的主意,或者換一種說法,她覺得姜蓉不敢對她做什麼。
「沒事,」她用玩笑的話說道,「你陪在我身邊呢,我能有什麼事。」
從莞然閣前離開,姜蓉便去了正院。
她許久沒有到正院了。
有一部分原因卻也是因為議親的事。
大鄴講究,也注重長幼有序,故而如今姜蘅不急著議親,她卻也不能大張旗鼓地相看,只能悄悄地和母親討論人選,再找人從中牽線。
可是她和母親卻在這時候意見不合,她出身如此,有好顏色,也有才情,自然什麼人都配得起,想嫁的也自然得是位高權重之人,亦或高門世家子弟。但是母親卻一心只想讓她找那等家世才學都只堪堪看得過眼的那種人。按母親的話來說便是,也就只有那種人,不會,也不敢輕易欺負她。
她耷拉著眉眼,進到了正院里。
賈氏正念著她,口中沒有一句好話,見她挑了簾子進來,卻又斂了怒氣,拉著她的手柔聲道︰「阿蓉來啦?你看看,母親給你挑的這些,翰林院編修,這是個清貴官職,還有那個,宣儀衛副尉,人你也見過,是個模樣周正的孩子。」
姜蓉在珠簾下站定,銀線上串連著的珠子搖晃踫撞,發出清越的響聲,听在她耳朵里只覺得嘈雜吵鬧。
她面容里隱隱帶了些不耐煩的神色︰「您能不能清醒一點?是,翰林院編修自然是清貴,正七品的小官,說好听點當然清貴,畢竟說窮就有點太不給人面子了。宣儀衛副尉我也見過,正六品嘛,長得膀大腰粗,也難為您能夸出一句模樣周正來。」
「姜蘅親事遲遲定不下來,您就算看了再多的人有什麼用,不還是輪不到我?莞然閣那邊我可是看到了,府里的傳言想必您也听到了,都說她懷的是男胎,與其操心我,不如操心操心您自己。」
看著賈氏的眼神漸漸變得惶然、迷茫起來,姜蓉有些心疼,又覺得胸中有股快意。
她緩和了口氣,繼續說道︰「母親,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嫁給那些籍籍無名的小人物,我要嫁,就要嫁權嫁勢!正是因為您和父親平庸無能,才讓我一輩子都要活在姜蘅的陰影下!我可不想讓我的孩子將來也和我一樣。」
……
「不想讓他的孩子像他一樣?」姜蘅重復了一遍顧遠洲的話,「我還是那句話,尋醫問藥這種事,講究緣分,我當然可以給容嬪和七皇子治,但也得看她們能不能信得過我,讓我給他們治。」
「畢竟他們身上的毒,由來已久,要想根治,其中要花費的時間精力難以想象。中間若是換人停藥,受損的也就只有他們。問這句話,純粹是出于我為醫者的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