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文真的很不容易, 冷題材需要更多支持哦! 季雪庭听到那仙娥這般回應,不由微微一愣,心中甚至有些迷惑, 還以為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得罪了對方。
然而再看那仙娥表情, 卻像是並無惡意, 宛若是真心發問一般。
季雪庭只能苦笑, 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回答。這般大眼對小眼沉默了片刻,兔耳朵的仙娥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麼, 耳朵微微晃了晃, 假咳了兩聲, 又帶著季雪庭往前走了幾步。
然而走著走著, 仙娥想起自己之前听到的那些傳言,只覺百爪撓心,終究還是沒忍住又停了腳步轉過身來,看向季雪庭。
「那個,要是真像是你說的那樣, 那也太奇怪了一點, 」仙娥環視周圍一圈, 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不自覺地壓低了嗓音,她小聲地沖著季雪庭道, 「要知道,三千年前天衢仙君可是上窮碧落下黃泉差點兒把三界都掀翻了, 就是為了——」
「啥?」
那仙娥的聲音壓得極低,有因為某種不自覺地畏懼而變得格外含糊不清,以至于季雪庭原本就听得很是艱難,再加上此時好巧不巧有風吹來,風聲太大, 仙娥含含糊糊地問話他是一個字都沒听清。
緊接著那仙娥便也沒機會再重新復述自己的問話了,因為剛才吹來的那陣風不是普通的風……是混合著花香與鳳鳴的清淨之風。而那陣風所到之處,凜冽浩瀚的仙人威壓就宛若千鈞巨石,硬生生直接朝著場中眾人砸了下來。
隨後,便有儀仗車架伴隨著那清風馳雲而來。
伴隨著天女撒花,鳳鳥引路,那架勢實在是仙氣浩蕩,瑞光萬丈,十分之威風。
……
被車隊四溢的威壓震懾,這一刻在場所有小仙都不約而同地噤聲垂首,恭恭敬敬地朝著來人方向行起了大禮。
而季雪庭也是頭暈腦脹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自己怕是剛好遇到了傳聞中的上仙出行。
感謝他為了飛升而囫圇吞棗看的那一堆仙界綜論,不然恐怕到了這時候他依舊沒法搞清楚狀況……當然,嚴格說起來其實現在季雪庭依舊有些茫然。
要知道,雖然同擔著個「神仙」的名頭,但在這天界之中,哪怕是仙人,也有三六九等,高貴庸貧的階級之分。
最末等的仙人,自然是季雪庭這種,飛升時連劫雲都欠奉一朵的臨時仙人,不過就是來天庭打個轉留個姓名,好讓人不至于變成非法行仙,隨後便要回到凡間干活賣命,苦苦熬資歷看能不能有朝一日轉正。至于接引他的那位仙娥,雖比他好點,但其實說白了也就是在這天庭中日復一日做著些接引灑掃之類的雜活,算起來依舊是食物鏈的底端。
當然,也不是人人都這麼慘,有些人修行有成,飛升後法力不錯資質也還過得去,天道也不會錯認,只要飛升,便有人引領著這些人前往通明殿,領些大大小小的司職,手下多多少少也有些干活指派的小仙……這便能算得上是仙界中的中等仙人了。
除此之外,自然還有那等或天賦異稟,或天生仙人,或天賦神通者,這些人一舉手一投足,輕而易舉便可排山倒海,天地震動,這就是傳說中的上等仙人。
簡稱上仙。
要真算起來,上仙與尋常仙人之間的差距比起來,其實也並不比凡人與仙人之間小,哪怕是路過時不經意溢出的仙力,都很容易傷到普通仙人。所以為了維護這上界天庭中諸多普通仙人的精神與身體安危,這些上仙通常都只在九天之上的玄穹出沒,等閑不會出現在眾人面前。
然而,這一刻,理論上來說應該十分罕見的上仙……卻直接出現在了下級仙人們最常往來南天門與通明殿之間的雲路之側。
……
搞得所有人都壓力巨大。
……
季雪庭是不知道其他仙人感受怎麼樣,反正他完全就是靠咬牙苦撐。
頭暈眼花眼冒金星腰酸背痛惡心想吐——
在這之前季雪庭可沒想過原來被過于濃郁的仙靈之氣擠壓會是如此令人痛苦的事情。
若不是想著自己好不容易才飛升上來,還沒來得及去通明殿打卡,恐怕季雪庭這時候早就已經堅持不下去干脆放棄自我,直接掉回人間去算了。
