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兔子燈一閃一閃, ——滿天星,照著金絲幔帳與紅茜紗。

等待的一刻很安靜。

安靜到宴語涼的思緒如牽絲影線一般,又把這一兩個月的事情過了一遍。從一醒來看到嵐王紅著眼楮質問他「沒有心」, 到斗智斗勇逐漸試探,到溫泉水滑與攜手花朝節登上鼓樓,——到時至今日。

宴語涼至今仍有——多事——記得, 卻又仿佛醉夢醒來一下子就滿載星河。忽然間他的大夏就成了想要的樣子,身邊更有了做夢都不敢奢求的神仙人物。

他失憶後,成天上躥下跳、活潑開朗。精神得——什麼都不怕。

為什麼能精神,因為真的——快樂。雖不是沒有一頭霧水、百思——解、「朕危矣」的時候,但總體來說每天都很快樂。

宴語涼其實覺得, 嵐王也——快樂。只是又有——多心事, 一邊很快樂一邊又很難過。

但宴語涼也——慫。他最善于循序漸進,潤物無聲地剝開了一層又一層, 這——, 馬上就要踫觸到最柔軟的地方。

嵐王聲音澀啞︰「阿昭以前說過,——喜我沉湎過去、胡思亂想。阿昭我……這次說完, 咱們就都忘了,以後就……還好好的。修水渠, 找糧食,攜手復興大夏,開疆拓土。好不好?」

「嗯,好。」

他又說︰「阿昭, 我是不是其實性子真的——差, 既古怪又無趣,從來就只會惹人生氣、從來都不知該——何讓你開心。」

「哪有,嵐嵐最有趣了, 特別好玩。」

「嵐嵐有多好玩你只是自己——知道,你看朕是不是成天的看到你就笑。」

嵐王又說︰「阿昭,荀長他們、奚——檢他們,都比我……」

宴語涼︰「嵐嵐,說重點。」

「……」

燈籠一閃一閃的晃眼。

宴語涼深處溫暖的——,輕輕覆在了嵐王眼楮上︰「說罷。」

只是一瞬間而已,滾燙的水汽瞬間就泛了上來把宴語涼的——心濕透。身下的男子咬緊了牙,宴語涼的指尖也有點微顫,他想等嵐王這次別扭鬧完,他有機會一定得一遍一遍跟這個心思重的人說透了——

朕是何其有幸,才能有他在身邊。大夏是何其有幸,才能有嵐王——護。而這個人怎麼可以至今還——明白。

什麼性子,有趣無趣。只要是你,朕都喜歡。

「阿昭那時說過……」嵐王道,「一生一世、長伴比肩。無論……前塵——何,阿昭此意不變。我……信阿昭,也想將來,能一生長伴阿昭左右。」

「但——若,——若有一天,變得——能。」

「——若有一天,阿昭不——覺得我好了。阿昭能不能答應我,永遠也——要告訴我。」

「——要讓我知道,我——想知道。若有一天阿昭覺得我礙眼了、礙著事了,你就立刻把我殺掉,從身後下——干淨利落,一點點也——要讓我知道。」

「……」

宴語涼是真的是猝——及防,連指尖都瞬間冰涼。

他愣了一會兒。他就沒見過一個人說一句話,能拿刀對穿自己的同時也把對方穿胸而過的。

絕了,——愧是嵐王。

真——愧是莊青瞿!是他看上的男人!

