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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一早,喬文便被城寨上空轟隆隆劃過的飛機馬達吵醒。

他睜開一雙惺忪的眼楮,看向窗外。

天已經亮了,應該是個艷陽天,只是城寨里密密麻麻的樓房,擋去了大半光線,從二樓小窗投射進來那點陽光,實在是可憐得很。

但這也已經足夠讓小小的屋子由暗轉明。

喬文稍稍轉頭,映入視線的便是一張年輕光潔的俊臉。

兩個人實在是靠得太近,以至于陳迦南的呼吸都灑在他臉上,他不得不稍稍退開一點。

陳迦南也醒了,打了個哈欠,半睜開朦朧雙眼,習慣性地抱了抱喬文,又揉了把他柔軟的短發。

兩個人手腳/交纏在一起,是個十分親密的姿勢。

喬文忽然覺出不大對勁,腰間似乎是被一件凶器頂著。

他當然知道這是什麼,無奈地推了把抱著自己的年輕人︰「南哥,趕緊去放水!」

陳迦南迷迷糊糊睜開眼楮,下意識往身下一看,看到那頂朝氣蓬勃的帳篷,咒罵了一句髒話,跳下床道︰「我去尿尿。」

喬文好笑地搖搖頭,血氣方剛的少年人,正常得很。

陳迦南從陽台尿完回來,阿婆也已經起床從里間出來。

「阿婆早啊!」他笑眯眯打招呼。

阿婆笑道︰「阿南又來跟阿文擠一床?也不嫌熱。」

陳迦南擺擺手︰「不熱不熱,跟豪仔睡才更熱。」

阿婆去了陽台︰「你倆洗漱,我做早飯。」

陳迦南頂著一張惺忪困倦的臉,坐回床上,懶洋洋靠在還未起來的喬文身上。

「靚仔南!」樓下忽然傳來一聲怒喚。

陳迦南登時一個激靈起身,趴到窗邊︰「四哥,有事?」

樓下的趙阿四沒好氣吼道︰「趕緊下來跟我去見豹爺。」

陳迦南佯裝糊涂︰「豹爺找我有什麼事?」

趙阿四道︰「你闖了什麼禍你自己不知道?趕緊下來!」

「四哥稍等,我這就下來。」

陳迦南從窗子縮回腦袋,跑到床邊,小聲對已經坐起來的喬文道︰「看來你昨晚猜想的沒錯,估計是茶樓那家伙找上門了,我去東區一趟,你別擔心,我不會有事的。」

喬文抬頭點頭,想了想又叮囑道︰「一定要當心他那把軍刺。」

「知道。」

陳迦南準備轉身出門,忽然又想起什麼似的,彎身伸手去掀喬文的t恤下擺。

「你干嘛?」

「看你腰上的傷。」陳迦南目光落他腰間隱隱的青色,雖然一看就不嚴重,但因為那腰間的皮膚白得似雪,也依然明顯。

「沒事了。」喬文不甚在意地拉下衣擺。

陳迦南皺了皺眉頭,沉著臉惡狠狠道,「待會兒我非得讓那僕街仔吃點苦頭。」

「南哥!」喬文無奈地提醒他,「你忘了你現在的身份?別惹麻煩。」

陳迦南郁卒地擺擺手︰「知道了,你剛剛才病好點,在家好好休息,別忘了喝藥。豪仔會幫你和阿婆取水,我要沒回來,有事叫豪仔干。」

「嗯,我等你回來。」

陳迦南翹起嘴角,揉了把他的頭發︰「放心,你南哥我肯定沒事,」

說罷,跟陽台的阿婆道了聲別,大喇喇出了門。

他光著膀子,皮膚是年輕男孩的緊致光潔,略帶古銅色,雖然是個瘦長的身材,但也有著流暢而分明的肌肉線條,背上殘留幾道經年累月打架斗毆的疤痕,仿佛是男人的功勛。

這是一具年輕健康的身體,就像還沒走向歪路的青年。

喬文對他這一趟東區之行,其實並無信心。自己的到來改變了原世界的劇情,那所有人的命運,自然也就變成了未知數。

然而多想無益,他只能靜下心來等待。

這廂的陳迦南回樓上換了衣裳,下樓時,叼著根煙的趙阿四已經等得不耐煩,見他從樓道出來,沒好氣地走上前,朝他後腦勺狠狠扇了一巴掌。因為個子矮了一截,為了扇這一巴掌,還狠狠蹦了一下。

