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嵐王走了三日。

第一日下午, 徐子真來了。

嵐王讓他來的,——為怕皇帝一個人寂寞讓他陪皇帝說說話,順便匯報一下吏部的工作。

第二日下午, 奚行檢來了。

嵐王讓他來的,——為怕皇帝一個人寂寞讓他陪皇帝說說話,順便匯報一下刑部的工作。

第三日下午, 奚行檢又來了。

嵐王讓他陪皇帝說說話,反正他經常去幫別的部門干活,順便匯報匯報別的部門的工作。

宴語涼︰「咦?又是奚卿,朕還以為今日會換個人。」

奚行檢素來實話實說︰「嵐王有言,陛下願意見臣與徐卿還有欽天監荀卿。荀卿倒是十——想來, 可惜嵐王明令不許, 說臣與徐卿為人正直,說荀卿妖邪。」

宴語涼︰「哈哈哈。」

鸚鵡︰「嘎——阿昭不準笑!嵐王千歲, 嵐王英明神武, 阿昭笨蛋,笨蛋不準笑!」

宴語涼︰「……」

奚行檢︰「……」

「陛下。臣來都來了, 請陛下恕臣直諫。陛下與嵐王如今君臣和睦,自是眾望所歸群臣喜悅, 那日陛下還朝,嵐王侍立左右又身著大夏白色官服,亦是十——謙恭得體,群臣亦交口稱贊。」

「可此人雖面上已學會恭謹, 私底下行徑依舊為所欲為!不僅隨意觸模龍手, 更敢與陛下平起平坐,還睡在龍床養病……此——一切都十——不和禮制。」

宴語涼「噗。」

奚行檢見他笑,更加眉頭嚴肅皺成川字︰「陛下, 此乃大夏禮制,不是小——!這鸚鵡就更是犯上作亂……」

就連旁邊奮筆疾書的史官周亦安都默默替奚卿鞠一把淚了。

怎奈會有人明明看到了所有的真相,卻至今沒搞清楚陛下跟嵐王到底是個什麼關系?

宴語涼近來也是服氣,他本以為他二——八歲不肯娶妻生子,而嵐王風流倜儻沒老婆。他與嵐王之——就算不是人盡皆知,也該有不少人心知肚明。

直到那日小花園群臣排排坐,中間櫻兒上茶點,他一句「啊,有青卿最愛吃的芙蓉櫻草糕」,直接滿座死寂。

徐子真︰「陛、陛下,親親是哪一位……?」

宴語涼︰「嵐王。」

眾︰「???」

「莊青瞿啊,青卿不是麼?」

眾人才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哎呀,那也應該是叫莊卿啊?還以為是陛下終于找到了心上人。」氣氛終于才又活絡起來。

宴語涼直到那時才徹底明白。

哪怕是錦裕一二年就早早在他左右的臣子,哪怕是深受信任的奚卿徐卿,竟對他與嵐王的——都一無所知。

……

當然,也不怪他們,實在是嵐王謀逆、功高震主的說法深入人心,——間連私底下畫他倆小話本的都沒有。

而嵐王小花園那日雖明擺著宣誓主權,群臣也成功做到了視而不見。

畢竟大夏歷代對臣子拉拉扯扯又言辭肉麻的皇帝又特別多,皇帝私底下跟臣子牽個手屢見不鮮。

唉,群臣是徹底靠不住了。果然只有貼身服侍過的內臣才最有可能知道一切的——實真相。

據宴語涼所知,曾經能算是他貼身內臣的人,可能就只有荀長一個。

宴語涼︰好,一不做二不休,去問他!

荀長這兩天正被嵐王明令在欽天監的小黑屋里畫星象圖、畫完之前禁止隨意亂跑。

但他不能跑宴語涼能跑。

宴語涼︰朕親自去唄!

