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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老爺子攻略裝置

楚留香很快就回來了,他手里拿著一片染上了血的黑色碎布,看來正是襲擊黑珍珠的那人身上掉下的。

「我以為你的輕功無人能及,竟然追不上一個只會在暗處出手的小人?」

看來黑珍珠實在很記仇,直到現在也記恨著楚留香在客棧里說過的話。

楚留香笑了,「我也以為有人說過那麼一句話,他好像說自己是不認識楚留香的,又怎麼會知道楚留香輕功好呢?真是奇怪,太奇怪了。」

黑珍珠瞪著他不說話。

他說不出話了,楚留香卻是要說的。

「那人跑得實在很快,我也不知他是向哪里跑的,算是捉不到他了。」楚留香把手里的布條向著陽面提起來,「這血是黑色的,他一定中了透骨釘的毒。」

「那豈不是很好?讓他自己被自己的透骨釘毒死算了!」黑珍珠說道。

「可那樣一來,線索就斷了。」楚留香說,「剛剛我在那邊也見到了忽然乍起的煙霧,他就是我追至湖面的忍者。我倒是希望他能好好的,最起碼也要等我找到他再毒發。」

「什麼忍者?什麼湖邊?亂七八糟的,把話說清楚些!」

楚留香仔細講給黑珍珠听。

西門千、左又錚、靈鷲子和札木合來自天南海北不同的地方,卻好像約好了要死在一塊似的,而且西門千、左又錚、靈鷲子的親信都告訴楚留香,他們是收著一封信以後才出門的,無論他們為何而死,都絕對與信的主人月兌不了干系。

而黑衣忍者,他不想讓楚留香看到書信,便殺了天星幫左又錚的師弟宋剛,所以才被楚留香追至湖邊,丟了一顆煙霧.彈逃走了。剛剛他又要殺黑珍珠,想必也是不想他把信的內容說出來。

「你說其他三人都收到了一封信?」

楚留香點頭,「想必你的父親也收到了信,你若是肯告訴我們上面寫了什麼,我們就能查得更方便些。」

「我告訴你信的內容,你拿什麼來和我換?」

「你倒是不肯吃虧的。」楚留香嘆口氣,「明明是在找你的父親,現在卻好像是我欠了許多似的。」

即使是黑珍珠也忍不住臉紅了一些,確實是他有求于人的,這表現實在不禮貌。

黑珍珠看了楚留香,又看看走在後面的沈百終,「雖是我有求于人,可也是你們主動找我的,我爹爹失蹤的事對我實在重要,希望你們能體諒一些。」

楚留香說這些話也只不過是想讓黑珍珠能徹底放開顧慮,聞言也就取出了懷里的東西,「這是我從左又錚那里找來的,西門千那處也有一模一樣的東西,我想是個線索。」

楚留香取出來的東西是一副畫像,畫像被卷在上好的皮質套子里,看來主人很是珍惜,平日定然小心收著。

畫上的人是個女人。

那是個非常非常美的女人,風度和姿態即使是隔著畫也讓人近乎痴迷,畫這畫的人又有不俗的造詣,用筆涂色無一不妙,是以這人簡直好像要從畫中走出來一般。

你看到她,哪怕再有文采,滿月復的贊美也都說不出來,到嘴邊的就只剩下一個美字。

「這女人的畫像有什麼用?」黑珍珠問。

「西門千和左又錚喜歡同一個女人,家里還都有一模一樣的畫像,難道還不算是線索?」

「那我也念給你听,你記好了。」黑珍珠不得不承認這也是個線索,于是就把信的內容念出來,「一別多年,念君豐采,必定更勝往昔,妾身卻已憔悴多矣,今更陷于困境之中,盼君念及舊情,來施援手,君若不來,妾惟死而已1。」

一別多年,念及舊情。

「看來你父親正是來幫這個女人的。」楚留香仔細想了想道,「她有不得了的大麻煩,如果你父親不來,她恐怕只有等死,而你父親又與她有過舊情,所以一收到信就從立馬大漠趕來。」

黑珍珠又瞪他,「是個人就能看出來的,用不著你說!」

這個女人絕不會是黑珍珠的母親,自己的父親為了別的女人跑來中原,竟還失蹤了,黑珍珠怎麼會不生氣?

