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肅覺得自己實在是機智極了。
張問雪雖脾性溫和並不喜戰,可他畢竟是止水劍派的掌門,劍術也足以排入江湖前五十,而在此刻的江肅看來,這簡直就是在他面前跳躍搖擺的紅緣值。
他認真詢問︰「師兄,你喜歡什麼樣的姑娘?」
張問雪恍然回神,心中只覺得說不出失落,喃喃道︰「不必了……」
江肅看他垂首,以為師兄這是害羞了,不由更加熱情,說︰「師兄,你不必害羞,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不是什麼說不出口的事情——」
張問雪終于忍不住打斷了他的話︰「你住口!」
江肅一頓,不解看向張問雪。
他覺得,張問雪好像是生氣了。
「我沒有喜歡的姑娘。」張問雪深吸了一口氣,道,「掌門事繁,我沒有空閑去想這種事。」
這江肅就很能理解了。
是啊,他也是這樣!
練劍太忙,他也沒空談戀愛的啊。
張問雪看他一眼,卻心中苦楚,只覺自己這是在雞同鴨講,他恨自己為什麼要提起這麼一件事,干脆繞過這個話題,轉口問江肅道︰「你從落雪崖下救回的是什麼人?」
江肅立即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回答︰「是某位大俠的私生子。」
張問雪不由一怔︰「什麼?」
江肅將自己方才的推測一股腦全說了,張問雪立即便懂了,他不由面露同情,也壓低了聲音,和江肅八卦,道︰「師弟,我听燕子樓的尚樓主提起過,細雪閣的閣主有個私生子,算來也差不多有二十歲了。」
江肅不太認同︰「他劍法那麼差,教不出這麼厲害的兒子。」
張問雪又想了想,心中浮現另一人選,猛然一驚,急匆匆便說︰「盛盟主的師父林風南……年輕時好像與梅幽宮的聖女有過一段情,可正邪殊途,他們最終沒有走下去,但江湖傳聞,他們的確有一個孩子。」
他認真想了想,將聲音壓得更低,小聲與江肅道︰「林前輩原有位原配夫人,林夫人病逝後,他方認識了梅幽宮的聖女,此後他自覺愧對江湖同道,封劍隱居,也不再與那女子相見,而他二人的孩子……據說一直留在林前輩身邊,隨他隱居山野,江湖中並無人見過他。」
這不全都對上了嗎!
林風南可是足以排進江湖前十的高手,他的確很可能教出劍術這麼厲害的兒子,再說了,林,木,這不就只差了那麼點兒嗎!林風南想要隱瞞私生子的身份,令他做個假姓,也很符合情理啊!
江肅覺得自己好像已把握住了事情的關鍵,他破解了木一川的身世之謎,卻越發心疼起木一川來。
木一川這身世……的確難以踏足江湖。
正邪結合是正道大忌,更不用說梅幽宮同魔教禍亂中原江湖已久,而梅幽宮修的還是雙修合歡的功法,令人不齒,正道中人,是斷不可能接受這麼一個「名門之後」的。
張問雪只是嘆氣,似是萬分感慨,道︰「情關難過。」
他說完這句話,還忍不了認真看了江肅一眼,想,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他身為止水劍派掌門,承師尊止水劍真傳,卻始終不得心如止水,這麼多年,劍術再難有精進,而偏偏師弟從未堪破他的心意,他在原地不動,師弟卻已走得越發遠了。
江肅卻嚇得一抖。
情關?
等等,木一川說林風南看了他的畫像一眼,從此愛慕難舍——
江肅︰「……」
前輩得有五十了吧,老樹逢春嗎?!
……
片刻之後,江肅返回屋內。
他神色凝重,想要求證木一川的身份,便主動同木一川道︰「我問你幾個問題。」
木一川立即回答︰「江前輩請說。」
江肅又說︰「有些事情,介于你的身份,你或許不好回答……你只需答我‘是’或者‘不是’便好。」
木一川一怔,心中只覺此言不妙。
他心知二人身份殊途,可他不曾想……江肅已經知道了。
他只能點頭,答︰「是。」
江肅問他︰「你父親可是用劍?」
木一川答︰「是。」
江肅又問︰「你父親並不姓木?」
木一川猶豫︰「是……」
江肅︰「你爹是不是曾經與梅幽宮的——」
他話說至此處,見木一川神色已變,雙眉微蹙,眸中神色沉郁,江肅便覺得,自己已不用問下去了。
是他!是他!就是他!
這不就是林風南的私生子嗎!