問一下又不代表全盤相信,問一下又不會死。偷偷去,嵐嵐不會生氣的……吧。

欽天監的官服是寶藍色的,美狐男穿上別有一番風情。

「阿涼來了。」荀長微微笑,朱唇和狐狸眼都彎彎的,「吾今早佔卜,就知道阿涼會來。」

奚行檢緊隨皇帝身後。

他雖與荀長交好,見著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也是頭疼︰「荀卿!見著陛下理應行跪拜禮!還有怎可直呼天子‘阿涼’?」

荀長磨磨蹭蹭地彈了彈他紅色的指甲,一臉無辜︰「可大夏有先例,欽天監荀氏見宴氏也可以不跪的呀~」

奚行檢︰「——帶的好頭,莊青瞿也成日里學你‘阿昭阿昭’的亂叫!」

荀長︰「啊這???莊青瞿從小古怪目中無人,與吾無關吧!」

一鍋粥。

海量野史素材,史官埋頭記記記。

……

欽天監里幾盞香茶,荀長狐狸嘆氣。

「可惜啊~可惜,阿涼雖來了,還是來遲一步!」

「幾日前莊青瞿早比阿涼先來過,跟吾交換了一件吾一直很想要的東西,交換條件是……讓吾閉嘴,不許與阿涼嘴碎多說。」

他說罷笑嘻嘻做了一個鴨住子捏嘴的動作。

「欽天監通鬼神,答應了就絕不可失言。阿涼如今後悔沒在托夢時好好問過我了吧?」

他笑容明媚,錦裕帝亦同樣保持圍笑。

他就知道!那日嵐王出城走得瀟灑,沒鎖他的門、沒禁他的足,還肯找奚卿徐卿來陪他,他還奇怪呢嵐嵐近來心胸變得如此寬廣了?

原來嚴防死守的功夫都花在這了!!!

不過宴語涼又是誰,狗皇帝詭計多端︰「既然如此,朕也不好讓荀卿失約開口。荀卿不用說話,朕只來問荀卿幾個朕早已心中有數的問題,荀卿點個頭搖個頭就行!」

荀長︰「……」

奚行檢︰「……」這樣也行。

宴語涼︰「朕乃真龍天子,有何不可?朕說行就是行!」

說罷,一臉親熱地執起荀長之袖︰「荀卿當年長伴朕左右,最清楚前塵往。朕也就開門見山了,當年之——是否其實是……」

「朕與嵐王青梅竹馬,——小時愛鬧愛笑常逗嵐王,引得嵐王先對朕有了意。可朕卻又鐵石心腸不解風情,撩完就跑傷透嵐王的心,假以時日才逐漸開竅終是與嵐王兩情相悅?」

他一口氣說完,荀長一開始是頻頻點頭的。

卻在最後兩句時挑眉搖頭。

宴語涼︰這,啥情況?前面的都是對的,但最後沒有兩情相悅?

可這樣一條故——線,已是宴語涼搭配這段時日的種種跡象以及嵐王和拂陵的多方言辭,再綜合考慮嵐王那死鴨子嘴硬的傲骨,連天想破頭想出來最合理的一種解釋了。

他捋了很多遍,各方面都合理,各方面都有所應證。應該不會錯才對。

荀長卻還是搖頭。

宴語涼︰「荀卿你確定?——再好好想一想,不可能沒有兩情相悅!」

「縱是朕不解風情的時候長了些,又或是對嵐王有過誤會嫌隙、有過不假辭色,但朕最後肯定是動了心的!不然,若非喜歡得緊,又怎麼會北疆舍身替嵐王擋箭?」

狐狸美男聞言歪了歪頭。

思索了片刻,雙手一拍,露出恍然大悟「原來如此、佩服佩服」的表情。

宴語涼︰這。

非常的……不妙啊。

荀長當年可是他最信任的貼身內臣,一個最信任的內臣都時至今日才將將相信他與嵐王「兩情相悅」。這說明了什麼?

說明他當年很可能就是對嵐王很不好!不止「我把——當弟弟」,多半還干了別的破事!

所以才是「沒有心」,所以拂陵才嘆氣說漸行漸遠,所以嵐嵐才總是那麼容易生氣那麼沒有安全感!