楚留香咳嗽一聲,「我想寫信的人恐怕就是畫中人。你父親可有這副畫?」

「他即使有,也不會讓我瞧見的。」黑珍珠冷冷地說,「他絕不會讓我知道他心里還有另一個女人。」

這話的意思不是說札木合瞞著黑珍珠,而是指札木合是個好父親,他不會讓自己的孩子知道自己愛著除他母親以外的人,他也不會讓自己的孩子感到困擾。

他要給黑珍珠一個完美的童年和家庭。

在他失蹤以前,黑珍珠確實是無憂無慮的。

這實在是個很好很好的父親。

楚留香顯然懂了黑珍珠的意思,心里更下定決心,在找到凶手之前決不能讓黑珍珠知道札木合已死的消息。

「信上還有別的消息嗎?」楚留香問道。

「落款是個素字。」

「我們只要搞清楚這人是誰,事情就能解決大半了。」楚留香嘆道,他小心翼翼地舉著畫像,「可我就算把眼楮扣下來放在畫上,也看不出上面有什麼名堂。」

「你為何要著急?這三人,加上我爹爹,都與你毫無關系。」

「我若是找不出真相,就永遠也別想再做楚留香了。」

楚留香就是楚留香,他怎麼會不是自己?

只有死人自然誰都不是的。

黑珍珠奇怪地瞅著他,「沈百終不就在這里?還有他解決不了的人?」

在江湖人心中,沈百終是天下第一,在官宦眼里,他又是殺人不眨眼的錦衣衛指揮使,還有什麼人能越過他殺死楚留香?

武功和權力,都比不過的。

「我怎麼好意思去麻煩他。」楚留香道,「不過他倒是給了我錦衣衛的腰牌。」

那你還著什麼急!

黑珍珠雖沒有說話,眼里卻是這個意思。

楚留香笑了,剛想說話,就有一只手伸過來拿走了他的畫。

畫當然是沈百終拿走的。

「畫畫的人是孫學圃,他給陳絕音畫過畫。」

楚留香見過陳絕音,那是一個只能用冰冷來形容的女孩子,她好像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說話也說得很少,什麼也不喜歡,只有看著沈百終的時候楚留香才覺得她像是個活人。

而且她一見楚留香就會拔刀,她的刀法和輕功都是當世一流水準,即使還比不上楚留香,也夠讓他頭疼了。

所以楚留香對她的印象實在很深。

畫這畫的人,竟還給陳絕音畫過像?

「那你知不知道孫學圃在哪?」

沈百終搖頭。

———————————

沈百終不知道,別人卻是知道的,楚留香用錦衣衛指揮使的章在紙上蓋了戳,給附近的州府送了信去,隔天就有了答案。

孫學圃在官府是有過登記造冊的。

「這樣一個畫技高超的人,竟住在這種地方,難道他後來遭遇了什麼不測?」

一個貧民窟。

髒兮兮的路,髒兮兮的人,好像所有東西都在腐爛發臭似的,楚留香、沈百終和黑珍珠三個人走在這里就像是來錯了地方。

楚留香和沈百終還好,他們並不在乎自己穿些什麼,用些什麼,可黑珍珠的那身斗篷與露在外面的靴子,實在和這里格格不入。

幾個又髒又瘦的小孩子已經在偷偷看他們。

出來倒水的大娘也驚奇地看著他們,好像在疑惑,疑惑竟還有人要跑來這里。

「不知道,我不認識他。」沈百終提著刀,目不斜視地往前走。

「你不認識他?他不是給陳絕音畫過人像嗎?」

「她那時只有七歲,這是她後來告訴我的事情。」

「七歲?七歲就已可以畫美人像了麼?」楚留香大吃一驚,他知道陳絕音是個很好看的女孩子,如果不是太冰冷,一定會有許多人跟著吹捧她,但是再好的美人,小時候也是沒有長開的。