「你跟了我快兩年,我看你人機靈,對你一直照顧有加。你說你阿弟治病要錢,求我帶你去找豹爺,我帶你去了。但你說你給我闖了什麼禍?」

趙阿四是陳迦南的直屬老大,三十來歲的年紀,其貌不揚,也沒什麼本事,平日就管兩家賭檔,幫老大們跑跑腿。雖然他在社團只是個普通的草鞋身份,,但因為是趙山海本家佷子,能直接在大佬跟前說話。

雖說沒本事沒野心,但人不是個壞人,甚至可以稱得上重情重義,對手下小弟著實不錯,這也是陳迦南當初決定跟他的緣故。

這回喬文病重,陳迦南求他幫忙見趙山海,他也是一口答應。

趙山海派陳迦南去殺人這事,趙阿四是知道的,至于殺的何人,具體行動,卻是一無所知。

今早趙山海讓他去把陳迦南找來,語氣頗有幾分慍怒,他用腳趾頭想想也能猜到,沒完成任務是小,只怕是自己手下這撲街仔還闖了什麼大禍。

他巴掌招呼上來時,陳迦南不著痕跡地微微偏了下頭,既讓他打中自己,又不讓自己腦袋受太多苦,然後佯裝吃痛地捂著腦袋,腆著臉笑道︰「四哥,我能闖了什麼禍?就是豹爺交待的事我沒辦成,人家身邊有保鏢,我單槍匹馬哪有那個本事?」