宴語涼︰「所以,朕到底都干了啥?」

這個問題沒答案。

荀長有言在先不可細說,一旁奚行檢則猝不及防突然經歷如此巨大的信息量,正在一發入魂懷疑人生中。

史官小周則沒忍住,偷偷畫了兩筆簡筆畫。畫的正是被抽掉靈魂只剩線條的可憐奚卿。

……

晚上回宮,宴語涼輾轉反側睡不著。

一方面是因為身邊突然沒有人,衾冷孤獨,只有兔子燈孤零零地亮著。一方面也是他始終想著離開欽天監的時候荀長最後拽住他,微笑著用指尖戳著他心口的那些話。

「阿涼,但是,——也不可全信吾之所見所聞。」

「吾雖常年侍奉于君上左右,卻也未必窺得全貌。真相究竟如何,只有阿涼——自己心里最清楚。」

「畢竟阿涼慣常的行——莫測。」

「吾當年就算在阿涼身邊,也曾被阿涼騙過許多次。」

荀長雖不能細說前塵,卻說了段小故——讓宴語涼自己悟。

荀長說,他當年在宴語涼身邊盡心輔佐時,曾有四次堅決地勸宴語涼殺人。

此四人與他無冤無仇,甚至一人還是他摯交好友宇文長風之父。可就在錦裕一年百廢待興時,這宇文化吉老丞卻寧選獨善其身也堅決不肯輔佐新君,荀長恨他懷才而不忠,奏請宴語涼殺之後快。

同樣是錦裕一年,太子與三皇子一死一廢,年紀幼小但身份尊貴的四皇子宴落英卻還活著。

荀長認為小孩子很快就會長大,勢必威脅皇權。恰逢貴妃薨逝四皇子失怙,他便勸宴語涼趁亂神不知鬼不覺早點解決老四。

第三次,是勸宴語涼殺澹台泓。

第四次則是奏請殺莊青瞿。

錦裕七年以後的莊青瞿憑著戰功顯赫,飛揚跋扈如瘋狗一般成日與皇帝叫板,不除不行。

而他們荀氏一族誓言世世代代輔佐宴氏守大夏江山,國家大事當前,他是一只麼得感情的狐狸。

絕對奉行當斷則斷、永絕後患。

他想宴語涼同樣素來以大夏江山為重,一定會听他的。

結果卻是,宴語涼沒殺宇文化吉,——年後宇文化吉成了西北情報官。

小小年紀就兩次「被毒殺」的四皇子宴落英,在錦裕三年宴語涼拿回朝政大權後「起死回生」,還被封了皇太弟。如今正在洛京封地上勤懇地治理一方土地並生兒育女,為大夏開枝散葉。

同樣沒有被殺的澹台泓,很多年後從北漠遞送了重要情報。

至于嵐王……

錦裕七年奏請殺嵐王時,荀長已經徹底看清了宴語涼「朕全都要」的本質。這個人,居然仗著頭腦聰明,想要盡全力保護每一寸江山每一戶子——、保護身邊珍視的每一個人。

但這怎麼可能做得到?

荀長很反對他這一套。他信帝王鐵血、不留後患,而上位者一念之仁就容易萬劫不復。

可無論他怎麼勸,宴語涼都說莊青瞿于國有功,誅殺于理不合。後來宴語涼北漠重傷,荀長真是氣到差點連續命燈都不想給他點——讓你不听勸!讓你自以為玩得過,被反噬了吧?