「既然你已知道了。」木一川蹙眉低語,似是為自己欺騙了江肅而有萬分內疚,「正邪殊途,我該從此處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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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肅卻按住了他的手,直言道︰「你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
木一川心有錯愕,似是極為不解︰「可我是……」
「父母之輩的過錯,與你又有何干系。」江肅道,「在我眼中,你只是一名身受重傷的人,而這天底下的受傷之人,並沒有什麼不同,你不必多想,好好養傷便是。」
木一川幾番張唇欲語,卻始終難發一言。
他在教中長大,二十歲以前,每日里只是習武練劍,從未離教踏足江湖,對江湖的了解,只有父親口中的寥寥數語,而那時父親與他說,正道中人,慣會油嘴滑舌,若非如此,那溫青庭也不能花言巧語騙得先任教主謝無孤身入靈犀山,一同葬身不勝天中。
而待他劍法大成踏足江湖之後,他離教也只是為了替父親肅清江湖仇敵,他是父親手中最鋒利的那柄劍,他從不需有任何思考,殺人之前,當然也不會去同那些人說話,看看他們是不是父親口中所言的奸猾惡徒。
直至今日,他方覺得……這江湖,好像與他所想的有些不同。
正道之中,竟還有江肅這樣的人。
……
過了半晌,木一川喃喃低語,道︰「多謝前輩。」
江肅實在憋不住了。
「你多大啊。」江肅挑眉,「叫什麼前輩。」
木一川怔怔回答︰「二十三。」
江肅便厚著臉皮說︰「我比你年歲小,以後不許叫前輩了。」
他那武林盟的請柬往床頭一放,忽地又想起了一件事。
就那天在落雪崖下他與木一川對的幾招來說,江肅覺得這木一川武功極高,江湖前五十肯定是穩的,小伙子年紀輕,又沒啥江湖經驗,十有八/九還未成婚。
他登時來了興趣,往前一湊,問︰「少俠可有意中人了?」
木一川︰「我……」
江肅︰「若是有了,我替你去說媒,若是沒有,我助你在武林大會上相相親,尋一位賢內助,你看如何!」
木一川︰「啊?」
「就這麼說定了。」江肅心滿意足,「好好養傷,半月之後武林大會,我帶你一同去。」
木一川總算听懂了江肅這句話的意思,武林大會是什麼可怕的地方,他可去不得,若真有人認出他的身份,只怕要拖累江肅,他恨不得立即拒絕,匆匆便道︰「我不能去——」
江肅打斷他的話︰「因為你爹?」
木一川答︰「我的身份……只怕不大方便。」
「有什麼不方便的。」江肅听他如此說,便更是忍不住心中對林風南的氣惱,他干脆拉住木一川的手,說,「我護著你,我看有誰不許你去。」
木一川︰「……」
江肅覺得自己不過是說了正常人都會說的話,他不明白木一川為什麼要用這種驚愕動容的神色看他,他不由便想,難道林風南對他已苛待到了如此地步,外人稍有袒護親近,木一川便要感動成這副模樣。
江肅心中同情再起,他輕輕拍了拍木一川的手,一時竟難有更多言語,二人對視片刻,江肅猛地便想起了木一川的劍,落雪崖下時,江肅將木一川的劍打落寒潭,只怕是撿不回來了,而林風南如此苛待他,等到木一川傷愈歸家,林風南見木一川的劍不見了,豈不又要責怪他?
江肅心生內疚,按著木一川的手,半晌開口,道︰「可惜我不會游泳。」
木一川不明白他的意思。
江肅︰「你的劍,應當是撿不回來了。」
木一川回神搖頭,道︰「這其實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我家里還有……」
江肅已高聲道︰「我送你!」
木一川︰「……」
江肅正咬緊牙關,握緊了木一川的手,艱難開口,道︰「待你能下地行走,我帶你去我的藏劍閣,你隨便挑一把。」
木一川的手被捏得生疼,他很想將手抽回來,可他看著江肅那副表情,他一時不敢有動作,只能任由江肅捏著他的手,認真懇切地說︰「前輩……咳,江少俠不必割愛,我家里還有備用劍的。」
江肅︰「……」
孩子這麼可憐,還這麼懂事,不就是一把劍嗎!
他這些年來收藏頗豐,自個折騰了一整個藏劍閣,送別人一兩把劍,應當……大概……或許也是不要緊的。
木一川的劍畢竟是他弄丟的,他把人家的老婆打飛了,賠……賠一個也是天經地義,理所應當。
「沒關系,我弄丟了你的劍,理應賠你。」江肅含淚認真說道,「老婆多……不,劍多,你隨便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