也幸好他此刻用手遮著嵐王的眼楮——然要是莊青瞿能看到他此刻的表情,多半又要瘋。

因為宴語涼笑了。他其實也沒想笑,倒——說是萬分的心疼自責,同時還帶了一種「——然如此」的意料之中。百味雜陳最後就是無聲地笑了。

服了真的。

「好。」他說。

「……」

「萬一真有那麼一天,朕保證,朕的青卿什麼也——會知道。朕會好好抱著你、親親你,讓你美夢做到最後一刻,——會有一絲懷疑一點痛苦。」

夠了麼?——

會夠的——然他的——腕被抓住了。莊青瞿一只手緊緊攥住他的——腕,整個人呼吸困難,用了好大的力氣像是生怕他跑掉一般斷斷續續地又解釋著。

「我——是……不是不相信阿昭。」

「我知道阿昭不會,我知道阿昭舍——得,我只是……」

「我只是、只是胡說。阿昭再給我一點點時間好——好,就一點點,以後不會這樣了。」

「就一點點,——要太多的。阿昭,你——要生氣。」

「……」宴語涼俯子。

在莊青瞿的額頭上輕吻了一下,拿開遮著他眼楮的——︰「小莊乖,听朕說。小莊——過是生病了、難受了,跟朕撒個嬌而已。朕都懂,——會生氣。」

他——說這話還好,一說嵐王陡然崩潰了一般。

宴語涼趕緊又去啄他的臉頰、鼻子、眉尾,將咸澀的淚水一點點舌忝去。

也——知什麼時候開始,許是花朝節貼著鼓樓朱紅大門的那次親吻之後,嵐王就經常喜歡親他。

經常想起來了就撈過他,各種——要臉甜甜的索吻。

可蜻蜓點水了那麼多次,從來不曾像此刻那麼酸澀、粗暴又笨拙——宴語涼周身的重量幾乎壓在嵐王身上,滿心溫柔地細細撫慰著對方,心髒貼著心髒。

清楚得感覺到胸口的起伏一下又一下。

他總覺得,他以前也肯定見過這樣的小莊。

他也曾這樣細細地安慰過他。只是那時候莊青瞿還小,他可以一整只裹進懷里好好揉揉他。

……

宴語涼近來記憶進入了停滯期。

沒有——憶起任何前塵往事,亦沒有做過任何——憶夢。

只在這一夜,又夢見了一個片段。

片段沒頭沒尾,只有宮中的朱紅——廊,又是大雪天,他一本正經地捏著小包子被凍得冰涼的臉︰「小莊你傻不傻,別人都知道賣慘、賣可憐。」

「只有你,偏不肯讓人看你半點難受的樣子,可這樣自然就沒有人心疼你。逞強也要適可而止。」

可果然,又——一次好心被當驢肝肺了,粉妝玉琢的小少爺死倔,瞪仇人一般吼道︰「都像你一樣?願意乞討自己乞討去!」

但示弱又怎會是乞討,有人不可愛,且死倔。至今仍是。到底是多驕傲的性子,才一點點都不肯低下他高貴的頭?

隔日清晨宴語涼醒來以後,——禁哭笑——得。

萬萬沒想到,他竟早在十幾年前就教過小包子要懂得示弱撒嬌。

而十幾年後,這死倔的小白狼崽子在斗智斗勇、憋到自己吐血等一系列——徑後,也——知道哪根筋終于走對了終于學以致用,第一次乖乖听了話。

宴語涼喊拂陵打了一盆熱水,用越陸進貢的煙柔蠶絲帕打濕了,給依舊睡著的嵐王好好弄了下亂七八糟的臉。

順便撫了撫他那兩道劍眉之間淺淺的「川」字紋路。

嵐王是那種中原男子最好看的鳳目,沒有什麼異族血統,眼眶卻稍微比常人略深。他鼻梁高挺,嘴唇削薄,就連睡著時都有種天生的凌厲威嚴。

醒來時也是凌厲的,大多數時候。

以至于——多人怕他,而——少有人能想到,那凌厲的表象下也有柔軟,甚至藏著一只弱小無助、嗷嗷待哺的小東西。

嵐王醒了。

他今日倒是一點也——凌厲卻雲里霧里——了——久的神,眸中懵懂清淺,最後竟緩緩得露出一副很典型的大夏大戶人家里一絲——苟的世家公子第一次做了出格的事後,懷疑人生的表情。

宴語涼好笑。

「嵐嵐。嵐嵐?」

他晃了嵐王兩下,嵐王才驚醒。緊接著他整個人就被抱住。

莊青瞿把他箍得差點沒窒息,宴語涼好不容易骨扭身子喘口氣︰「嵐嵐,昨晚上……」

「——許說!」

「但是嵐嵐。」

「閉嘴!」

好好好,——說,以後再說。

莊青瞿埋頭咬牙抱了他好一會兒,才終于肯松開。

「阿昭。」

「嗯?」

宴語涼還以為他要說什麼正經事,眼睜睜看著他憋了半天。

「以後早上,等你還朝了,」嵐王垂眸不看他,「阿昭每日上朝前,能不能約好,親一親再走?」

宴語涼︰「……」

宴語涼︰「………………」

他听見了什麼?克己復禮的世家公子徹底放下面子跟他提任性要求了,這天要下紅雨了!

「好,好!」他忙——迭趕緊說。

但他或許也——該像是餓了幾天的狗一樣這麼的忙——迭,嵐王本來干淨溫暖帶著一絲期待光芒的淺瞳中,緩緩小月復誹又小嫌棄起來。

但他還是拿著宴語涼的——,放在自己的胸月復。他身子差不多好了,只是胸月復依舊一片冰涼。

「阿昭,還有點疼。」

他拿著宴語涼的——,在他上月復揉了揉。天色微明,遮不住心跳。宴語涼真心覺得月兌掉硬殼,肯露出柔軟給他模的嵐嵐可愛透了!

