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雪庭並不知道此時此刻魯仁心中難處, 他又——了一眼周圍,花木蔥蘢的庭院中暗影重重,還不知道有——少詭異怪物潛藏其中。
「魯仙君,你還是披上這間外袍吧, 總歸可以做防身之用。」
季雪庭好心地勸了一句, 同時已經解開了自己領口第二枚扣子。
而就在此時, 他身後倏然騰起一道凜冽黑光。
季雪庭猛然轉頭,只見黑光閃過之處, 所有怪物全部化為了血霧, 砰砰在半空中炸開,甚至就連那些未曾上前依舊藏在影子中的怪物也未能幸免。不過一瞬間, 院中已然化為一片血海。
那些叫人不舒服的窸窸窣窣的聲音。
怪物們隱晦的窺探。
撲咬時細小的尖叫。
在這一刻盡數淡去。
只有濃郁到仿佛能化為實質的血腥之氣騰然而起, 仿佛能將夜色都沁成血液的殷紅。
「——們都死了。」
天衢轉過頭來,目光若有似無地掠過魯仁, 然後凝在了季雪庭身上。
不過一招而已, 便將數之不盡的怪物如此干脆利落地剿滅,季雪庭也不由愣了愣,這才真切地意識到, 一直以來跟在他身邊的男人, 在天庭之中也是高高在上的上仙之尊。
確實好生厲害。
「真是麻煩天衢上仙了。」
听了天衢的話, 季雪庭也放下心來。
凌蒼劍在半空自行挽了朵劍花, 然後游魚一般飛快地歸鞘。
至于魯仁,他是真的松了一口氣。
怪物既然都死了, 也就意味著危險暫時解除。
危險解除,也就意味著他不用被季雪庭惦念,自然也不用接下那要命的烏金羽衣。
他抓緊機會連忙後退了好幾步,與季雪庭拉開了距離。
為了季雪庭注意力, 魯仁指了指小徑盡頭,急急道︰「那里似乎通往後院。」
季雪庭——了魯仁一眼,目光在後者有些惶恐的臉上點了點,隨後他又垂眸看了——自己已經解開扣子的烏金羽衣,眼底掠過一縷若有所思。
「走吧,想來木芯應當在正房或——祠堂中。」
季雪庭一邊說一邊往前走。
接下來一路平靜,幾人身後偶有鬼影顯現,季雪庭卻再也沒有提過將烏金羽衣讓給魯仁護身用。
幸而接下來出現的鬼怪也還好應付,即便是魯仁這樣的書吏也可以從容處理。想來大概是因為先前天衢露的那一手太過于恐怖,礙于威懾力,那些鬼影最——也就是躲在遠處或——角落,攻擊力十分微弱。
這麼一來,季雪庭倒是有了許多余裕閑心,一路走去,把途徑的廳堂房間都翻了個遍。
這座大宅的時間似乎永遠地凝固在了宅邸主人家破人亡,身死魂滅的那一刻。歷經百年,擺設家具俱是當年模樣,甚至就連當年的人都還在此處徘徊不去。季雪庭面無表情地看著遠處那些渾渾噩噩,拖著腳步的干癟人影,不由嘆氣。那些人皮都已經干得繃在骨架子上了,脖頸,胸月復處被利刃所割開的傷口卻依舊還在往外淌著血。
好在他們倒是並不怎麼襲擊人,也就是人靠近了才會伸伸手。這樣一來,季雪庭等人便省了力氣,也沒有再去管他們,而是將注意都放在了房間里的各樣事物之上︰凌亂散倒的家具擺設,攤在床上還沒有來得及打包完全的金銀細軟,綾羅綢緞制成的床幔窗簾都已經腐朽,爛糟糟的耷拉下來,飄飄蕩蕩宛若蛛絲。除此之外,最為顯眼的就是各處可見的大量血跡。時隔——年,當年鮮紅血跡早已變成了黑色,牆壁與桌椅上也有許多深深的劍痕,顯然當年事發之時,在這宅邸中有許多人是想要逃跑的,但最後,他們還是死在了發了狂的主人劍下。
眼看著季雪庭在這滲人的房間里優哉游哉,翻翻揀揀到處——,魯仁不由皺起了臉。
「季仙君?你這是在找什麼?是在找那青木精的木芯?」
他問。
季雪庭搖搖頭︰「不,我只是在找線索。」
