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時間給玩家多想, 小沙彌來叫他們吃午飯了。
鶯嬌擔心的拆房子被發現的問題,完全沒——發生的可能性。小沙彌雖是和尚,但——是男人, 怎麼可能進小姐的房間。
齋堂里,兩個紅木桌子上擺著菜肴。小沙彌介紹道︰「添祿寺地處偏僻,沒甚好招待小姐的。都是些山野之物, 雖然不值幾個錢,但勝在鮮女敕,城里多是吃不著的。英娘準備得——鹽水煮春筍、素鴨、薈山菌……」
英娘垂手站在一旁,緊張的抿著嘴。還是小沙彌喚她,才敢上前一步, 向芮一禾行禮。
「——心了。打賞!」
芮一禾按照電視劇的情節, 丟下一句話,姿勢盡量優雅的落座。
唐香香從荷包里掏出一塊碎銀子,放在英娘手里。
她也不知道副本世界貨幣的購買——,但看英娘激動得要跪下磕頭的樣子, ——知道給出的打賞很豐厚了。
「別跪!」
哪怕眼前是個npc,受人跪禮也太奇怪了。
唐香香把人扶起來,不大適應的在旁邊坐下。她也不是小白,大概知道丫鬟和小姐同桌吃飯是不合規矩的。鑒于——沒有站著伺候小姐的必要, 便拿起碗筷開吃。
這一邊,芮一禾和單小野兩個一桌。
英娘轉身進廚房,端出三碗清得能照出人影的米粥, 復又端出一屜饅頭,放在一張空桌子上。
衣擺沾著濕泥的老和尚走進來,在桌前坐下。「呼嚕嚕」喝下半碗粥,拿起一個饅頭, 兩口塞進嘴里。不一會的工夫,就囫圇吃掉三個。
芮一禾發現,老和尚吃東西的時候,嘴里的舌頭是正常的長度。不像剛才,張嘴便一卷舌頭往外掉。
在老和尚粗獷的進食表演中,懷海和尚盤著佛珠走進來。
小沙彌遞給他一個冒熱氣的大白饅頭。
「師兄,請坐。快嘗嘗我們這的饅頭,特香!」
懷海和尚︰「……」
芮一禾︰「……噗。」
誰敢信玩家們吃著山珍,引路使卻只能稀粥饅頭湊合一頓?
懷海和尚轉頭看她,神情淡淡的。沒接小沙彌的饅頭,伸手自己拿起一個。
「懷海大師,請過來一敘,我……」
芮一禾有點卡殼,古代小姐該如何自稱?小女子、本姑娘?思索片刻,她略帶磕巴的說︰「奴家——事相詢。」
懷海和尚︰「……」
他拿著饅頭走過來,在芮一禾身旁坐下。伸手執筷,轉頭問︰「女菩薩為何一直看著貧僧?」
芮一禾眨了眨眼楮,笑著說︰「奴家沒看大師,看的是大師手里的饅頭。」
「女菩薩想吃?分——半個。」
「大師真是善解人意。」
「好說、好說。」
懷海和尚淡定地撕開饅頭,送一半到她碗里。
「奴家還想吃鹽煮春筍。」
懷海和尚筷子停在裝春筍的碟子前,見筍子是連著薄薄的筍皮一起煮的,就知道芮一禾要作妖。果然,便听身邊的人嬌滴滴地說︰「出家人慈悲為懷,大師幫奴家剝了皮吧。」
懷海和尚︰「……」
單小野︰我不應該在桌上,我應該在桌下。
……
午膳後,三位僧人坐禪,單小野和膽小的英娘搭上話——他會手語。最初,英娘很害怕衣著光鮮的少爺,發現少爺為人和氣,又很少踫到能交流的人,漸漸便放開了。
單小野憑借著超過常人的耐心,一點點從英娘處得知︰
和尚們坐禪需去主殿,且需要三炷香的時間。換算一下,大約一個半小時。
按照添祿寺的規矩,坐堂是早膳和午膳之後,必須進行的一項工作。
兩個和尚的日常簡單,可以說三點一線。
每天早上四點,小沙彌敲鐘,老和尚起床,于主殿內做早課。完畢後,一般由小沙彌做飯。若有香客在寺中小住,英娘則會被叫到寺中做素齋,勤快的她會一並負責兩個和尚的一日三餐——不復雜,清粥小菜加饅頭,順帶的事。
早膳之後,坐禪,打掃寺廟、種地。
午膳,坐禪,接待香客。
晚膳,做晚課,九點睡覺。
老和尚和小沙彌很少離開寺廟,幾乎可以說是從不離寺廟太遠,起碼英娘從沒見過他們不在寺廟的時候,走得最遠,——不過是竹林附近的荒地而已。
目送英娘回到廚房,單小野不好意思的問︰「這些——用嗎?」
芮一禾點頭。
「當然有用,太有用了。比如這會,我們就可以去舍利塔,不用擔心爬到一半被發現。」
兩人是最晚離開齋堂的,別的玩家都不會在英娘身上花時間。等他們來到舍利塔的時候,發現門口掛著的一把大銅鎖已經被打開了。門半遮著,內部空蕩蕩的,抬頭能看到塔尖。
芮一禾听到鶯嬌極具辨識度的聲音,走上樓梯的時候,已經發現,八個玩家全在塔里。
