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王之宴（下）
伊斯坎達爾認可了利姆露的說法。
不如說，這一位曾經率領著自己麾下的鐵騎橫跨了歐亞非三塊大陸，將目之所及的一切全部都劃分成為自己的領土、擁有著多比繁星的贊譽和功績的王者擁有著這樣一顆強大包容的心，並不為利姆露身上的這區區一點「小問題」而感到驚訝。
正好相反，當利姆露展現出來了自己作為【王】的品質的時候，伊斯坎達爾便承認了他。
承認對方即便只是一只最低劣的魔物，但是卻同樣擁有著與他們這些古舊時代赫赫有名的王者處于同一高度共飲的資格。
他們同為王者，無分高低與貴賤。
這一場酒宴借用了愛因茲貝倫家廣闊的後花園，今晚的月光甚是明亮，足以將周圍的一切全部都清清楚楚照亮，為之鍍上一層銀色的光輝。
利姆露朝著迪亞波羅點了點頭，叮囑他照顧好間桐櫻之後，自己朝著正中央那三位王者聚集的地方走了過去。
他在伊斯坎達爾的對面盤腿坐下，身邊分別是阿爾托莉雅和吉爾伽美什。
「哦！你看上去還很小，到了可以飲酒的年齡嗎？」
伊斯坎達爾沖著利姆露擠眉弄眼。
「我當然可以喝酒啦！」
利姆露抬了抬下巴。
可惜作為全場除了間桐櫻之外、外表年齡看上去最小的人，他這樣做半點的威懾力也沒有，只能讓人覺得驕矜而又可愛︰「真是的，不要用外表就去判斷別人的年齡啦！」
以外表的表現而輕易的判定強弱——這是只有人類才會犯下的錯誤。
魔物之間究其本質是赤//luoluo的弱肉強食的關系，弱者會絕對的服從強者，哪怕是一只看上去人畜無害的史萊姆，也可能是天災級別的魔之王。
「哈哈哈！好！」
伊斯坎達爾聞言，便將手中的酒器塞到了利姆露的手中。
「emmmm……」利姆露沉思片刻，有些不可置信，「這個根本不是用來喝酒的器具吧？——不是居然都不用杯子的嗎？」
「哦？」伊斯坎達爾倒不覺得尷尬，「原來這並非是用于飲酒的嗎？我還以為是這個國家里面獨有的酒器呢！」
上輩子好歹也當了近四十年日本人的利姆露︰「……不，我確信那絕對不是！」
拜托你們用正常一點的杯子喝酒吧求求了！
或許是听見了利姆露的心聲，又或者是哪怕吉爾伽美什自己也不是很能夠容忍這一種、嗯，大家共用這並不算是酒器的玩意兒喝酒的行為，再多想一點可能是吉爾伽美什根本看不上伊斯坎達爾帶來的酒液。
總之，這一位挑剔的王者一邊以他那慣有的傲慢態度和能夠拉滿所有的仇恨值的毒舌挑挑揀揀，一邊揚了揚手，金色的漩渦便憑空浮現。
只不過這一次同之前不同的是，從漩渦當中並沒有出現武器，而是掉下來了一瓶用黃金和寶石鑄造的酒壺，以及四個同樣精致華美的酒杯。
「哼，就讓本王來教教你們什麼才叫做美酒吧。」
如果是放在別的什麼時候，吉爾伽美什的這種態度是必然會招致來其他人的群起圍攻的；但是唯有這一次是個例外，因為他們都能夠嗅到從那金色的瓶子當中傳來的濃郁酒香。
而在這樣的美酒前，他們所有人也就暫且對吉爾伽美什那惡劣的態度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其實利姆露也能夠從自己的胃袋當中拿出來儲存的東西，其中當然不乏美酒。
可是那些同吉爾伽美什手中這歷經了數千年發酵而出的珍品比起來，仍舊還是有些相形見絀，所以利姆露索性也就不去自找其辱。
「這可真是不可多得的美酒啊，archer。」
在品嘗之後，伊斯坎達爾毫不吝嗇的給出了盛贊。
吉爾伽美什渾不在意的搖晃了一下自己手中的酒杯，漫不經心的垂著眼眸︰「哼，那是當然。」