魯仁睜大了眼楮︰「線索?什麼線索?」
「這個嘛……」
季雪庭此時剛好走到了房間主人的床前。
一具干尸正仰躺在腐朽的錦被之中,察覺到有人靠近,猛然間抬起了脖子便要咬向季雪庭。
然後,就被季雪庭一劍自額中刺向後腦,整具干尸都釘在了床板上。
季雪庭面不改色地俯,越過依舊在喀喀作響的干尸,伸手抽出了拔步床頭的暗格,從中找到了一些當年的一些私密書信仔細——了起來。
他——得入神,自然也就忘記回答魯仁的話。
然後天衢便替季雪庭開口了︰「他在找無目鬼為什麼會把自己的魂楔釘在一處鬼宅中的線索。」
片刻後,季雪庭將那些書信放回了抽屜,仿佛那些書信中並無什麼有用的消息。
然後他轉過頭來看這魯仁,應和道︰「正如上仙所言。」
魯仁——著面前一唱一和,十分自然的兩人︰「……」
見魯仁不說話,季雪庭還以為他依舊不解,笑了笑便解釋起來︰「此地乃是百年來赫赫有名的凶地,之前那老乞丐也說過,這麼——年來凡間修士皆派人來想要誅除邪宗都未能如願,他們必然不會對此地掉以輕心,——少少也會派人定期巡查以免又生出旁的意外。不然以此地位置,就算鬧鬼鬧得再凶,也不至于連乞丐流民不在此地逗留,想來應當也是有修行之人在此地設了隱蔽的結界,讓凡人一旦靠近便不自覺地想要早點遠離。」
「我,我懂了!」听到此處,魯仁也回過神來,「放置魂楔應當在隱蔽的地方,畢竟一個不小心叫人發現了,那該死的無目鬼無論是陣法還是木芯都會被毀,那樣損失可就太大了。可它卻還是將魂楔釘在了這種地方。」
「若是方位確實不可變動,以無目鬼之能,想來也應當粉飾太平,假裝此處邪祟已滅才對。可它卻任由這座大宅日日顯現異樣,縱容其中嬰鬼猖狂。」季雪庭說道此處,唇邊微笑漸深,「此事當真十分古怪,叫人好奇得緊。」
說完,他以指尖輕輕在魂瓶上輕敲了一下。
「你覺得呢?小青公子。」
魂瓶輕響,小青的虛影便漸漸顯現出來。
少年臉色有些蒼白,也不知道是因為在魂瓶中憋的還是因為害怕那些怪物。他恍恍惚惚地觀察著周圍,良久才喃喃應道︰「我不知道。有很——事情我都不記得。至于這里……我好像……來過這里……」
說話間,吳青忽然一怔,他猛然轉頭,望向了窗外。
「我知道這里。"
就像是被什麼東西吸引了一般,吳青身形飄忽地朝著門外走去。
見他——此動作,季雪庭也並未阻攔,反而緊跟在他之後尾隨而去。
門外依舊一片陰森淒涼。
早已死去的人木然的徘徊,而之前留在院中的猩紅肉泥血雨卻早已不見。展現在人前的依舊是光潔的石板地與精心打理的庭院。
很快,季雪庭一行人便在吳青的帶領下直接穿過了那些錯增復雜的回廊,花園與院落,來到了這座大宅的最深處。
「唔,什麼東西這麼香……」
踏入垂花門的瞬間,魯仁不由發出了一聲迷惑的低呼。
是的,很香。
明明是如此詭異莫測的凶宅,——今卻氤氳,幽遠,輕柔,若有似無的香氣。
走在前面的季雪庭在嗅到這一縷香氣的瞬間,臉色有一瞬間的僵硬。
「阿雪?」
天衢忽然開口,喚了季雪庭一聲。
「怎麼了?」
他又問。
季雪庭嘴唇翕合了一下,只不過隨後朝著他們呼嘯而來的怪物,卻將他所有的敷衍之詞徹底打斷了。
那怪物長得就像是嬰兒的干尸。
跟之前那些纏上他們的怪物比起來,——的身體是干癟的,枯瘦的,皮膚皺巴巴的縮在小小的骨架上,若是不——那完全看不見眼白,只有兩團漆黑瞳孔的眼楮,還有口中密密麻麻的白牙,——上去就跟一只被人燙去皮肉風干待吃的小貓差不。
只不過,——身上縈繞著的濃重惡煞之氣,瞬間就昭顯出了——的真實身份。
那個不斷回到這座宅邸,讓州牧一家人死絕的嬰鬼!
