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蘅于是坐下來,听她說起那些被塵封的往事。
其實說到底也沒什麼特別的,無非是痴男怨女,妾有情郎無意的套路。
越綺娘出身優渥,後來家道中落,幾經曲折在擷芳樓安了身,又被珠袖看中,捧成了玉京第一名妓。
沒等到破瓜的日子,就遇上了江恕,此後江恕便做了擷芳樓的常客,越綺娘由他包下,此後不必再輾轉他人身側床畔。
但越綺娘既為花樓女子,總有些身不得已的時候,好幾回都差點失身,所幸一直有江恕護她周全。玉京所有人都以為江恕對越綺娘情根深種,就連越綺娘自己也以為,世子夫人的位置非她莫屬。
可惜江恕從來沒有這麼想過。他只將越綺娘當成一個玩物。
「廣平王曾經命人打造金籠,嬌養一只黃鶯,渴飲蘭溪石下水,餓食肉糜與魚羹。後來前朝覆滅,廣平王率領家僕一路北上,匆忙逃亡。再後來,機緣巧合之下,廣平王回到故宅,發現盡管臨走前他打開籠門,但昔日愛寵還是餓死籠中。」
「姜小姐,你看,綺娘和那只黃鶯多麼相似。」
姜蘅垂眼,無心對越綺娘的境遇多做評判。
因由人種,果由人得。
你情我願的事,怨不了旁人。
反倒是葉崢驚詫不已︰「因為江恕不愛她,所以她便以自己的性命做局,陷害江恕?」
珠袖苦笑一聲︰「很蠢是麼?可是愛人從來如此,是沒有退路的事情。」
姜蘅再度起身︰「故事也听完了,我該走了,後面的事情,想必葉大人一個人能處理好?」
「我送你。」葉崢抬起頭,不假思索地道。
姜蘅搖頭︰「不必,來日方長。」
珠袖盯著她的背影,不死心地喊道︰「姜小姐知道麼,綺娘的乳名,喚作嬌嬌,您說,是不是很巧?」
珠袖又想起來綺娘拉著她的手,失聲痛哭的樣子。沒有人比她更清楚,讓綺娘絕望的,從來不是江恕不愛她,亦或者不願娶她,而是在江恕眼里,自始至終,她都是另一個人的影子。
插一句,【 \\ 】真心不錯,值得裝個,畢竟書源多,書籍全,更新快!
姜蘅步履未停,懶散答她︰「你想說什麼?我小字皎皎,字不同,音相異,倒是不知巧在哪里。」
珠袖不信她真的不明白,可是她也沒有辦法叫醒一個裝睡的人,只能看著她的身影漸行漸遠。
……
姜蘅回到姜家之後,便被下人請到書房。
姜仲廉在書房里等著她。
在姜蘅的印象里,這個二叔一向是懦弱無能,沒有主見的。父親還在的時候,親口說過讓他一生不可入官場。
只因他這樣的性子,即便入了官場,也只能被人當槍使,稍有不慎便會牽連家族。
那時候,姜家的顯赫富貴,都是父親憑著一己之力博得,二房忌憚他,不敢陽奉陰違。
後來爹娘出事,姜家沒有了支應門庭的人,姜仲廉終究還是入朝為官,如今任職正四品鴻臚寺卿。
「阿蘅在想什麼?可是怪這些日子二叔冷落了你?近來衙門事多,也是今天,二叔才得了空。」見姜蘅久久不說話,姜仲廉開口挑起話頭。
姜蘅淡淡笑了笑。
她在想,兩年前的事,姜仲廉有沒有參與其中。
「你被趕出姜府之後,二叔派人去找過你,只是一直杳無音訊。這些年,你在苦杏街,過得可好?」
「勞二叔掛念,這兩年我過得很好。」姜蘅語罷,頓了頓,問他,「二叔呢?夜里睡得還安穩嗎?」
就算當初的事沒有你的手筆,可我到底是你看著長大的佷女,我的品性旁人不曉,你能不知?
借著兄長的余蔭過上衣食無憂的生活,卻在佷女出事的時候冷眼旁觀,這兩年里,你難道真的夜夜安枕,不曾有片刻覺得虧心?
「嗯?」姜蘅的聲音太輕,姜仲廉有些沒听清。
姜蘅又笑了一下,眼神天真︰「听下人說您總是頭疼,我听說人若是有頭疼這類病癥,夜里大多難以安眠,所以想問問二叔是否也是這樣。是的話,我日後便多多留意,看看能不能尋到什麼藥方,讓您夜里睡得好些。」
姜仲廉沉默了一會兒,道︰「你向來是最體貼的。二叔沒事,阿蘅不用費心。」
姜蘅乖巧地點了點頭,兩人又話了會兒家常,最後姜仲廉終于將話題繞到正軌︰「前幾天,我听朝中同僚說,太子殿下設宴邀你前往,你去了沒多久卻又回來了?這是怎麼回事?」
他一邊說著,一邊打量著姜蘅的面容。
姜蘅是很乖巧的,她從小就乖巧,雖然外人總說她飛揚跋扈,刁蠻任性,但是他知道,這個佷女兒就是小女孩心性,一點也不壞。
兩年過去,他仍然這麼覺得。
至少,比阿蓉好太多了。
他希望她能一直這樣乖巧下去。
「我……我也不知道,」姜蘅思量片刻,覺得顧遠洲再怎麼瘋批也不會把他們之間發生的事說出去,于是便放心大膽地開始裝小白花,「可能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惹殿下生氣了吧。就像之前在誠王府里,我把茶水打倒在殿上一樣……」
她地垂下頭,吸了吸鼻子︰「對不起,二叔,我明明已經很用心很努力了,但總是什麼事情都做不好,二叔是不是也覺得我很沒用?」
她的聲音越來越輕,像煙一樣,好像一說出口就會被風吹散。
姜仲廉听出來她話里的害怕和忐忑,緩緩笑了笑︰「沒關系,你已經很好了。二叔還有事要忙,阿蘅先回去好嗎,晚點我們一家人一起用餐飯。」
姜蘅捏著裙角,滿眼期待,但又不想被人看出來,于是努力將唇邊的笑意壓了下去,但眼底的高興卻是瞞不了人。
她重重點了點頭︰「好的呀。」
然後才轉過身,腳步輕快地離開了,沒等一會兒,她又回過頭來,扒著門框露出一張小臉︰「二叔雖然公務繁忙,但也要記得保重身體啊。」
姜仲廉心下熨帖,眼周細紋堆疊,正想說點什麼,卻見姜蘅已經走了。
他咳了一聲,身著長袍,留著山羊須的姜壽海這才從屏風後出來,拱手道︰「老爺,大小姐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