趙阿四嗤了聲︰「你也不像是能殺人的。」想了想,又說,「豹爺肯定也沒指望你這個不成器的四九仔,他老人家要是想出氣削你一頓,你自己受著。」

「那是。」

趙阿四想了想,又問︰「你那病秧子弟還好吧?」

「好多了,多謝四哥關心。」

「又不是親弟,也不知你為人拼死拼活是作何?」

陳迦南嘿嘿地笑︰「不是親弟勝似親弟嘛,又不是一個媽生的才叫親弟。」

趙阿四不以為然地輕嗤一聲。

城寨雖分為東西區,但畢竟只是巴掌大塊的地方,不過十來分鐘,就到了趙山海的老巢,也是和興社如今的大本營——振興武館。

趙山海武師出身,當年一雙鐵煞拳在城寨所向披靡,加入和興社後很快做到雙花紅棍,之後順理成章取代前任龍頭成為現任老大。

門口站著趙山海的心月復,和興社白紙扇曹叔。穿一身白色唐裝,是個師爺打扮。

「曹叔,豹爺呢?」趙阿四問。

曹叔沒回答,抬起眼皮瞥了眼陳迦南,道︰「阿四,將人帶來了就行,你去做事,讓這小子進去。」

曹叔是元老,趙阿四不敢造次,唯唯諾諾點頭,又瞪一眼陳迦南,低聲斥點︰「皮繃緊點,別給我惹事。」

陳迦南訕訕笑,恭而敬之地送走他,跟著曹叔進了屋內。

這棟樓房只得三層,在擁擠的城寨里,難得還有個天井般的小院,此刻趙山海就坐在院中央,優哉游哉喝著茶,幾個弟子正圍著木樁練拳。

「豹爺,人來了!」曹叔走到他面前,畢恭畢敬道。

陳迦南忙上前鞠了個大躬︰「豹爺。」

趙山海放下茶杯,朝院里的弟子們揮揮手︰「都下去吧。」

幾人行了禮,一哄而散。

趙山海抬頭,似笑非笑看向噤若寒蟬的陳迦南︰「阿南,昨晚任務完成得怎麼樣?」

陳迦南做出懊惱狀︰「回豹爺,遇到了點意外,沒成。」

趙山海是個粗獷長相,留著板寸,四十多歲的年紀,依舊是個銅牆鐵壁般的壯碩身材,穿一身黑色練功服,胸膛崩得很緊,脖子往下是大片的紋身,胸前掛著金鏈條,手腕上戴著一串佛珠,一身的江湖氣。

但他又是個笑臉,傳說中的笑面虎約莫就是他這樣子。

望著闖了禍的陳迦南,依舊是笑模樣,手指點了點梨花木圈椅的扶手,道︰「你年紀小經驗少,我給你交代這任務的時候,讓你盡力而為就行,沒做成豹爺也不怪你。」

「謝豹爺。」

趙山海揚起手揮揮︰「阿勇,出來吧。」

一個男人慢悠悠從他背後的廊檐下走出來,一張面無表情的俊臉,帶著十足殺氣。

陳迦南抬頭,露出錯愕狀,睜大眼楮︰「他……他……」

不得不說,他演技實在不錯,這份驚訝完全不像是裝出來的。

阮勇走到趙山海身旁,鷹隼般的目光,直直望著陳迦南,低聲道︰「豹爺。」

趙山海笑眯眯看向面前踉蹌後退兩步的陳迦南︰「阿南,你認識他嗎?」

「我……」陳迦南對上他的目光。

「你說的意外,就是他吧?」

陳迦南仿佛忽然反應過來,睜大眼楮露出驚愕的表情︰「他也是豹爺你派去的人?」

趙山海笑說︰「林兆明是本港排得上號的富豪,有人花上百萬在我這里買他的命,你覺得我可能只派你一個沒經驗的四九仔去嗎?阿勇在越戰打過多年,如今是東南亞一等一的殺手,我專門請了他來替我辦事,卻讓你給搞砸了。」

「豹爺,我什麼都不知道,這不能怪在我身上啊!」陳迦南急聲道,露出一副六月飛雪的竇娥冤模樣。

趙山海笑道︰「我當然不怪你,但你壞了阿勇的事,這事又是我請他辦的,他找我討說法,我總不能不給,你說是不是阿南?」

陳迦南一臉驚惶︰「豹爺,我真的不知道啊!我是你的人,你得幫我。」

趙山海擺擺手︰「阿南,若你不是我和興社的人,你壞了這麼大的事,現在已經橫尸街頭。但我們江湖人就得講江湖規矩,我也不能完全包庇你,這是你倆的事,你們自己解決。當然了,在我的地盤,就得按我的規矩來。」說著,又回頭看向身後的男人,「阿勇,你有意見嗎?」

阮勇搖頭。

「行!」趙山海站起身,「這里讓給你們,半柱香的時間,多一秒都不行。」

陳迦南心中一驚,沒想到竟全讓喬文說中。

趙山海往旁邊的兵器架抬手一指︰「阿南,你自己闖的禍自己受,听說你在四九仔里算能打的,阿四也在我面前夸過你不止一次。自己挑一樣兵器,這半柱香的時間能否撐過去,就看你的造化了。」說完,便負手往外走,頭也不回道,「不過你放心,要是你今日死在這里,我會給你爹一筆贍養費。曹叔,點香。」

曹叔在旁邊的香案上點上半截香,朝兩人示意了一下,也轉身走了出去。

院子只剩兩人,阮勇目光凶狠地盯著陳迦南,仿佛對方是自己即將獵殺的獵物。然後眉頭一擰,從腰間猛然抽出那把三菱軍刺,大喝一聲,朝人沖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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