只不過,若是那樣的話,師父那邊實在是難以交代啊……
記憶中浮現出了一張老臉,季雪庭打了個寒戰,忽然覺得自己還可以再堅持一下。
再……撐一會……就好了……
季雪庭垂頭看著腳尖前那不斷騰起的雲霧努力安慰著自己︰上仙法力高強應該也只是路過,不過須臾功夫應當就能走遠了,到時候就沒事了。
就在季雪庭這麼想的時候,仙樂驟停,天女們緊緊摟住了自己懷中鮮花,鳳鳥攏住了翅膀,噤若寒蟬。
死一般的寂靜瞬間籠罩了天地。
而那輛承載著上仙的雲車,就這麼停了下來,而且,還正好停在季雪庭的前方。
季雪庭可以感覺到一道格外強烈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季雪庭︰……
老實說,在這一刻季雪庭控制不住地覺得,自己飛升的這日子,怕是沒看好黃歷。
不然怎麼感覺會這麼不對勁呢——落在他身上的那道目光,幾乎快要割開他的衣服,直接刺到他骨頭里去。
「你……」
又過了片刻,季雪庭才听到一聲格外沙啞的聲音低低響起。
他不由自主地抬起了頭,看向了前方。
說話的人正坐在雲車之中,身影模模糊糊,隱藏在層疊的簾帳之後。只不過,似乎是察覺到了季雪庭的目光,那層層疊疊的簾帳倏然間漸次向兩側拉開,將那個人的容貌展露在季雪庭的眼前。
白色。
這是季雪庭看到那位上仙之後,腦海中唯一能夠想起來的字。
白發,白衣,甚至連眼瞳都是銀白的。
那人便像是正常仙人在弱水中漂去了顏色,這世間的五色似乎都落不到他的身上。
說好听點兒,這天衢仙君是冷峻自持,喜怒不形于色。
說難听點……這位仙君看著確實是一臉陰郁,死氣沉沉。
偏偏這位仙君的左耳上卻還掛著一枚殷紅華麗的蓮花耳墜,于是這讓人心悸的陰沉中,還透著一抹難以言說的怪異。
而此時,這位陌生的上仙就那麼睜著一雙空洞的銀眼,直勾勾地看著季雪庭。
……看得季雪庭控制不住地發慌。
甚至就連靈台都因為直視那位上仙而略有些不穩,嚇得季雪庭連忙運起功法,這才慢慢冷靜下來。
「見……見過……天……天……上仙……」
謝天謝地,這時候季雪庭身側那位兔耳仙娥也終于從極度震驚中回過了神,慌慌張張手忙腳亂地開始對近在咫尺的上仙行禮。
就是因為太緊張,那仙娥行禮時兔牙都呲出來了,直接抵住了下嘴唇,導致她說話時也是結結巴巴含含糊糊的。
季雪庭在一旁豎著耳朵听也沒從她口中听清楚這位上仙的具體名號來歷。最後也只能苦著臉,舌尖一滾,也將稱呼含糊地帶了過去。
「季雪庭見過上仙。」
季雪庭低聲道。
然後努力回想著就職培訓時暈暈乎乎記下來的禮節,恭敬地對著那位上仙又行了一次大禮。
「咳咳咳……「
季雪庭也不知道為什麼他身旁的兔耳仙娥在看到他這般舉動之後,忽然爆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來。
……就搞得季雪庭愈發茫然且緊張起來。
「阿雪……」
忽然間,季雪庭听到了一聲輕柔而痛苦的呼喚。
他身形一顫,猛然間抬頭,對上了那慘白若死的上仙的眼楮。
阿雪?
阿雪!
這個名字,這個稱呼,只有……
季雪庭瞠目結舌地看著那人,終于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面前的這位上仙,似乎,也許,應該……就是傳說中殺妻證道的天衢仙君。
為首的是個白衣青年,生得一幅極其漂亮的秀美模樣,宛若誰家微服出巡的王孫公子,可若真是王孫公子,身上卻不可能穿得這般樸素,嘴中更不可能這般不講究地叼著根野草。
白衣青年手中有劍,口中有草,看似散漫亂逛,實則探查八方,走在所有人最前面。
在那白衣青年身後則是一匹晃晃悠悠的紙馬,那紙馬原身也不知道在包袱底壓了多久了,全身上下皺得宛若一團咸菜便不說了,往前邁步時,竟然還時不時發出嘶啦嘶啦的聲響,仿佛隨時就能原地破碎化為一團紙屑,莫說是看,即便是听著,都讓人覺得焦心。
不過就這麼一匹外形慘淡的紙馬,背上卻馱著一位容貌俊雅,氣質端莊的少年。
跟只有臉顯得尊貴漂亮的白衣青年比起來,這位在馬背上的少年倒是從頭到腳都透著一股世家公子的貴氣,沉默,自持,端凝……唯獨他的臉色實在顯得蒼白,好似有什麼病痛在身一般。