可宴語涼畢竟是宴語涼。

永遠能把聰明狐狸也耍得團團轉宴語涼。

重傷四個月後,也不知什麼本事,跟嵐王手牽手開開心心還朝了。

化不可能為可能的男人,不服不行。

明明他面對的局一直都是最難的。卻還是一直努力在尋找辦法。沒有辦法他就折衷,無法折中他就騙。

可能正——為騙過很多人,他後來也沒辦法全然將信任交給任何人。

二皇子或許比任何人都孤獨。

但即使如此,依舊溫和堅定、眼中有光。沒有頹廢沒有猶疑,把所有人認定的「絕對不行」一次又一次的變成——實上的「行」。

……當然,誰又知道呢。也許又不是,荀長畢竟被這人屢屢狗怕了,也活該狗皇帝要自己參悟。

但還是沒忍住,附贈了一個小——實——

「阿涼以前,一直都叫莊青瞿做‘小莊’,從未叫過他‘青卿’。」

「別的吾不清楚,這一點可以確定。」

「說實在,莊青瞿那性子按說,也做不出來沒臉沒皮誆人這種。」

「可見他是多饑渴,多想趕緊哄——喊他一聲好听的?」

宴語涼听得甚是好笑又心疼。

……

第四日午後,宴語涼批完折子閑來無——,不僅跑欽天監把荀長放出來了還帶著他和奚行檢一起微服出城。

算是視察吧。

听了那麼多的歌功頌德,畢竟兼听才明。總得親眼看看。

宴語涼年少時不知溜出宮去多少次,——而怎麼都沒想到,他竟然在最為輕車熟路的胡同口迷了路。

記憶中,當年這路明明很好認的——就那一個胡同口,西市最有錢的「杏花樓」大而招搖的木質酒館招牌無比顯眼。

可記憶中的老地方如今卻是數個胡同口面向八方琳瑯滿目,各種店鋪的招牌到處都是,一眼根本找不到熟悉的牌子。

奚行檢︰「陛……公子想去哪?西市容易迷途,不如臣來帶路。」

宴語涼︰「那,去杏花樓?」

西市以前不大,不容易迷路。而最中心、最繁華的一處就是蜿蜒小秦湖邊的酒家杏花樓。

沒想到奚行檢又問︰「公子,舊杏花樓老店址早已改成了貢院,新杏花樓如今在西市有共五家分店,公子是想去哪家?」

宴語涼︰「離小秦湖近的,或者最大的。」

奚行檢︰「單小秦湖旁邊就有三家,方位不同,都非常大,日日生意火爆。」

宴語涼︰「……」

荀長︰「哈哈哈,阿涼還是隨我們隨便逛吧。如今西市早與曾經不同,宇文長風剛回來那幾日也完全懵著不認識路呢。」

宴語涼被拽進了熙熙攘攘的西市。

好多游人,無數店鋪生意紅火。胭脂水粉攤挑著雨露膏的幾個姑娘個個身著彩色雲錦。

宴語涼看著她們,回憶起錦裕一年,那時彩色雲錦還是落雲國的稀罕貨,使者帶來,開箱後覆屢珠光閃閃動人,比一般蠶絲更滑更好模。

皇帝也是第一次見這東西,听聞落雲國是想大量船運來港販這新布料,不禁苦笑。大夏除了莊氏澹台氏,只怕任誰都穿不起這麼奢侈的東西。

後來听說,瀛洲跟落雲買了不少雲錦,直至十年後的今日,瀛洲大戶人家的姑娘依舊時興個個穿著雲錦。

而大夏有錢人家的姑娘,卻早已經膩味了色澤明艷的雲錦。

宴語涼這陣子也算見過不少公主郡主,沒一個是穿雲錦的。反倒是民間姑娘——喜歡,整個西市看過來十個里面得有七八個是一身花花綠綠的華貴珠光。

又路過公塾、路過孤幼園,里面書聲瑯瑯,處處窗明幾淨。

公塾外面等孩子的婦女在大聲聊天︰「——說咱們小時候若有何種學堂該多好,有吃有喝又有朝廷給錢。哎,就該晚生二——年,生在錦裕朝多舒服?」

「——知足吧,——不也在東市朝廷的女學學女紅?學會了替人刺繡不是一樣有銀子拿!」

「對了,听我家那死鬼說,工部在江夏修什麼小水渠修好了。之後照模照樣在洛水上游修一個,水患就一勞永逸了!」

「啊,但是,修水壩得勞民傷財吧?」

「——傻啊!大禹治水听過沒有?也不想想那些淹掉的田地糧食又得值多少錢了!」

「也是啊。」

天色漸暗,華燈初上。

宴語涼死性未改,一進賣話本的鋪子就兩眼放光走不動路。

荀長陪著他挑。老板則低頭看看《文蠹笑傳》的插畫,又抬頭看看冷著臉僵硬無措的奚行檢。

這,這位公子長得好像畫中人啊!可惜遠不如畫中人媚眼如絲。

好容易從話本鋪子滿載而歸,宴語涼又撲向隔壁攤子的糖漬瀛洲梅。大夏的梅子多青梅,瀛洲產的卻是紅梅,糖漬以後能放很久不會壞。只不過以前都是一顆顆包好單賣的,如今卻都散著賣。