「——疼不疼,朕揉揉就不疼了。」

他幫他捂著,滿心欣喜。又想起夢中雪地里那個含著淚踢宮牆,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小包子。

他想親親他。

親親嵐王,也親親——年的小倔包子。

正親昵著,拂陵卻進來︰「陛下,嵐主,奚大人求見。」

「宣。」

……

大理寺卿每日都勤勉得。

早起的鳥兒有蟲吃,可奚大人就比較慘了——僅沒來及吃早飯,這麼一大清早進楚微宮竟然還看到嵐王居然睡在龍床上。

是,他知道嵐王這幾日病了,但有病去治,何以會在楚微宮里養病?而且病了也——能睡龍床上啊,這也太逾矩了,皇帝體恤也——吧。

他開始一本正經在腦中搜尋史書,看看史書之上有否先例。這,史書上似乎也有記載,前朝高祖起兵前曾與臣子親密秉燭夜談、同榻而臥抵足而眠,但人家那也是霸業既成之前啊。

臣子睡的是當時還是縣令的高祖的破榻,又——是龍床!

你莊青瞿倒好,龍床你也大咧咧的躺!這要讓後世知道了指——定怎麼編排你權傾朝野為所欲為呢。

唉,罷了罷了,正事重要。

奚——檢把櫻兒雲飛支走,順帶看了一眼新任史官周亦安。拂陵︰「年輕人常伴左右,——會亂說話。」

奚——檢便點點頭,才從袖中取出一小封竹筒︰「信隼適才送信回來,說荀大人已在回來路上。五日內會京城。」

宴語涼一愣︰「這才幾天,使團如此快竟就回來了?」

奚——檢︰「是荀大人一個人——來了,宇文大人與眾禮部眾官員都還留在北漠商談正事,會遵禮制于半月後才踏上返程。」

使團全留下,就荀長一個人火速溜了——來。那就更麻煩了。

能讓一個經驗豐富的情報官到那第一天就——斷溜了,說明北漠問題肯定——大!

宴語涼認真思考,萬一真打仗怎麼辦。眼下錢有、兵有,唯一的問題糧食買不到。去年是小年,百姓口糧雖夠,但——真要開戰……

莊青瞿︰「阿昭,放心有我在。」

「——年咱們缺衣少糧的時候,也打下了燕雲也,打下過瀛洲也,——怕。且待荀長進京後再看——何說。」

大夏有戰神嵐王護著,奚——檢其實也放心。

只是這莊青瞿能不能不要一邊一臉正經地「有我在」,一邊抓著皇帝的龍爪在你肚子上打圈啊?

古往今來就沒听說過臣子病了還要皇帝親自揉揉的,何況起居舍人還睜著一雙眼在旁邊站著呢!——頭人家怎麼寫你?

周亦安︰這——好寫吧。

錦裕十一年四月十八日,嵐王病,帝心痛,親自侍疾。正是君臣和睦後世典範——是嗎?比他倆平常那些事兒好寫多了!

……

荀長之所以能在北漠的眼皮底下悄悄溜——大夏,是因為根本沒有人在意他的存在。

按說他是使團一員,又長成那般顯眼俊美的狐狸樣子,去到哪里都不會沒人注意。但這事要是認真從頭細說,又全是他荀長的謀劃和本事了——

使團進王城前,荀長就開始換上女裝。

描眉畫眼飛快,片刻之後就變成了一名衣著樸素、平平無奇的侍女。宇文長風都愣了,皺眉左看看右看看︰「但阿長,既已裝扮了為何——打扮漂亮一點?你若認真打扮一下,應該可以十分絕色。」

推薦下,【  \\ 】真心不錯,值得裝個,畢竟可以緩存看書,離線朗讀!

荀長︰「…………」

但吾又不是去北漠與可敦比美!又——是要去北漠青樓裝花魁探听消息!

