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青, 你怎麼出來了?快回去!快回去!」
見到小青出現,吳阿婆頓時激動起來,她拼命掙扎著,徒勞無功想要用自己的身軀擋住身後少年。
吳青輕輕地搖了搖頭, 嘆氣道︰「沒事的, 阿婆。兩位仙君能夠找到我們, 其實倒是一件好事呢,至少我和你都可以解月兌了。」
「小青你在胡說些什麼, 什麼解月兌不解月兌的, 你是我吳家的獨苗苗,娘娘好不容易才給了我吳家一個男娃, 這些人若是把你奪了去, 你叫阿婆還怎麼活——」
那吳阿婆涕淚滿面,高聲嚷嚷起來。
天衢皺起了眉頭, 不耐煩地瞥了她一眼, 與此同時,纏繞在吳阿婆身上的一條黑蛇眼中紅光一閃,那老婦人頓時身形一顫。
「唔, 唔唔唔……」
下一刻, 吳阿婆瞪著一雙眼, 直勾勾地看著小青, 滿臉焦急,卻怎麼也無法發聲。
對比起臉色惶恐的吳阿婆, 吳青看上去倒是十分冷靜。
「兩位仙君,不要怪我家阿婆,她也不過是鬼迷心竅。說到底,我們都是無目鬼手中的操線木偶而已, 若是不想死,自然只能听命于那可怕的妖魔,不然的話,胎蟲便會破體而出。莫說是阿婆這樣的凡人,便是更厲害的人也招架不住。早些年,我也曾見到修道——人察覺幽嶺中的蹊蹺來此查探,結果他們無一不是被無目鬼制服,然後在體內植入胎蟲,最後只能為它所用……」說到這里,吳青轉動眼眸,若有若無地在季雪庭與天衢月復部一點,「兩位仙人若是不想落到那般田地,唯一的辦法就是找到無目鬼的本體,並且徹底地殺了它,叫它再也不能為害。」
「哦,你這孩子,知道的倒是挺多?你說一旦不听話,無目鬼就會讓你們月復中胎蟲破體而出……那麼,將這些事情告訴我們,你不怕你肚子里的胎蟲也爬出來嗎?」
季雪庭微笑著說道,說話間凌蒼劍劍光凜冽,劍尖徐徐地對準了少年的眉心。
吳青對此渾然不懼,聞言也只是抬眼與季雪庭靜靜對視︰「我並非這吳家——人,而是被無目鬼所害的修士,不得不被困于此,也正是因為如此,關于無目鬼,我知道的確實要旁人要多一些。」
說到這里,吳青嘴角緩緩浮現一抹慘淡笑意,——前在季雪庭面前表現出來的種種童稚——色,瞬間被一種與面容不符的冷峻悲涼所代替。
他朝著季雪庭慢慢展開自己雙臂,被寬袍大袖包裹著的身體看上去格外單薄,仿佛隨時都能被風吹走一般。
「甚至就連我的肉身都已被無目鬼毀去,如今站在你們面前的,不過是一道凝實鬼影而已。仙君若是不信,自可探查一番,便知道我所言非虛。」
吳青淡淡說道。
他話音剛落,便有幾道漆黑蛇影沿著那少年腳踝慢慢盤旋而上,猩紅的蛇信探出嗅聞片刻,整條蛇身影才慢慢淡去。
片刻之後,季雪庭只覺耳郭一熱,是天衢貼著他耳朵輕聲說道︰「這東西確實只是一道虛魂而已,不過有人用了術法對其進行了加固,若不細查,平時行動坐臥一切與真人無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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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天衢上仙。」
季雪庭頷首道謝,肩膀不自覺稍稍往另一側靠了點。
然後他又望著吳青道︰「你竟然真的只是一道鬼影,那可真是叫我汗顏,我——前竟然完全不曾察覺到你身上的異樣。不過我剛才忽然想起來,這等夯實靈魂的術法極耗修為。這倒是叫我有些好奇,不知你與那無目鬼究竟有何瓜葛,竟然叫它這般待你?。」
即便那吳青解釋自己來歷時一派坦然,顯得十分誠懇,季雪庭回應時也是神色柔和毫無火氣。可凌蒼劍的劍鋒卻自始至終未曾偏移半點,一直對準吳青額心。
吳青長嘆一生,——色中透出一絲黯然。
「我知道我如今所言實在叫人難以相信,可我曾經當——是一位修行多年的修士,我還記得,當年我只差一步便可登臨大道,飛升成仙。而無目鬼則是幽嶺深處先天而生的一棵無花無果的青木木精。」
青木木精?
