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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百終從御馬監選了一匹馬出來,牽著它走出紫禁城,走在北京城的街道上。

路上的行人看見他身上的飛魚服,都紛紛害怕地躲開,其實錦衣衛本沒有做什麼出格的事,他們的職責甚至沒有監管百姓這一項,又豈會對百姓做些什麼。

只可惜筆桿子是攥在文人手里的。

或者說,強者是不是天生就讓人畏懼?

北鎮撫司離得不遠,沈百終很快就到了正門前,這次出去是下江南,沒什麼任務,倒也不必帶什麼手下。

這里當然修建的非常氣派,北鎮撫司有一扇又高又大的鐵門,鐵門是百煉精鋼鑄成的,專門防一些想不開的江洋大盜和殺手,最頂上的牌匾是當今皇帝親手寫的,自沈百終當上指揮使的那天起,這塊牌子就掛在這里了。

正是這樣大氣宏偉的建築,卻是江湖人和王公貴族最害怕的地方,他們不光害怕里面住著的沈百終,也害怕北鎮撫司的詔獄。

沈百終深吸一口氣,推開了門。

以他的武功,天下本沒有什麼能嚇到他,也沒有什麼人能逼他做自己不喜歡的事。以他的性格,也沒有什麼能惹他生氣,只是……

北鎮撫司里穿著飛魚服的錦衣衛們捧著各色卷宗穿行其中,看起來一個個都忙得不得了,沈百終的輕功舉世無雙,推門時也拿捏了力度,竟沒有一個人發現他進來了。

只是那又寬又大的院子正中央竟然坐著一個老人,他沒有穿飛魚服,也沒有做事,就只是躺著一個太師椅,在青石板地上來來回回地搖,竟也沒有人敢叫他起來。

路過的錦衣衛有很多,在他身邊經過時卻大氣也不敢出。

「你回來了。」霍香一看見沈百終眼楮就亮了,但他偏要慢慢地說話。

他覺得慢慢說話的人才像是個長輩。

「是。」

霍香當然不是藥材,他是個人,是個男人,是個老人,是北鎮撫司最好的醫生,取這個名字的是他的師父。

他師父听說女孩名字好養活,又因為自己是個大夫,就為他取了個藥材名。

沈百終每次都容易想到藿香正氣水。

霍香嘆了口氣,從椅子上起來,拍拍自己的灰布衣服,「你才剛回來,難道就又要走?」

「是。」

「你要去哪?」

「江南。」

「去江南?江南有什麼東西值得你親自去?」

「陸小鳳被卷進金鵬王朝的事情里。」

霍香定定地看著面前的年輕人,突然從椅子下面模出了一大包藥來,他知道自己只要認真說,沈百終就一定會听的,「江南多毒蟲,你莫要常去水邊。」

「這是解毒的。」霍香把幾包藥分出來,又從袖子里拿出幾個小瓶子,「這也是解毒的,你可以隨身帶著,若是陸小鳳又被什麼女人騙著喝了藥,你也不用再東奔西跑了。」

這話听起來有十足的諷刺意味。

但陸小鳳其實根本沒有這樣麻煩過沈百終,這大約只是霍香說的氣話。

他最討厭的就是麻煩沈百終的人。

所以進了詔獄的犯人,霍香簡直恨不得給他們刷上幾層辣椒水,然後再叫人用鞭子狠狠地抽。

這樣一個老人,自然是沒有人敢招惹的,若不是他不喜歡動,給他一個椅子他就能坐上三天三夜,他的醫術連帶著脾氣恐怕早就在江湖上傳揚開來。

之所以說他是北鎮撫司最好的醫生,是因為霍香已經十年沒有出過北鎮撫司的大門了,若是一個醫生只在一個地方行醫,自然也只能說他是那個地方最好的醫生。

「陳絕音和張平野是不是已經去了江南?」

沈百終點頭。

霍香看起來滿意了不少,當他滿意的時候,就又坐下了,坐下繼續曬太陽。

他雖坐下曬著太陽,手上動作卻不停,明明是那樣小的太師椅,竟被他不知道從哪里取出半人高的瓶瓶罐罐來。

這大約什麼病都治得了。

這就是沈百終有點害怕的原因,每次他要離開京城,都得帶上這麼多東西,偏偏他也不想拒絕。

這是老人家的心意,別人求他治病他也不肯的,更別提給出藥來。

「你都帶上吧。」霍香覺得藥還是少了,可他一時間也做不出更多,「如果有需要,再用鴿子聯系我,知道了嗎?」

沈百終乖乖地點頭。

「你有沒有馬?」

「有。」

「是不是皇上給的?」

「是。」

皇上給的自然是最好的。

霍香又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沈百終,確認他健康的不得了以後,才像是爬上岸的海豹一般臥著不動了。