「能夠從本王的寶庫當中拿出來的，自然都是有可看之處的東西。」
伊斯坎達爾大笑︰「哦，這樣說起來的話，我可是對你的寶庫蠢蠢欲動了呢，archer。」
「你可不要讓我找到機會……去洗劫你的寶庫。」
[智慧之王老師！這個酒好喝！]
利姆露沒有參與到他們之間那隱隱潛藏著什麼更深層次的意義的對話當中，而是像只倉鼠一樣屯屯屯……
他並非是沒有享受過佳釀之人，但是即便是出自精靈少女所釀造的美酒，也終究是少了一份時間的發酵，總歸是比不得吉爾伽美什拿出來的珍品。
利姆露並非是此次聖杯戰爭的參賽者，對于那個號稱能夠實現所有願望的杯子也無意，因此雖然身旁的三位王者以酒為始展開了對「王道」的論述，但是利姆露也沒有參與其中，只是抱著酒瓶，看樣子恨不得把自己給埋進去一樣。
過了這個村可能就沒有這個店了！他要多喝點！
反正他有酒精的抗性，只要利姆露不自己擅自解除的話，那麼就不可能喝醉。
來啊！喝啊！看最後是誰喝翻了誰！
利姆露頗有些豪氣萬丈的想。
但是這酒，顯然不是白喝的。
在某一個瞬間，冷不提防之下利姆露被伊斯坎達爾給一巴掌拍在了後背上︰「不要光顧著喝啊，利姆露！」
利姆露回應他的是一串驚天動地的咳嗽聲︰「咳咳咳咳咳！」
「嗆、嗆住了！」
利姆露一邊給自己順著氣，一邊朝著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瞪了過去，可惜他的那一張臉實在是帶不來任何的威懾力，眼角還掛著生理性淚花的樣子看上去簡直是可憐又可愛。
「噗、咳咳，你做什麼啊，rider？」
利姆露鼓著腮幫子氣呼呼的問。
「不要只顧著喝酒啊！」伊斯坎達爾道，「方才，無論是我，還是saber，亦或者是archer，全部都已經闡述了自己的為王之道。」
「但是，我們三個可不是今天在這里的全部的王者。」
他那一雙赭紅色的眼眸直直的望向利姆露。
「既然身為一國之王，那麼便也多少來談上幾句吧？關于你的……王道？」
利姆露︰「……啊。」
你都在說什麼？
「王道？」利姆露眨巴眨巴眼楮，「我沒有那種東西啦……」
他這一句話將在場的其他所有人的目光，都全部吸引了過來。
「怎麼，你這家伙不也是王麼？」吉爾伽美什放下了自己手中的金杯，掀了掀眼皮，「那麼，作為王的話，對于如何統率自己的子民，多少也應該有些章程吧？」
但是這個問題卻是讓利姆露真實的遲疑了起來。
「啊啊，雖然說的確是被稱之為王、也擁有著自己的國家和子民……」
「但是實際上，我對于他們，並沒有什麼要求。」
利姆露道︰「大家都是因為願意信任我，所以才會聚集在我的身邊。我很少對他們有什麼約束，也不會去干涉他們想要做的事情。」
利姆露甚至不覺得自己是一個合格的王。
「如果一定要說的話……」
利姆露沉吟片刻。
「那麼應該就是——雖然我無意那些紛爭、也並不在意這一個世界由誰來掌控、誰來掌管。但是，既然他們追隨于我，既然他們願意將自己寶貴的信任全部都交付給我的話，那麼我也會盡我所有可能的不去辜負這一份信任和期望。」
「我會保護他們。我會庇佑他們。」
在這一刻，這個看上去真的只有很小很小一只的少年身上卻擁有著某種無形而又龐大的氣場。
「若是這也算得上王道……那麼，這便是我的王道。」
吉爾伽美什發出了一聲極為響亮的嗤笑聲，而伊斯坎達爾則是放下了自己手中的酒杯，在和地面踫撞的時候發出來了非常清脆的聲響。
「不行啊，這樣是不行的啊。」
伊斯坎達爾說。
