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顧珩在門外扯著嗓子喊了幾聲三叔之後,顧遠洲終于放下手中茶水,起身行過庭前,到了府門口。
顧珩見著他來,張了張嘴,又閉上,卻是一個字也不敢多說。
「有什麼事進來說。」顧遠洲冷著臉道。
顧珩三步並作兩步來到他身邊,卻不敢再往里走,他只怕一會兒走進去,說完話,也還是要被三叔下令扔出來。
顧遠洲果然注意到他不再上前,轉頭看了他一眼。
顧珩抓住機會,小聲問他︰「三叔,听說是您下令,讓姜家把姜蘅找了回來?」
顧遠洲冷眼睨他︰「父皇親自為你定下的婚約,你就算不喜,也不該任由你母妃為你私自換親!」
顧珩自知理虧,不敢反駁,只小聲道︰「可姜蘅……她算什麼東西?」
「你喜歡姜蓉?」顧遠洲眯了眯眼,問他。
顧珩搖頭︰「當然不!只是比起姜蓉,我更不喜歡姜蘅。」他說著,好似底氣稍足了一些,道,「听說姜蘅這次回來,還毀容了,不說我,恐怕放眼玉京,也找不出一個喜歡她的。」
顧遠洲佯裝沒听到他說的這些話,只針對他那句「不喜歡」,給他出主意︰「那你就去和姜蘅說清楚,向她討了信物,再去稟明父皇,明白?」
顧珩見他氣消了些,大著膽子去扯他的衣袖︰「那,三叔,我的好三叔,你陪我去,成不?」
顧遠洲板起臉,幾乎是被他氣得發笑︰「真是越活越回去,一人做事一人當的道理也忘在腦後了?」
顧珩心虛地撓了撓頭︰「姜蘅……姜蘅說到底也沒什麼錯,我做不出來……」
做不出來什麼?
自然是當面退親討要信物的事。
顧遠洲最瞧不上這個佷兒的就是這點︰沒有擔當。他不願意和姜蘅成婚,任由母親籌謀,如何損害姜蘅名聲權益,他從不過問。可輪到他自己出面,他卻說自己沒法做這樣的事。
不過……這也是他最需要的。
顧遠洲沉吟片刻,點頭道︰「也罷,既然本宮已經插手這事,陪你走一遭也無妨。」
顧珩等了一會兒,沒有等到那句「但是」,滿心歡喜地應下,與顧遠洲一道乘上馬車,往槐花巷去了。
姜家里。
姜蘅也已經見過了姜二夫人,回來之前,她已經做好了被刁難的準備,卻未曾想,賈氏並沒有什麼出格的舉動,甚至連一句難听的話都沒有說,只熱淚盈眶地拉著她的手,不住地說「回來就好」。
待她哭夠之後,便招來下人,讓她們帶姜蘅去她的住處。
「你走了這麼久,二嬸一直盼著你回來,你那芳汀苑,也時常讓人打掃著,為的就是不管你什麼時候回來,都能有個吃住的地兒。只是我看著院子里的陳設擺件都已經有些舊了,便自作主張給你換了新的,阿蘅不會怪二嬸吧?」
姜蘅垂眼,鴉羽似的睫毛垂下來,擋住她眼里晦暗不明的神情,她盈盈笑道︰「怎麼會,二嬸關心阿蘅,阿蘅感激都來不及,談何怪罪?」
賈氏親親熱熱地「哎」了一聲,道︰「快去吧,看看二嬸的布置合不合你的心意,若是有不喜歡的,記得和二嬸說。」
姜蘅乖巧地點了點頭,跟著丫鬟轉身出了正院。
賈氏滿意地彎唇笑了笑,身邊伺候的嬤嬤見了,低聲道︰「夫人,看她的樣子,當真是失憶了,夫人大可安心下來,不必提防著她存著心眼使壞了!」
賈氏回想起來少女安靜沉默的模樣,點了點頭︰「我看也是。」
換做兩年前,姜蘅可是眼楮長在頭頂上的,看誰都帶著一股高高在上的審視意味,哪里像現在這般乖覺。
姜蘅還沒走到芳汀苑,便看見姜壽海一臉笑意地走過來,道︰「大小姐原來在這,可真叫小人好找。」
不待姜蘅開口問詢,他解釋道︰「有位宋公子來了,指名道姓地說要見您,還說他是您在苦杏街的故交,小人拿不定主意,便想著來問問您,這人,您見是不見?」
宋良?
「見吧。」想起來這人是誰後,姜蘅如是說道。
姜壽海苦笑道︰「他說要請您去門口見他。」
那也沒事,索性姜蘅對賈氏給自己布置的芳汀苑並沒什麼期待,她轉過頭對丫鬟道︰「你們先過去,我隨後便來。」
……
宋良站在姜府大門前,滿心想著待會兒見了姜蘅該說些什麼話,可等姜蘅真正從姜府里出來,他卻是躊躇著不敢上前相認了——現在的姜蘅,與苦杏街上的姜蘅,實在大相徑庭。
宋良印象中的姜蘅一直是灰撲撲的,身上總穿著素樸的青裙,眼楮里沒什麼神采,可如今的姜蘅,換上了錦衣華服,雖然臉上的疤痕還在,但眼里卻好像多了點別的什麼東西,讓她看起來很不一樣。
姜蘅站在台階上,居高臨下地望著階下的宋良,冷淡頷首算是打過招呼後,她對姜壽海道︰「管家先去忙吧,這里沒有你的事了。」
姜壽海怎麼可能答應下來,他費了好一番心思將宋良帶過來,可不是為了讓這兩人單獨相處的。
只是他還沒說話,姜蘅卻好像洞悉了他的想法似的,率先開口道︰「還是說,管家也和宋良有舊要敘?既如此,不如我先去忙?」
姜壽海聞言愣住,最終只得退一步道︰「這說的是哪里的話?」
語罷,他暗含威脅地看了一眼宋良,宋良接收到他的暗示,不由地垂下眼眸,心虛地喚了一聲姜蘅︰「姜小姐,我有事想同你說……」
姜蘅點了點頭,饒有興致地望著他。
宋良被她這麼看著,忽地心頭一熱,他想起來在苦杏街時,姜蘅總用這雙楚楚可憐的眼楮望著他,請他教她識字,讀書。
也就是因為這些事,妙妙才會吃醋,想出那樣的法子坑害她。
想到這里,他猛地打了個寒顫,果然看見不遠處姜壽海正盯著他,目光陰沉地好似要滴出水來。
他抬頭看向姜蘅,張嘴道︰「妙妙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