沈百終把地上的東西拿起來,走出門去,他之所以要來北鎮撫司一趟,就是為了要讓霍香放心的。

霍香當然也知道他是為了讓自己放心。

所以這樣的沈百終,他怎麼能不擔心他被人騙了?

他怎麼能忍住不關心他?

————————————

沈百終不知道霍香是怎麼想的,他已經認真地把東西放好,然後上路了。

他的輕功雖然也是天下第一,可你總不能指望他從京城一路跑去江南。

馬是很有用的動物,在江湖人眼里,它們比忠誠的狗還要好得多。

沈百終記不太清楚劇情,他也不知道陸小鳳會遇到什麼,但似乎是有一個武功很高的幕後黑手,所以他只想快一點去陸小鳳身邊。

到了晚上的時候,他也在趕路,天雖然已經黑了,沈百終也看不清路,可是他能听到風吹過所有東西的聲音,憑借這個他就能帶著馬走。

離沈百終不遠的地方正發生著一場決斗。

那里有一個湖。

有湖的地方自然也很開闊,月光灑在湖面上,灑在地上,照亮了湖邊的荒草和野花,今晚的月亮很圓,倒映在湖中的樣子非常可愛。

只可惜這里卻只有殺氣。

楚留香嘆口氣,「你為什麼非要和我決斗?」

「我殺人難道還需要理由?」中原一點紅冷笑道,「你何時見過殺人時還要說理由的殺手?」

楚留香確實沒有見過,所以他說不出什麼話。

「你若不殺我,就要被我殺死。」

中原一點紅已拔.出劍來,「這是一場決斗。」

「我再沒有見過比這更認真的決斗了。」楚留香笑了,他已打定主意不出手,因為他看出中原一點紅其實是想與自己做朋友的。

「動手吧!」中原一點紅大喊一聲。

這個時候卻突然傳來了馬蹄的噠噠聲。

高手過招,身邊怎麼能有別人?

楚留香和中原一點紅立馬看了過去。

中原一點紅還沒有看清,楚留香卻先笑了,「沈百終,是不是你?」

中原一點紅的臉色立馬變得蒼白,「你怎麼知道是他?」

「你看那馬,白的如此美麗,一般是用作御馬的,在御馬監里沒有專人細心養著,是絕養不出這神異的樣子的。」楚留香解釋道,「普天之下,除了沈百終和皇帝,還有誰能騎這樣的馬?」

中原一點紅不說話,他已經信了。

樹林里傳來馬的嘶鳴聲,楚留香听出有人把韁繩拴在了樹上。

月光下,一身黑色飛魚服的錦衣衛指揮使走了過來,除了完全感受不到的腳步聲以外,完全像是個普通人。

楚留香知道自己若是認真叫住他,他就一定會來的,可這時也不免心虛。

因為他才剛在京城偷了一樽白玉美人,還戲耍了六扇門的名捕禿鷹吳捕頭。

「晚上好,沈百終。」

「……晚上好。」

楚留香其實並沒有見過沈百終幾次,只是說過幾句話,發現他並不排斥自己以後,就鐵了心要和沈百終做朋友了——只不過還沒有成功。

「你是不是要去江南?」楚留香問。

「是。」

「若不是我遇上了事,我也想去江南的。」楚留香說,「我之所以知道你要去,只不過是因為我知道江湖上已經傳遍了陸小鳳的消息。」

「我听說有一個金鵬王朝的公主在大庭廣眾之下跪下來求他幫忙,我還听說他立馬就跑了。」楚留香笑著說,「這實在是不解風情,不過若是我,我也要跑的。」

在楚留香說話的時候,中原一點紅一直死死地盯著沈百終看,幾乎都沒有眨眼楮。

他剛剛還發了瘋一樣的想和楚留香決斗,現在眼里卻只有錦衣衛的這位指揮使了。

楚留香當然發現了,他只能苦笑,他知道沈百終不喜歡殺人,也知道沈百終脾氣非常非常好,可若是中原一點紅把劍架在沈百終脖子上,總不可能什麼事也不發生吧?

