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天剛蒙蒙亮,棲月的身影便出現在楊府的後門。
她拍了幾下門,府內的小廝耷拉著眉眼,不耐煩地將門打開,半眯著眼楮抱怨道︰「今日怎的這麼早過來送菜?」
棲月清了清嗓子,微抬眼眸看向小廝︰「你再看看是誰?」
小廝一驚,忙訕笑著往一旁給她讓出一條路來︰「棲月姑娘不是隨著小姐入宮去享福了嗎?怎的一大早便回來了?是掛住什麼人?還是有什麼事不曾?」
話說到最後,便帶了些隱約的探究之意。
原本棲月在將軍府里伺候在小姐身邊時,也是高府中下人一等,那時候下人們見著她都得稱一句姐姐。
但如今光景不同,再稱姐姐,確實有些高攀了,所以小廝這才喚她姑娘。
棲月听在心里,面上隱隱帶了得意之色,但到底沒有忘記自己回來的原因,于是啐了一口,嗔怒道︰「偏你話多,我要去見大公子,怎麼,難不成你也想和我一起?」
小廝搓了搓手︰「您請便是。」
棲月這才冷哼一聲,挺直了脊背徑直往里去到大公子院門前。
楊長風已經起了,听說她來,便讓身邊小廝去將她帶到院中。
棲月看了他一眼,惶惶然低下頭,將來意表明。
「她如今倒是想起我了。」楊長風低笑一聲。
棲月不明白他的意思,茫然地看著他,卻也知道從自家小姐進宮之後,確與大公子生疏許多,甚至還做了些不太好的事情,故而也不敢輕易開口為小姐說話,只呆愣愣站在那里,等候大公子的發落。
楊長風面上無悲無喜,看不出來什麼情緒,但總算是松了口,答應和她一起進宮看看幼妹。
楊家的馬車駛至宮門前,芳汀苑里的姜蘅也收到了消息︰鄭宴的死,果然和盛安伯府月兌不了干系。
貪狼衛甚至還將人找了出來,棗面大漢,身長七尺,橫眉豎眼,唇邊一圈絡腮胡,面相凶悍,一看便是作惡多端之徒。
人是貪狼衛綁著從院牆上推下來的,芳汀苑如今被姜蘅整改一番,尋常時候,下人們都不會出現在芳汀苑,唯獨灑掃時候,方能進得其中。故而這會兒正是院中空曠的時候,那大漢從牆上被推下來即便摔斷了手腿,哎喲聲連天,除了姜蘅自己人,也不會有人听見。
等他叫喚完了,姜蘅方才冷著聲音問她︰「二月二十八晚上,溪晟山那個書生,是你殺的?」
棗面大漢瞥她一眼,舌忝了舌忝牙笑道︰「怎麼,別人是打了小的來了老的,小娘子這是死了情郎想著到我這兒來開第二春?」
姜蘅在他身邊蹲下來,又招呼院牆上的貪狼衛︰「你們,下來按住他。」
她說完,大漢便被四人分別按住手腳,姜蘅從腰間模出一把匕首,貼上他的大腿,斜著切進一寸,頓時血流如注!
「你腿上的肉倒是挺厚,不知道經得住我幾刀,怎麼,要不要賭一下?」她臉上還掛著清淺的笑意,手上卻又用力,手下匕首更進一寸。
大漢繃緊了身子,從口中泄出一聲哀叫。
「人是不是你殺的?」姜蘅問完,沒有立刻听到回答,索性將匕首拔出來,而後抵住大漢腿上傷口處,狠狠刺了進去,「听說過千刀萬剮嗎?我沒那麼好的耐性,但讓你身上百孔千瘡,估計是沒問題。」
她將匕首再次拔出來,鮮紅的血漬從明雪似的薄刃上漸漸滑落,滑到刀尖上,而後一滴一滴地,滴在褐色的粗布麻衣上。
書友們之前用的小書亭已經掛了,現在基本上都在用 \\ 。
姜蘅懶倦抬眼︰「傅騁和你說了什麼?」
又是一刀刺下去,再拔出來。
「傅騁給了你多少銀子?」
「我說我說我說!我全都說!」大漢終于忍不住,繃緊了身體大吼出聲,他額頭上布滿豆大的汗滴,濡濕了他的鬢發,整個人身子仿佛剛從水里撈出來。
而他的左腿上,赫然是一個血洞,血肉模糊,如同爛泥。
姜蘅低眉看著刀尖上的血滴,不耐煩道︰「說快點。」
大漢看著她冷淡的面容,蜷著身子哆哆嗦嗦地交代整件事情的始末。
確實是傅騁買凶殺人,為什麼不知道,但給了他三百兩銀子,又告訴他二月三十在那書生的必經之路上埋伏,找機會下手,不容有失之外,就沒有多的話了。
姜蘅淡淡點頭,轉過頭問貪狼衛︰「你們殿下有沒有說過凶手找到了怎麼辦?送官還是?」
似是為首的一人拱手道︰「殿下說您處置便好。」
姜蘅「哦」了一聲,提起手上的匕首狠狠扎進大漢的胸口。
一刀斃命。
溫熱的鮮血飛濺出來,沾到她衣裙上,還有臉頰邊。
她抹了把臉,扔了匕首,對一旁的游溯和白榆道︰「將人抬到鄭宴墓前。」
她要他尸身腐爛,不得入土,做孤魂野鬼游離世上,生生世世不入輪回,永遠在鄭宴墓前懺悔。
「我的人查到,這一年春闈有望奪魁的幾人,前不久紛紛棄考,或許也與盛安伯有關。其中有一位叫周沏雲的,還請幾位辛苦一番,去將他找到,護送回京。」
姜蘅不知道傅騁究竟打的什麼主意,但不管他想做什麼,她都不會讓他如意。
……
碧桐宮里,楊幼儀打扮得體等在門口,翹首盼望著兄長的到來。
進宮以來,她好像一直過得渾渾噩噩,從來沒有算計什麼,也沒有爭取什麼,只端坐宮中,便一切都落到了她頭上,皇上的寵愛,尊貴的位份……
而現在,皇上對她的態度一夕之間冷落下來,她終于也清醒過來,明白自己只能依靠也只能相信兄長。
眼見著身影清正的兄長從朱紅的宮牆下緩步行來,枝葉簌簌的影子落到他身上,楊幼儀忍不住鼻尖一酸,想起來往日里尚未出閣的時候。
當初她在家里受了委屈,兄長也是這樣,不疾不徐地來到她身邊。
「兄長。」她捏著裙角,輕聲喚道。
楊長風卻不看她,只低著頭行禮︰「微臣見過婕妤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