「芮老板,——看!牆壁上——彩繪。」
單小野扶著鼻梁上的眼鏡,湊近觀察。實在是壁畫有些年頭,——許多斑駁之處,看不太清楚。
越往上走,壁畫越是清晰。能看出這些壁畫不是畫于一時,——不是出自一人之手,但講述著同一個故事。
那是一條長長的河流,穿過群山,蔓延向遠方。每當大雨連綿不斷,便有澇災,大水沖毀田地,上升的水位淹沒兩岸農人的房舍。一旦多日無雨,又會出現旱災,河水干涸,田地里顆粒無收,許多人活活餓死——
一年,一個老和尚雲游到此,恰逢大雨,河水漲到半山腰。這是歷年來,最大的一次澇災,無數人葬身于大水中。老和尚逃難到山頂,見山下如地獄一般的慘狀,跪下乞求上天,憐憫世人,救苦救難,助他們度過難關。他帶著幸存的人們一起念經,一念就是三天三夜。
饑寒交迫中,誦經的老和尚眼前一黑,暈倒在地,撞到一塊大石之上。哪料得比和尚還高的大石頭如紙糊的一般,骨碌碌滾下山崖。
「噗通」一聲掉進水中,卻又奇跡般的沒有沉沒,而是浮在水面上。
接著,水位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下降。
于山頂眾人而言,就像是山石在引水救人一般。
等水位下降到安全的位置,眾人下山,只見山石落在岸邊,卻已碎裂成數塊。
老和尚站出來道︰山石有靈,舍身救我等性命,當奉為山神,建神廟——山神老爺鎮壓于此,年年風調雨順,無災無難。
這條河就是琥珀川。
添祿寺的前身便是在老和尚的號召下,建起來的。
雲游的老和尚——留在此地,成為住持,並收養在水災中失去親人的孩童。老住持圓寂之後,其中一個孩子成為新的住持。
舍利塔的第三層,放著第一任住持的舍利子。一捧之數,五彩斑斕,妥善的存放在盒子里。
可惜,這並不是玩家要找的聖舍利。
芮一禾嘆息,「前面的人肯定已經試過。」
「我再試試,」單小野不死心。
結果用來裝任務物品的原木色袖珍首飾盒完全沒——反應。
芮一禾情緒毫無波動,蓋上盒子。
「好歹是c等級副本,沒道理剛進來就能通關。」
單小野沮喪的垂著腦袋,繼續往上走。
舍利塔一共十一層,壁畫故事還在繼續。
年輕的住持粗通藥理,——一次上山采藥,被毒蛇咬傷。一位青衣人出現,救下他。從此之後,青衣人常住寺中,偶爾離開,——會帶回需要幫助的人,——會帶回一些無親無故的孩子。這些孩童——的長大之後還俗離開,——的則留下來。從小和尚變成大和尚,再變成老和尚。
第二任住持年老,他在青衣人的陪伴下,微笑著閉上眼楮。
老住持死去,一個大和尚青衣人的見證下,成為新的住持。
一代接一代,琥珀川兩岸風調雨順,人們安居樂業,寺廟香火越發鼎盛。時光匆匆,舍利塔內漸漸擺滿遺骨。
單小野撫模著色彩越發鮮明的壁畫,指著氣質縹緲的青衣人,疑惑地道︰「每一代住持的更迭,都在他的見證之下。到現在為止,住持一共更換過十四次,近千年的時光。不老不死,他是誰?」
芮一禾思考片刻,不確定地道︰「……或許是山神。」
如果是山神的話,一切都能解釋得通。
然而,接下來的壁畫里,很可能是山神的青衣人出現幾率變少了。
好幾次,住持圓寂,青衣人——不在場。
從先前的壁畫里,能看出青衣人性情溫柔,憐愛世人。他像對待孩子一樣,對待寺廟中的人……對待每一個走進寺廟的人。
親手帶回來的孩子離開人世,他不可能不出現。
然而他就是沒——出現,青衣人的身影漸漸絕跡于壁畫。
寺廟漸漸的衰敗,僧人越來越少。
這一年,千年以來沒出現過任何災厄的琥珀川沿岸鬧起災荒,餓殍遍野。一名書生帶著老母和妻、子逃到廟中……
壁畫中的內容,皆是第五朝朗講述過的。
房梁上掉下來的銀子和干糧,救下書生兒子的命。書生的孝名傳遍天下,得以封官,衣錦還鄉,途徑寺廟,留上一半的錢財修葺寺廟,並將野寺更名為——添祿寺。
壁畫到這里,——全部結束。
兩人和停留在十一層的六個玩家相遇。
芮一禾猜測,疑似青衣人的山神出事了。因此出現的時間變少,發展到無法庇佑野寺,繼而是無法再鎮壓一方,千年以來不曾出現的災厄再現。
至于青衣人出了什麼事……不知道山神能活多少年?
一千多年的壽命算長還是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