于是楚留香瘋狂地咳嗽起來,「沈百終,這位是中原一點紅。」

「你好。」沈百終好像根本感覺不到針對自己的殺氣,認真地問了好。

而中原一點紅顯然也沒想到他會和自己問好,一時間愣住了,呆呆地也回了句好。

楚留香差點要笑出來,幸好他努力忍住了。

「我要和你決斗。」中原一點紅是個很有毅力的人。

「為什麼?」沈百終問。

「因為你是天下第一。」

「我不想和你打。」

「為什麼?」這次輪到中原一點紅問了。

「因為我沒有空,我還要趕到江南去。」沈百終說,「等馬吃一會兒草,我就要走了。」

「如果你想和我決斗,可以等事情結束後去北鎮撫司找我。」

中原一點紅不說話了,沈百終這麼認真的回答自己,他還有什麼好說的?難不成要逼他和自己打?

楚留香有點羨慕陸小鳳了,他可沒有天下第一幫著查案子。

他剛這麼想,沈百終就問他了。

「你為什麼在這里?」沈百終問楚留香,「你的白玉美人已經賣出去了?」

楚留香尷尬地笑了笑,「賣出去了。」

楚留香經常取一些人的不義之財,變賣以後救濟他人,他也經常把自己莊子里掙到的錢拿出去給別人。

光這個月,他就給出去三十多萬兩。

「你不在船上,來這里做什麼?」

一說到這里,楚留香就等著沈百終問他了,立馬把事情像竹筒倒豆子那樣倒了個干淨,「我本是在船上的,只是不久前,有幾具尸體順著海流飄到了我的船附近。」

「這四具尸體分別是西門千、左又錚、靈鷲子和札木合。他們身上的傷竟是自相殘殺造成的,可我又能確定他們彼此並沒有仇怨,一定是被人陷害的。」

「所以我決定查一查這件事。」楚留香說,「殺死札木合的是神水宮的天一神水,若是我找不出真凶來,那神水宮就認定天一神水是我偷的了。」

神水宮地勢險要,只許女人進出,宮主水母陰姬的武功深不可測,她也極為討厭男人,那地方一直被江湖人當成是個禁地。

同樣被江湖人當作禁地的還有曾經的日月神教總壇黑木崖。

曾有人許下萬兩黃金,只為了看看有沒有人能從黑木崖中出來,只可惜黃金尤在,想領這黃金的人卻都通通死了。

日月神教雖已不在,神水宮卻依舊如日中天。

若是有人能從神水宮偷出天一神水,那個人一定是盜帥楚留香。

太倒霉了。

中原一點紅听完都忍不住有些同情楚留香,他忍不住問道,「為什麼她們不認為是司空摘星?」

「因為司空摘星被沈百終抓到偷他的佩刀。」楚留香笑了,好像倒霉的不是自己一樣,他一向很樂觀,「司空摘星現在在北鎮撫司掃地,掃滿一個月才準走。」

就連中原一點紅也忍不住笑了一下,「這主意是誰想出來的?」

「是陸小鳳。」沈百終說,「他說司空摘星最喜歡的事情就是喜歡掃地。」

楚留香雖知道這件事,卻不知道原因,聞言睜大了眼楮看過去,卻發現沈百終竟是真的這樣認為的。

他真的相信陸小鳳的話。

楚留香突然覺得自己身上在冒酸味了,他可還沒成功交上這個朋友呢。

「借給你。」

沈百終遞給他一樣東西,楚留香下意識地伸手去接。

那是一塊瓖金的玉牌,正中間刻著指揮使三個字。

「水母陰姬打不過我。」沈百終說。

楚留香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又不那麼有酸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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