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崢又是一愣。
他發現和姜蘅在一起,他時常跟不上她的思路。
他很呆嗎?
應該沒有吧。
但看著姜蘅嫵媚的眼尾,他笑了笑︰「您是第一個。」
于是他看見姜蘅面上的神情更滿意了一些。
他抿了抿唇,心尖漸漸軟了一截。
姜蘅卻沒有再多說,挺直了脊背走進了扶心堂,頭發花白的掌櫃的在伙計的攙扶下從櫃台後面走出來,顫巍巍地看著姜蘅︰「這位姑娘……」
姜蘅道︰「擷芳樓越綺娘的死,和你們扶心堂的砒霜有關,這件事掌櫃的應該已經知道了吧?」
掌櫃的點了點頭,眼里染上些許悲憫的神色。
「砒霜這個東西,應該很少有人來買,掌櫃的還記得買家的長相嗎?」
這一點葉崢也問過。
掌櫃的想了想,緩緩搖了搖頭︰「那個人人穿著斗篷,看起來身量不高,但也看不清他長什麼模樣。」
葉崢回想了一下,當初掌櫃的也是這麼和他說的。
「沒有別的了嗎?你再想想。」姜蘅催促道,「除了長相之外,還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嗎?」
掌櫃的搖了搖頭,然後又靈光乍現,驚呼道︰「那人仿佛是個啞巴,因為他進來之後,沒有說過話,只給了我們一張紙條,上面寫著他要買一點砒霜,藥老鼠……當時小人也沒多想,便給他取了一小包。」
「紙條還在麼?」
「在的在的!」一旁的伙計搶了話頭道,見眾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便道,「醫館的紙簍是十天一倒,昨,昨天輪到我去,我還沒來得及倒。」
既然還沒有被銷毀,那麼接下來,有了字跡對比,案子就會簡單得多了。
葉崢這麼想著,下意識偏過頭去看姜蘅的臉色,他以為她眼里會出現些許得意,孰料她仍然是那樣容色淡淡。
她好像很少笑。
他忽然想到。
接下來的事情就變得簡單了,今天從大理寺帶出來的所有衙役,齊心協力找了兩個時辰,總算是將一團被揉皺的紙條從好些個紙簍里扒拉了出來。
衙役將紙條呈給葉崢,葉崢掃了一眼,臉色微變,而後遞給了姜蘅。
姜蘅將紙條收好,對葉崢道︰「回大理寺吧,還有些事沒找江恕問清楚,順便葉大人找人把環兒和鴇母請過來,當面對質,才能更直觀地看出來誰在說謊,誰在陳述事實,不是嗎?」
葉崢道是,招來衙役,讓他們按姜蘅說的話去辦。
回到大理寺之後,姜蘅皺了皺眉。
葉崢很快注意到︰「姜小姐怎麼了?可是有哪里不適?」
姜蘅也沒和他客氣︰「我餓了。」
餓了?
這實在是出乎葉崢的意料。
但這種事出現在姜蘅身上,好像也不違和。她就是這樣嬌氣的人,這一點他早有領教。
只是他能理解,一旁的衙役們卻覺得她實在有些刁蠻任性了。
大家誰不是從早忙到現在,城南城北跑了幾趟,累了渴了都憋著,一口水也沒敢喝,生怕耽擱了正事。偏她不懂事,一點苦都吃不得,餓了能怎麼辦?難道要讓他們都放下手里的事,和她一起進食?
荒唐。
姜蘅看了他們一眼︰「難道你們不餓嗎?」
「餓、餓的。」被她的眼神掠過,衙役們不自覺地點頭附和道。
但看見她唇邊終于有了一點隱約的笑意,眾人又幾乎是自暴自棄地想,能博美人一笑,荒唐也值了。
不止他們,葉崢也這樣想。
「那就去聚仙樓吃點東西吧,」葉崢說完,又道,「我做東,這幾天大家都辛苦了。」
……
環兒和珠袖被帶到大理寺分開看管起來,門外有帶刀的侍衛牢牢把守著。
環兒是一貫的膽小,進了屋子便低著頭坐下,一動不敢動;珠袖卻始終面色沉靜,但隨著時間緩緩過去,姜蘅葉崢一直未見蹤影,她也不免有些煩躁起來。
正在這時,門外忽然響起侍衛交談的聲音,她豎起耳朵,屏息凝神,總算听清他們的談話內容︰
「听說姜小姐已經下令讓人去找擷芳樓那個丫鬟了,這麼久了,人該找到了。」
「不過是個小丫鬟,能下狠手殺人?」
「那誰知道呢?反正我听陳二說,姜小姐已經查出來,凶手不是牢里那位了。」
後面侍衛們說了什麼,珠袖已經無心去听,她指甲狠狠掐進掌心,好像只有這樣,才能勉強讓自己保持神思清明。
姜蘅一行人從聚仙樓吃飽喝足出來,已經是未時。
回到大理寺之後,姜蘅便讓衙役去將江恕提審出來,還有環兒,珠袖也一並帶過來。
在廳堂里看到姜蘅時,江恕愣了愣,而後自嘲地一笑︰「沒想到這個關頭,你居然會來看我。怎麼,看見我落魄成這副模樣,滿意了?」
姜蘅輕慢地瞥他一眼,江恕的處境比她預想中好一些,穿著干淨的衣服,雖然臉色有些憔悴,但還有力氣嘲諷她,想必沒受什麼牢獄之災。不過想想也說得過去,好歹是勛貴之後,沒有定案之前,大理寺還是願意給平陽侯府幾分薄面的。
江恕沒想到姜蘅竟然只是輕飄飄地看他一眼。
然而僅僅是這一眼,也足夠他感到難堪。
他好像又回到了兩年前的那個下午,他從姑姑那兒討了一支簪子,興高采烈地想送給姜蘅,卻听見姜蘅和身邊不知出自哪家府上的小姐說話︰
「江世子好像心悅你,姜小姐,你怎麼看呀?」
窗下的姜蘅拈了朵花,在手上轉了一圈又滿不在乎地丟掉,談及他的口吻也是一樣的滿不在乎︰「太蠢了,我不會喜歡他的。」
兩年不見了,她仍然這樣高高在上,而他卻已經跌入泥潭。
甚至可能再也爬不起來。
前途未卜,又見故人,江恕的臉色更難看了。
他失了斗志,神情灰敗,終于不再想著和姜蘅較勁,嘆了口氣,問她︰「你來做什麼?」
見姜蘅沒有回答的意思,葉崢代她答道︰「姜小姐是奉太子之命,協理本案。」
江恕訝異地抬頭,望了姜蘅一眼,又垂下頭,顯然並不對她抱有期望。
甚至覺得她的到來只為了讓他死得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