「你和這個小姑娘，犯下了一樣的錯誤啊。」
利姆露︰「哎？」
他有些茫然和不解的看了看自己右手邊的阿爾托莉雅，又回過頭去望著伊斯坎達爾︰「……錯誤？」
「對。」伊斯坎達爾雙手環胸，點了點頭，「你這樣的話，不就相當于是將所有的期望全部都自己一個人扛了起來嗎？」
「你的國家，想來是因為有了你的存在，所以才能夠存在的吧？那麼如果沒有了你，這個國家又應當如何？」
「國家應該是王的國家，而並非王成為被國家束縛的僕從！」
「我沒有被束縛。」
利姆露忍不住反駁。
「我只是不想辜負他們的這一份期待。」
利姆露實際上是一個沒有辦法拒絕他人的期待、他人的請求的人，甚至是很多時候還有些過分的溫和，缺少作為王者該有的恩威並重、殺罰予奪。
但是。
那並不妨礙他坐擁四海，萬邦相交。
而在這種時候，本應該侍候在外的迪亞波羅強勢的插了進來。
「利姆露大人自然是吾等的王，這一點無需質疑，也容不得他人反駁。」
原初的惡魔抬起眼眸。
在他們的世界里面，愛戴敬重利姆露的存在不知凡幾，但是即便如此，迪亞波羅也一定是其中最狂熱的那一份子。
你們根本不知道……利姆露大人，是一個何等壯麗恢弘的奇跡！
惡魔伸出手。
黑色的霧氣在他的手中盤旋繚繞，隨後在某一個瞬間驟然炸開，將周圍一整片都籠了進去，成為了特殊的領域。
被包裹容納在了其中的英靈們不免都有些警惕，因為迪亞波羅這看上去可實在不像是要與人為善。
「喂，迪亞波羅……」
利姆露喊了一聲，那站在黑暗領域當中渾身充滿了邪肆的惡魔聞聲回過頭來，看向他的時候金瞳里面是不變的狂熱和推崇。
「請您放心，利姆露大人。」惡魔道，「我自然不會做讓您為難的事情。」
「只是想要請諸位看一看，您的偉績罷了。」
利姆露︰「嗯嗯？」
惡魔原本就是精神世界當中的存在，只有被召喚、並賦予了實體之後，才能在物質的世界里面出現。
所以現在，當身為最古老的七位惡魔之一的【原初之黑】迪亞波羅僅僅只是想要從自己的記憶當中提取畫面展示出來的話，于他而言並非是什麼難事。
于是，呈現在眼前的，便是一副波瀾壯闊到足以讓在場的這各位見多識廣的王者們，都會忍不住為之驚訝贊嘆的場景了。
那是一個與此世界的發展軌跡完全不同的、神秘仍存的世界，百族在大地上共同生存，魔法成為了日常生活當中的一部分。
巨龍展開雙翼呼喚風暴翱翔天際，精靈長居森林素手撥弦奏唱歌謠。
不同的國家、不同的種族、不同的信仰、不同的習俗，但都生存在同一片天空下。
然後。
他們看見被視作「禁地」的密林深處，從無到有的出現了一個國家。
哥布林游走狩獵、龍人巡邏視察；鬼族是最鋒銳的、開疆拓土的刀鋒；在豬頭人的手下，長長的道路與森林之主的命令一起延伸，四通八達。
精靈放下了手中的琴，為他妝點國家的門扉；暴風之龍落在他身後，成為最堅實的盟友和後盾；遠近的國家發來了同盟的邀請，無數听聞了他姓名的——人類或者魔物——都紛紛聚集到了這個國家，宣誓忠誠。
被所有人簇擁的少年華袍加身，頭戴冠冕，華貴的大鰲散在他的身後，是無需用言語形容都可以看的出的尊榮。
在某一個瞬間，少年回過頭來，一雙黃金瞳熠熠生輝，比天上的太陽還要來的更加耀眼和明亮。
「利姆露大人。」
他們念誦著對方的尊名，面上是赤忱與狂熱。
「利姆露大人！！」
「看到了麼？」
迪亞波羅的聲音冷不丁的問。
得萬魔俯首，引深淵屈膝，朗朗明日為他披上金輝，世界之聲為他頌唱贊歌。
這便是，吾等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