奚行檢︰「要吃嗎?」

以前一枚銅錢一顆梅子——年後,三個銅錢買了一大包。

宴語涼︰「這麼便宜了啊。」

奚行檢︰「如今都很少有人買這個了,太過甜膩。」

宴語涼不信,咬了一口卻也覺得太甜膩。可是好奇怪,猶記少年時第一次吃到這糖漬梅子驚為天人,後來每每來西市必買,覺得比宮里的點心都吃。

當年記憶中的好東西,如今再比櫻兒的梅子炖肉、比奚卿的手制梅干……已經完全比不了了。

……

夜色漸濃。

宴語涼︰「好像一路走來,一個乞丐都沒見著。」

「人雖多、攤販也多,地面卻很干淨,沒有人亂扔的雜物。」

一切和記憶中都不一樣了——年來,大夏該收容的收容,該整治的整治,一轉眼已經是真正的幾近盛世繁華的井井有條。

路邊小孩子在吃著糖葫蘆玩著小煙花,老頭子笑著看他們。在往前走,是十余座高樓聯袂、燈火通明,宴語涼一時都以為是什麼新修的佛堂寺廟。

荀長︰「是翰林院。湖對面那個大的,是京城貢院。」

宴語涼︰「啊?搬到這麼繁華的地段了啊?」

荀長︰「阿涼讓搬的,這——年來許多——,減稅、減役、安置孤苦、幫扶畜牧,修路、修橋、造船。但朝廷一直最重公學私學,為給百姓一個好榜樣,是以把太學和貢院遷來了京城最繁華之處。」

「阿涼瞧,那邊還有游學生。」

幾個異族少年擦身而過,穿著太學的學生服,流利地說著大夏語。

「這些年來大夏游學之人越來越多了,有不少落了戶便不願走的。」

宴語涼覺得眼前一切都好,卻忍不住嗓子有點發澀,問身邊人︰「那,咱們下一步,又要做什麼?」

奚行檢嚴肅認真︰「還有很多——情要做,刑部亟待修訂法典使得斷案更加公正細致嚴肅。戶部最好趕快收回鹽權、冶鐵——充盈國庫。工部更是重中之重,養馬、兵器、屯糧,修戰船……不應窮兵黷武,但泱泱大國治軍必須最強。」

荀長倒不似奚行儉一般板正,則只微微笑︰「阿涼不急,一切不是正在循序漸進?」

是,是在循序漸進。

治大國如烹小鮮,要——,要耐心,不急一時。

但能親眼見到這——年的功績,還是覺得真好。走到西市的最西頭宴語涼遙望小秦湖對面——綠柳軍的軍營就駐扎在那邊暗暗沉山處。

嵐王就在那。

他這遺忘的——年,做到了不負天下不負百姓,卻不知……到底有否負過那一個人。

想他了,想見他。

說好的早點回來呢!?

大晚上皇帝策馬往軍營跑,奚行檢自是不同意︰「成何體統!」

宴語涼︰「哈哈哈朕反正出來都出來了,順道閱個兵?」

荀長與皇帝沆瀣一氣︰「哈哈哈奚卿,只準——日日在家有美人相陪,卻不準天子深宮寂寞去找嵐王?——這叫什麼,只準百姓點燈不給州官放火?」

奚行檢︰忍,我忍!

肯定有哪里搞錯了,皇帝又怎會與嵐王……肯定是陛下君臣之情一時糊涂!

到了綠柳營,蘇栩正在門口喝水︰「噗——!咳,陛下,咳咳咳。」

大半夜這狗皇帝又搞什麼,簡直鬼見愁,便服偷溜就罷了,干什麼非偏要穿一身他媳婦最喜歡的黃櫨色?還是他媳婦最喜歡的銅錢紋!

他這以後還怎麼好好給媳婦買布料?

荀長︰「吾與奚卿就不進去了,省得有些人……酸唧唧。」

嵐王練了一天的兵,明日還要晨起,睡得早。

蘇栩不情不願把皇帝帶過去。

軍營環境比不上宮中,嵐王又搞特殊。只和尋常士兵一樣睡狹小的房間、躺狹窄的硬床。

宴語涼躡手躡腳蹭到他床邊。月光下,孤零零一個人睡著的莊青瞿是皺著眉的,一臉與少年時相似的別扭寒霜。

這還是軍營。不知行軍打仗時,他這麼愛干淨的人,日日又是睡在什麼樣又冷又硬又髒的地方。

「嵐……」

一陣天旋地轉,冰冷的利器貼著頸側,手腳被死死摁住。宴語涼甚至都來不及把一聲嵐嵐給喊完。

眼前嵐王眼中全是戒備與戾氣,咬牙匕首抵著他的頸子。

「阿昭?」

宴語涼的心砰砰狂跳,都沒反應過來又被抱住了︰「阿昭,——怎麼跑來了?怎麼不出聲?傷到沒有?」

宴語涼搖頭,那匕首掉在旁邊寒光閃閃。好家伙好家伙,這就是傳說中的枕戈待旦!

嵐嵐平常抱著他睡時那麼粘,沒想到一個人睡時那麼警覺那麼凶。

好帥好霸道。

可也好心疼的。這得受過什麼折磨才這樣啊,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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