「有人請孫學圃畫。」

黑珍珠拿著孫學圃的畫像,突然指著土坡下面來了一句,「你們看!那豈不就是孫學圃?」

土坡下面有一個髒兮兮的老頭子,他穿著一身灰色的長褂,提著一桶水往地上倒。

楚留香看出那是一些青菜苗和南瓜苗,只不過它們長得七扭八歪,蔫了吧唧,若是隨便抓一把種子往地上撒了就不管,和地上的也差不了多少。

孫學圃的頭發已經全白了,動作也緩慢僵硬,好像是個提線木偶人,菜明明在他左邊,他卻把水都澆到了右邊。

楚留香還在觀察,沈百終已經走了下去。

「往右一點。」

「你是誰?」孫學圃嚇了一跳,手里一松,水桶就往下掉去。

沈百終握住把手,把桶輕輕放在一邊。

「沈百終。」

「錦衣衛指揮使?」孫學圃苦笑一聲,「我自認沒犯什麼事,也不在江湖里沉浮,你找我做什麼?」

「我想問件事。」

「你問吧。」孫學圃雖說著話,卻好像被人抽走了靈魂,渾渾噩噩,像個白痴,一點也看不出當年的意氣風發,「我惹不起你,一定不會說謊。」

「你有沒有畫過一個女人?她的名字里帶著素字。」

孫學圃的臉色本來因為窮苦而蠟黃,現在一瞬間變得蒼白,隨後又氣得發紅,身體不停的發抖,好像害怕,又好像憤怒。

「我……我畫過。」

「是誰?」

「是秋靈素!」

「你為什麼害怕?她是個什麼樣的人?」楚留香跳下來問道。

「她是個魔鬼!」孫學圃越來越激動,忍不住走了幾步,竟被一塊石頭絆倒了。

他那雙沾滿泥土的手也抓在了沈百終的衣服上。

楚留香立馬去看沈百終,他知道高手都有自己的脾氣,萬梅山莊的西門吹雪、南海的白雲城主葉孤城就很愛干淨,武當木道人愛穿有補丁的道袍,小老頭霍休愛錢,萬一沈百終也……

出乎意料的是沈百終並沒有什麼變化,他還是很冷淡,還是面無表情,安靜地看著孫學圃。

楚留香暗嘆一聲,明白自己對沈百終還是不夠了解,要成為他的朋友只怕還需要一些時日。

「她是個魔鬼!我為她畫了像後,她就挖去了我的雙眼,她只是為了不讓我再畫別的女人!」

現在土坡上面的黑珍珠一驚,他從沒見過這樣惡毒殘忍的女人。

只是為了讓一個畫家再不能畫美人,為了讓自己是最好的那一個,竟然生生挖去了他的雙眼,何等惡毒的心思。

「你知不知道她在哪里?」楚留香已不忍再問下去,可他實在沒有別的法子。

孫學圃搖頭,「那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誰也不知道她如今在哪里。」

「你記不記得你為一個女孩子畫過像?」沈百終問。

「我畫過的美人有很多。」

沈百終搖頭,「她那個時候還很小,只有七歲。」

「你說的是……我想起來了,你說的是不是陳妙音?」

陳妙音?

楚留香心生疑惑,孫學圃是不是記錯了名字?

但是沈百終卻承認了。

「是,她現在是錦衣衛千戶。」沈百終說道,「你畫得很好。」

「謝謝。」孫學圃艱難地笑笑,臉上的每一條皺紋里都寫著痛苦,自從瞎了以後他再也沒有拿起過筆。

「你沒有見過她,照樣畫得很好。」沈百終說。

「是。」

「花滿樓看不見。」

「是。」

「原隨雲也看不見。」

「……是。」

「他們都活得很好,他們雖不會畫畫,但字寫得都很好。」

「你什麼意思!」孫學圃已開始顫抖。

「你不是用眼楮畫畫的,你的手還在。」沈百終說。

孫學圃好像被人一拳打在了腦袋上,整個人都懵掉了,連自己在哪里也不知道。

「你畫的真得很好。」

孫學圃很久以前經常听到別人這麼說,那時候他被人們稱為吳道子再世,比曹不興還要技藝高超,多少美人俠客一擲千金,就是為了求他畫一幅畫。

那些人夸他的詞天花亂墜,吹捧起來也不留余地,他竟覺得自己也當得起贊譽。

現在想來,那千句百句都比不過這一個好字。

沈百終這樣的人夸一個好字,比他們說上幾個月都要強。

楚留香、沈百終和黑珍珠已走遠。

孫學圃突然發覺自己手上沾滿了泥土,他剛剛就是這樣撞在了沈百終身上。

他又突然發覺沈百終其實並沒有把他當作一個瞎子看的,他對自己很禮貌,可並沒有幫自己澆水,也沒有去扶自己。

他的武功雖高,但竟好像把所有人看做一樣的,並不覺得自己有哪里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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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留香听到土坡下傳來了大哭的聲音。

一個人大聲問,「我若去京城,錦衣衛要不要我!」

沈百終扭回頭去。

楚留香對黑珍珠說道,「你信不信?」

這話實在沒頭沒腦,黑珍珠只好問,「信什麼?」

「你信不信以後你在城牆上見到的通緝令都畫得活靈活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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