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復記憶之後,這四年的記憶就像斷了層一樣,中間昏迷不醒的一年可以忽略不計,成為「鐘橙」的兩年可以另外歸檔,對她影響最大最深的,就是落入亞林會的那一年。
對她而言,那一年發生的事情,就是最近才發生的事,在瑞士銀行發生的那一場戰斗,就是昨天才發生的事。
當時,她含淚放下襁褓中的兒子,舍身救下趙周韓,是抱著必死的決心與他們訣別的,那種生離死別的錐心之痛,一直到現在,還會猛地在某個不經意間在她的腦海里翻涌,揮之不去。
此刻,看著趙周韓腿上的圓孔傷疤,那情緒又猛然躥升,縈繞在她的心尖,疼痛不止,就算她告訴自己事情已經過去了,現在已經安全了,那種錐心之痛依然揮之不去。
因為情緒波動,池小葉極力憋忍著情緒,雙手止不住地顫抖起來。
正享受的趙周韓很明顯地感受到了她的異常。
「怎麼了?」
池小葉咬著嘴唇,一忍再忍。
趙周韓意識到了不對勁,雙手托起她的下巴,把她的腦袋抬起來,果然,那一雙漂亮的杏眼已經飽含眼淚,眉頭微蹙,嘴角緊抿的同時還微微發抖,很明顯就是極力忍哭的表情。
他的心,一下揪了起來,「怎麼了這是?」
「讓你伺候我,覺得委屈嗎?」他一把將她拉近,真舍不得讓她哭,哪怕一滴眼淚。
「那等我出院了,回家了,換我天天伺候你?」
池小葉扁了扁小嘴,哽咽道︰「誰要你伺候,松開,趕快擦完了好休息,躺好。」
趙周韓不知道她為什麼突然就哭了,乖得像孫子,她讓抬手抬手,她讓伸腿伸腿,她讓翻身翻身,她讓月兌褲子,二話不說馬上月兌。
這陣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池小葉給他擦完身,自己也就消化了。
她端著水盆去洗手間,趙周韓不放心,立刻起身下床,跟了過去。
「你回床上躺著去,我還要洗。」
「我不,我看著你洗。」
「趙周韓同志,請你擺正態度,偷窺別人洗澡可是不文明的行為。」
「我看自己老婆還不行了?」
「不行。」
池小葉把他推了出去,還關了門。
趙周韓敲了兩下,不太放心,「別關門啊,那我坐在門口,不看,行不?」
「不行。」
「……」
很快,里面傳來了流水聲,趙周韓沒走,就背靠著門口的牆,耐心地等著,生怕里面再傳個哭聲出來。
病房里很安靜,外面整個住院部都很安靜,池小葉生怕吵到別人,隨便沖了兩下就結束了。
一開門,她驚訝地發現趙周韓就在門口,沒走。
「干嘛呢你?腿都好了?」
趙周韓特意做了一個深蹲,「沒事了啊。」
池小葉沒有洗頭,不過,腦後的馬尾辮依然濕了幾撮,她將頭發散開來披著,發梢滴著水,肩膀上都沾濕了一大片。
「不吹干頭發嗎?」
「熄燈了,吹風機的聲音會吵到別人的。」
趙周韓從里面拿了一塊干毛巾,體貼地將她的腦袋包起來,「那也要擦擦干,晚上濕頭發睡覺,容易頭疼。」
池小葉坐在沙發椅上,趙周韓站在她的身後,仔細地幫她擦頭發。
身上的病號服是最大號,長度夠,但太過寬大,兩只衣袖跟水桶似的,累贅得很,他把衣袖挽了兩圈,干脆直接推到了上臂。
他的上臂也有槍傷,子彈從一頭鑽進,再從另一頭鑽出,帶著勾的彈頭能把肉都攪爛了帶出來,這種疤往往不是圓滑的,而是不規則的形狀,表面暗紅凸起,模上去還是硬硬的。
他袖子挽得高,給她擦頭發的時候,她看到了,「這是什麼時候留下的?」
趙周韓一看,滿不在意地說道︰「這個啊……記不太清了……」
要有多少傷疤,才能換來一句「記不太清了」?!
池小葉心頭一熱,倏地抱住他的手臂,把臉埋在他的臂彎。
趙周韓慢慢地坐下來,抱著她,就像哄兒子一樣,一下一下拍著她的背。
「跟我說說唄,干嘛就突然這樣了?」
「好害怕突然失去你。」她小小聲地說道,好像稍微說大聲一點,就會成真一樣。
她也知道這種反復的情緒不好,影響自己的心情,也影響他的休養,「對不起,我控制不住,三年前的事離我太近了,我還沒有很好地調節過來。」
原來是這樣。
趙周韓更加緊地抱著她,柔聲道︰「不用道歉,我明白的……」
他在私下一直跟楊教授保持著聯系,楊教授說過,池小葉這種情況嚴格來說並不是失憶,而是記憶封鎖。
因為催眠術的關系,她的原始記憶被封鎖後又植入了新的記憶,一旦催眠術瓦解,記憶解鎖,那麼,那段不屬于她的被植入的記憶就可以歸檔,她的記憶會和原來最近的記憶直接連起來。
也就是說,在亞林會的那一年對她來說就是最近才發生的事情。
他們,已經有了三年的時間去消化和淡忘那樁往事,而她,並沒有。
趙周韓拉起她的手,「一起睡?」
「你這破身子還想啥呢?」
「別想歪了,純睡覺,看你的黑眼圈都出來了,今晚在床上好好睡一覺。」
「那是單人床。」
「睡得下,我還嫌床太大呢。」
「……」
床頭燈也熄滅了,兩個人抱著躺在床上,窗外夜朗星稀,房間里一片安寧。
他的胳膊上也有傷,池小葉怕壓疼了他,時不時就要抬起頭來。
「干嘛呢,這麼不老實?」
「壓著你手臂不疼嗎?」
「沒壓實,有枕頭墊著,抱著你能睡得踏實一點。」
「傷口還疼嗎?」
「後腦勺沒感覺了,反而鼻梁上還有些疼。」說著,他側過臉,輕輕咬住她的耳朵,「你親一下就不疼了。」
池小葉輕抬膝蓋踢了他一下,罵他不要臉。
「小氣,這不讓那不準的,讓你親我一下還不高興。」
「老大哥,你受傷了啊。」
「親一下還能加重傷情不成?受了傷,難道連基本的生理需求都不能有了?」
「哎呀,煩死了!!」
池小葉呵斥一句制止他叨叨,翹起腦袋,依次吻了他的額頭、左眼、右眼、左臉、右臉、鼻尖、下巴,吻了一嘴的碘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