使團這次來北漠,全員都知道此行表面是和睦送禮,——則是虛與委蛇打探消息。

北漠那邊也心知肚明,必定也會嚴防死守。

所以一切明里面是使者身份之人,肯定會被看得死死的,根本無法自由活動。

而僕役侍女相對而言,就沒那麼引人注目了。尤其是一個在北漠人眼里嬌嬌弱弱唯唯諾諾的——起眼小侍女。

使團到了北漠王城,出城前來迎接的卻不是北漠王本人,而是北漠王的親弟弟摩羅賢王。

摩羅賢王一臉熱情真誠,解釋說是之前所謂「北漠大婚」並非正式婚禮,——過是草原訂婚習俗介紹給各部首領看而已,並無意于真正失禮于大夏。又說此次他前來迎接,是因北漠王適逢風寒——在起——來身。

大夏賀婚使團代表的乃是大夏天子。

北漠王若是真病也罷了,可如——是裝病,——親自迎接只派摩羅賢王來就等于是故意給大夏一個下馬威。

畢竟北漠王也快七十歲了,又新娶了個年輕可敦……

但確實也可能是真病。

因而大夏使團決定——生氣,——靜觀其變——

晚,摩羅賢王邀請師團宴飲,氣氛十分熱鬧。正如荀長所料,宇文長風——然天生在哪就是最耀眼的存在。本身模樣俊偉又學識淵博,加之游歷各國又精通語言,與摩羅賢王等人聊得那叫一個談笑風生又刀光劍影。

弄得一眾北漠王族都以為他是個讓人模不透的厲害人物,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而其他一眾學識淵博的禮部官員也個個高談闊論,把北漠人的注意引得死死的,

荀長︰——好,那我溜了?

宇文長風︰去吧,侍女小狐狸!

來北漠的第一夜,荀長自不可能一開始就打草驚蛇。北漠王宮殿防守嚴密,但可敦那邊就未必了。

荀長打算——去轉一圈踫踫運氣。

正好他是女裝,就先混進去看看迷倒北漠王的風塵妖女是什麼樣子!

北漠講究「大王為日、可敦為月」的風水,因而大王寢宮與可敦寢宮所以都在王城中,卻完全建在兩個方向。大王宮殿在城東,黃沙環繞,可敦則是住在城西一片沙漠中的湖心島上。

湖心島就得過去得乘船,幸而這一夜的月光微暗。荀長模著黑偷了條船就兜兜轉轉劃去了湖心島的蘆葦蕩,順利登岸後,只見岸邊有一座高大庭帳,里面燈火通明,傳來守衛的北漠士兵的聲音。

荀長偷偷湊過去。

這是他的習慣,既來之則听之,見人就听一耳朵。誰知道會——會听到有用情報呢?

而且他素來走運,經常誤打誤撞就能听到不得了的消息。

萬萬沒想到。

庭帳內,北漠士兵正在向一個打扮王室打扮的男子匯報些什麼。那男子的一時背影有些眼熟,一時讓荀長愣住,他正皺眉尋思著這人是誰,突然那男子——話了。

說的是流利的北漠語,可那聲音耳熟,簡直是兩到焦雷炸進了荀長耳朵里。

但是,怎麼可能?——

可能是他。

繼而男子轉過臉,風燭下荀長看清了那張臉。

他徹底魔怔了。

荀長按說作為瀛洲情報官,也曾敵後那麼多年,各種處變——驚都習慣了,並不——容易——被什麼嚇著的。

可他此刻眼前看到的,卻是一個死人。

一個本應該死去好多好多年的人。

「誰?」

一切發生得太快,荀長轉眼間就已被團團包圍。那男子更是制住了他。

猶記——年,荀長也算武藝厲害的。伴讀之中唯二他打——過的兩個人,一個是太尉莊薪火家的獨子莊青瞿,另一個則是權臣澹台榮焉家的小兒子澹台泓。

後來。錦裕三年,澹台家謀反一事證據確鑿。滿門抄斬,連同小兒子澹台泓一起隕落。

十幾年過去了。

荀長是真的沒想到他這輩子還能看到澹台泓。

澹台泓沒怎麼變,依舊是當年明亮漆黑的雙瞳,眼下一顆朱紅色的小小淚痣,卻是一副北漠貴族的打扮——

上都戴著北漠寶石紋樣的——鐲,彎刀也瓖嵌了華貴的紅寶石,一刀就狠狠刺進了荀長胸口。

荀長砰的一生落入大春天里北漠冰冷的河水,岸上北漠語逐漸遠去。

「剛才那中原女人是大夏使團帶來奸細,我把她殺了。但摩羅賢王說過要對大夏使團以禮相待、切——可打草驚蛇,因此今晚之事誰也——準說出去,說了便拿你們是問!」

「是!」

然而漆黑難耐的冰冷之中,荀長只是在那一瞬配合著澹台泓做了一個被刺中的動作而已。

他在水下閉氣,一直待到周遭寂靜才游上岸去,——中緊緊捏著一個小玉筒。

那是澹台泓剛才推他下水時,塞進他——心的。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