凌蒼劍與念蛇同時迎向了嬰鬼。
不得不說,作為在此地盤踞百年的妖魔,嬰鬼身形詭異確實難纏。白影——梭,快如閃電,只往人身上最弱的地方襲去。只不過——今的——面對的卻並非是往日的那些凡人修士,而是正兒八經的仙君與一位上仙。這期間雙方打斗精彩絕倫,不過倒也不用細說。只說須臾間,這倒霉嬰鬼漸漸就被天衢的黑光,季雪庭的劍光壓制下去,連身形都顯現出來。
卻不想眼看著嬰鬼即將被兩位仙君共同制服,——卻咧開嘴,發出了一聲極為尖銳難听的嚎哭。
「哇嗚嗚嗚——」
那聲音听起來就——同無數嬰孩尖叫不休,刺得季雪庭耳膜生痛。
他連忙運功以仙術封住自己雙耳,結果就在此時他忽感劍尖一輕,再抬眼,之前都已經快被凌蒼劍切成碎肉的嬰鬼竟然已經自行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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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即便嬰鬼身形不在,自四面八法而來的嚎哭卻依舊連綿不絕。
更糟糕的是,來自于鬼怪的哭嚎中很快就——了另外一道和音。
「好痛啊啊啊啊這是怎麼回事?好痛!救命,救命啊!」
魯仁砰然倒地,完全沒有體面地尖叫出聲。
季雪庭——他時,正好——見他雙手抱住的肚皮,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膨脹起來。
「魯仙君!」
季雪庭不由色變。
可事情至此竟然還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就在季雪庭要前去探查魯仁的時候,他听到了來自于天衢的一聲隱忍悶哼。
白發仙君倒沒有像是魯仁那樣直接倒地,可他——今臉色卻並沒有比魯仁好到哪里去。
一層細密冷汗瞬間籠上他的額角,而那張沒有一絲血色的臉上,青筋直迸,嘴角處的肌肉也在隱隱跳動。而他的手卻始終按在自己的月復前,死死護住了他月復中之物。
「天,天衢仙君?!」
季雪庭當即呆住。
「啊,我想起了。」
吳青在一旁——著眼前場景,忽然一拍手掌,發出了一聲驚呼。
「我,我想起之前我忘記的東西了!這家人……這家人是無目鬼第一次試驗注生女圭女圭選中的人家!」
年輕的少年有些痛苦地抱著自己的頭,口中喃喃不休。
「大富大貴,命中無子,這家人是它精心選中的,——說……這樣的人家是最好的……對,就是這樣,——說過。但是那個孩子出了問題……它怨氣太重了!」
吳青一下子跳了起來,滿臉慌張︰「糟糕,季仙君,你得快些讓魯仙君與天衢仙君離開這里。那只嬰鬼與注生之道有關系,——與他們兩個人月復中之物乃是相生相克的,一旦听到它的哭聲,注生之物便會發狂不穩提前誕生!這樣的話,寄主將會爆體而亡!」
季雪庭臉色如霜。
他一邊護在魯仁面前,一邊扶著天衢,努力地往後者體內灌注靈力。
凌蒼劍自行出鞘,直抵吳青額心。
「若是我從此處刺入你的體內,即便你只是鬼影,也會徹徹底底地飛灰湮滅!我不管你到底有什麼想法陰謀,惡意好意,可若是他們兩個出了什麼問題,你也會死的很慘。」
年輕的仙君平靜地威脅著面前少年,聲音極冷,——冰如雪。
吳青咬了咬嘴唇,身形微微晃動了一下。
「讓那位魯仙君,把嬰鬼的肉吃掉,可能能好點。」
他說完便指了指院中——方才嬰鬼與季雪庭和天衢搏斗時,季雪庭倒將——身手腳都砍下了幾次,只不過很快那只怪物便長出了新的四肢。至于那落在地上的殘肢,——今正用指頭在地上胡亂扒拉,——同什麼昆蟲一般蠕蠕而動,企圖往牆角陰影中爬去,被凌蒼劍切斷的橫截面上還有無數肉芽正在翕動。
「啊啊啊好痛啊啊不我不吃嗚嗚嗚好痛啊……」
魯仁在地上滾來滾去,痛哭不止,听到吳青所言,他拼盡全力抬頭——了——地上的那些肉塊,哭聲一下子變得更加尖銳了。
吳青——了——地上的仙君,又——了——嬰鬼殘肢,也是滿臉為難。
「我真的記不清了,我只是覺得你最好試一試,你的胎蟲快要完全孵化了,到時候會比現在更痛的。」
一邊說,吳青一邊慢慢往後退了幾步。
幾根黑乎乎的手指——今正在沒頭沒腦地亂拱,其中幾根不湊巧剛好朝著魯仁的方向。
而吳青一讓路,魯仁只要一伸胳膊便可以抓到那幾根手指。
「嗚嗚嗚嗚……」
魯仁哭了。
……
……
……
然後他伸出了手。
吳青一臉慘不忍睹的表情轉過臉,他一抬眼,就對上了天衢冰冷徹骨的視線。
即便已經搖搖欲墜,整個人只能依偎在季雪庭肩頭才能站穩,可顯露出蛇瞳的白發仙君——今——上去依舊氣勢凌厲,陰森可怕。
吳青有些害怕地瑟縮了一下,但很快他又皺著眉頭,抱怨了起來︰「天衢仙君當然不用吞吃嬰鬼,你肚子里的注生之物又不是胎蟲。」
他有些絕望地說道。
說到這里,吳青又——向季雪庭,滿臉都是無可奈何︰「季仙君,你把劍先移開吧,我真的只是沒想起來。那個,其實天衢仙君需要攝取的是你的靈力津液還有那什麼,季仙君你明明是知道的啊,之前雙修都……事到如今情況緊急,季仙君你最好快些動作,不然即便是仙君血骨所化之物也很容易被催生成邪煞。」
季雪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