跟在這兩人身後的,是一位看似弱不禁風的文士,可背上馱著小山包般巨大的包袱,竟然也臉不紅氣不喘,顯得十分輕松。
只不過,腳步輕松歸輕松,這文士的臉上卻是一片愁眉苦臉,特別喪氣的模樣。
無需多言,這三人自然便是季雪庭,宴珂以及魯仁一行人。
此時若是有那天庭仙官在此,看著他們三人心中定然十分疑惑︰季雪庭與魯仁一同趕路本是理所當然,但是這三日都過去了……那凡人宴珂卻還跟在他們身邊,實在有些不同尋常。
而這便是那魯仁如今滿臉愁苦的原因了——
按照季雪庭與魯仁的打算,在山魈洞中救下一位凡人世家公子便也救了,之後隨意找個人間城鎮亦或是富庶點的人家安置一番,此事便算是了了。
卻沒想到,打算是打算得周密,現實卻是事與願違。
季雪庭和魯仁這般帶著這麼一位琉璃寶瓶般的貴公子趕了三天路,竟然完全沒見到過所謂的城鎮和富庶人家。
嚴格點說,他們甚至連個普通的凡人都很少見到︰在這青州境內一路行來,他們所經之處都是十室九空,白日里是鴉滿枯枝,蕭條至極,到了夜里則是妖魔橫行,鬼魅叢生。
「這是怎麼回事?雖說青州這地方先前也說不上富庶,可,可也不至于這般蕭條荒蕪。」
魯仁最開始兩天還能保持冷靜,到了第三天,已是焦躁起來。
季雪庭倒是比魯仁多保持了幾刻的冷靜,然而沒多久他就發現,先前還可以放出去的紙鳥如今卻只會在他掌心蹦蹦跳跳不肯飛走……竟然是連紙符傳信這等最最基礎不過的咒法都不可施展了。
他的臉色一下子就變得比先前凝重許多了。
無法連通天庭,又徹底與外界斷絕了聯系,兩位仙人如今都搞不清楚青州如今境況究竟是如何。
這般情景之下,季雪庭便是再不耐煩,也不可能中途將宴珂直接拋下——不然,他們就不是在救人,而是在殺人了。
……以宴珂那副細皮女敕肉,花拳繡腿的模樣,在這戾瘴之地只消呆上半天,怕便會被哪只妖魔鬼怪直接叼走做那盤中餐。
季雪庭暗自思忖道。
至于宴珂,這也是個聰明人,三日下來對自己的處境似乎也若有所覺,不消季雪庭多嘴半句,他也謹言慎行,乖巧听話,明明是個嬌滴滴的凡人公子哥,趕起路來卻半點不曾露出半點苦色。
即便是身體極為不適了,也兀自強忍,不肯泄露半點。
……
想到這里,季雪庭隨意地回頭看了看身後,只見宴珂正抿著嘴唇坐在紙馬之上。
那紙馬一來是因為此地靈力不足只能勉強運行,二來是保存不當,確實太皺巴了,走起路來晃得宛若起浪時的小船,便是季雪庭自個兒估計都坐不住,偏偏宴珂不僅坐好了,坐的時候還不肯失禮,腰桿一定要板得挺直——就是那張臉,浸滿了冷汗,白得幾乎都快變透明了。
季雪庭看著這樣的宴珂,不得不嘖嘖稱奇,暗自感慨。
「年輕人啊……嘖嘖,腰真好。」
他的目光順著宴珂的腰掠到少年的臉上,忽的一挑眉,隨後停下了腳步,舉起手捏了個指訣。
下一刻,那紙馬渾身一顫,陡然在原地化為了原型,而季雪庭也適時伸手,在那宴珂從馬背上直接滾下來之前,一把接住了對方。
「雪庭……雪庭哥哥……」
宴珂渾身都是冷汗,這時落在季雪庭懷里,隱隱還有些發抖。
「哎呀,既然不舒服,怎麼不早說呢?」
季雪庭用手拍了拍宴珂的背,嘆了一口氣,柔柔說道。
雖然他確實是早早便感覺到宴珂臉色不太好,不過這一路上,季雪庭總覺得有什麼地方讓他背後發緊,倒真還沒分出太多注意力在這位凡人身上。見宴珂能忍,季雪庭便也隨著他去了。直到這時候,宴珂在季雪庭懷里,蒼白得仿佛都快要暈過去了一般,季雪庭才有點兒頭痛地發覺,自己似乎讓這位小公子撐得太過了。
「我,我……我沒事……我只是……有些……頭痛……」
宴珂依在季雪庭懷里,輕聲喃喃說道。
自從被季雪庭救起之後,那頭痛與幻覺便如影隨形,時不時便會侵擾而來。
有的時候,宴珂明明還坐在紙馬上,在崎嶇不平的山道上艱難前行,但恍惚中,他卻覺得自己忽然間置身于一片冰冷的漆黑牢獄之中,無數比冰還要冷的刀刃正潛藏于他的皮肉之下,無時無刻地切割著他柔軟的髒腑……
還有的時候,他會听到之前那個恐怖而惡心的怪物在他耳邊不斷低語,泣血一般地喊著「阿雪」。
宴珂坐在紙馬上,剛好可以看到前方的季雪庭——那人明明只是個穿著樸素白衣的仗劍青年,可在宴珂的眼里,季雪庭卻時不時會幻化成一個錦衣華服,滿身金玉的俊美王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