听到這個詞,季雪庭不由自主側頭與天衢對視了一眼。
青木乃是萬陰之樹,又稱鬼木。
按照古籍所言,人死後化鬼,鬼死後化為煞。
在天生陰煞絕地之中,煞——沉積,怨氣橫生,最後凝實為樹。
那邊是傳說中的青木。
青木無花無葉,乃是大煞陰絕——物,一旦出現便預示著天下大亂,血流成河。所有在凡間當值的仙君,或者是游歷人間的修士,一旦听到哪里有青木出現,便要立即趕往此地引天雷將其焚毀以鎮地氣保平安。
可如今卻有一人在此告訴他們,這世界上竟然還有一棵青木得了造化,幻化出了精魂。
若非季雪庭與天衢都曾經親身經歷過無目鬼詭異莫測的手段,不然光是听到這吳青所言,都要以為此人實在信口開河胡說八道了。
可若那無目鬼當——是青木木精所化的妖邪……
那可實在是不太妙啊。
「當年我只差一步便可飛升成仙,卻始終眷戀紅塵百態,不肯立刻飛升。仗著自己修為深厚,一直在這——州大陸各處游走戲耍。也是我當年太過于恣意妄為,發現幽嶺中的青木成型——後不僅沒有喚出罡雷將其斬草除根,反而饒有趣味地守在它身邊,看著它一點點化出神智,甚至……還與它相交甚密。」說道這里,吳青身形微晃,明明面無表情,可眼神卻格外沉重後悔,「後來便是你們所看到的這般,我最終還是與無目鬼反目成仇。那怪物直接毀掉了我的肉身,抽出了我的魂魄,並且——我變成如今模樣。」
如果吳青所言非虛,他——的是一名修士,並且只差飛升。那麼無目鬼對他所做——事堪稱罪大惡極。
畢竟季雪庭方才已經查過,吳青的——魂里頭沒有半點道法痕跡,像是他這等殘魂不入輪回,無法修行,一旦他身上的功法消散,他便會立刻魂飛魄散,再無半點轉世可能。
對比起來,就連季雪庭好歹都還有一具靈偶可以棲身。
而這吳青,卻只有一道魂魄而已。
行走人間這麼多年,季雪庭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的下場比自己還慘,不由來了一點興趣。
「這麼說,你與那無目鬼還——是有深仇大恨了。只不過,那一日我們進入幽嶺,而你誆騙我們進入那無目鬼設下的圈套時,倒是一點也不曾心軟呢。」
季雪庭又道。
吳青朝著季雪庭深深地拜了下去。
「我知道,我便是再怎麼道歉也無法彌補諸位損失,我確實在助紂為虐。可我當時並非有意作惡。」提起自身來歷,吳青一直都顯得很平靜,可這時候聲音中卻纏上了一絲顫抖。
听上去,仿佛是在害怕一般。
「無目鬼並非只是毀我肉身,抽我魂魄。它在我死前,強行給我灌下了可以操控心——的藥物。那是一種極為罕見的靈藥,直接作用于——魂,也正是因為這樣,即便我肉身被毀,——智卻依舊為它所惑,若非仙君那一夜毀掉了娘娘廟,叫無目鬼的分——逃走無暇再操控我,恐怕直到現在,我依舊覺得自己是那妖魔的屬下,一日一日,為虎作倀,妨害世人。」
吳青說得滴水不漏,幾乎毫無破綻。
季雪庭也不由朝他秀麗的面容上多看了幾眼。
「操控人心——的藥物,即便肉身被毀,也可以蠱惑——魂……」
季雪庭不知不覺重復道,總覺得覺得這藥的功效听起來仿佛有些熟悉。
吳青見他如此,以為季雪庭不信,身形微顫,語氣中絕望的意味漸漸掩飾不住。
「那種藥名為忘憂,乃是一上古奇方,仙君可能不熟悉。可它確實存在,也確實就是這麼陰毒作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