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然聞言愣了下。
他和司空鶴跟著眾人朝前走去, 片刻後才有些不確定地喃喃說道︰「紅蓮獄火和星河碎，這怎麼比？」
一個是法修的無?法術法，一個是武修的無?上武技。
都很厲害。
但是哪個更勝一籌, 從來?沒人拿來?比較過啊。
顧然想了想，還是說道︰「修行真訣後，無?上戰技方可功成圓滿，至于哪個更厲害, 看修者修為吧。」
「哦。」司空鶴應了聲，不說話了。
顧然、司空鶴、裴玄三人沉默不語地走在隊伍後面。
在他們身後，侯溫書控劍而行。
他也不是愛說話的人, 他靜靜看著顧然的背影。
小劍修已經?比一開始出現?在宗門大比中，長高了些。
黑發?隨意束在頭上, 青袍寬松，被一根同色腰帶收攏在腰間，背影瘦削卻挺拔。
侯溫書在靈鏡間中，見過顧然控劍的模樣。
這次在梁國，更是親眼見到他在劍道上的天賦, 有多?麼驚艷。
如果他們鏡空宗的小師弟還在，可能也及不上……
不！
侯溫書倏然而驚，他不該有這樣的想法。
只是……
他看著腳步輕快走在司空鶴身邊的顧然，他和從前的小師弟同名，年歲相仿，同樣又是天才劍修。
又那麼巧，他們鏡空宗的少年天才劍修隕落, 出身三星小宗門碧雲軒的這個顧然就聲名鵲起。
偏偏在那之前，碧雲軒這個顧然又是那麼寂寂無?名。
要?說沒懷疑過，兩個顧然是不是有什麼關系, 那是不可能的。
當初顧然在宗門大比中一劍驚艷四座，鏡空宗內可是竊竊私語聲不絕于耳，猜測什麼的都有。
但很快，同門都說，那不可能是他們鏡空宗隕落的小師弟。
這個來?自三星小宗門的顧然，確實非常天才，但實在太野了。
沒人能猜透他的路子。
他會無?上劍技，所以就那樣肆無?忌憚，想什麼時候用就什麼時候用。
他甚至就為了在宗門大比中保護司空鶴渡劫，便用秘術強行提升修為境界。
雖然他們的小師弟也會，但他可不會用得?這麼任性，這麼野。
鏡空宗從小培養的弟子，是不會這樣的。
而且鏡空宗的弟子們也好?，長老們也好?，都對門中的少年天才十分熟悉。
他們鏡空宗的小師弟，哪有那麼多?的情緒哦。
看到白虎大花會心動。
殺個魅拿到個五品霧珠居然就會笑，還笑得?很開心。這東西就是鏡空宗的普通弟子都不太在意，也只有出身三星小宗門的修者們才會當寶貝吧。
這個顧然，還會跟著行事亂七八糟的玄武閣，那個行事更加亂七八糟的謝宇青瞎胡鬧。
鏡空宗、隱月谷、五靈宗都是建派萬年，自上古傳承而下的古老宗門，在半路崛起的玄武閣面前，大家還是很有點優越感的。
尤其是，玄武閣還是修真界出了名的奇葩。
所以一開始的猜測，很快不攻自破。
而且如果真的是他們隕落的小師弟，他為什麼不回鏡空宗呢？
他跑去玄武閣做什麼？那對一個劍修來?說，簡直就是自毀前途。
鏡空宗，才是他最熟悉的地方，也是全修真界最強的劍修宗門。
所以大家都說，只是機緣巧合罷了。
只是……機緣巧合嗎？
侯溫書看著走在自己前方的顧然。
裹著一身青袍，長高了的小劍修如同一桿青竹，如畫的精致眉目上，還留著幾分少年的青澀。
他確實會笑。
最少這次在梁國，短短幾天中，他就見顧然笑過好?幾次。
會害羞。
會靦腆卻詳細地教他和易星馳，他從封刀掛劍中學到的小技巧。
他現?在……很快樂。
侯溫書垂下眼瞼。
他其實也不知道，這個顧然究竟是不是他們曾經?的小師弟。
或許就如同門所說，他確實不像他們的小師弟。
因為，他從沒見到過這般開心的小師弟。
可是這個顧然。
即便五煞陣和第七魔主的結界遮掩了梁國的天空和陽光，即便他們戰得?艱難，即便會受傷，會遇到強敵……
侯溫書還是能清晰地感受到，顧然身上毫不掩飾的，快樂。
「易星馳。」謝宇青的聲音，自前方傳來?，「前方十丈。」
侯溫書立刻回神?，他的本命劍「嗖」的一聲飛高，懸在半空，也跟著戒備起來?。
顧然他們周圍，濃霧夾雜著讓人有些喘不過氣的濕氣，覆蓋在天地間，仿佛想用這樣鋪天蓋地的濕氣，將眾人徹底吞噬。
「土煞。」裴玄說道。
顧然和司空鶴一左一右，將他護在中間。
「俞修永，前方三十丈，黑鈴鐺。易星馳，強攻。」
「顏洺。」
「雪臣，十五丈。」
……
謝宇青的聲音一聲聲傳來?。
木煞、火煞之後，現?在是五煞陣的第三個，土煞。
大概是已經?合作通過兩個陣，大家彼此更熟悉，配合也更好?。
顧然他們在謝宇青的指揮想，步步穩穩推進著。
最後的土煞陣之主，是一只潛修千年，行動緩慢的妖修巨龜。
那妖修巨龜也是元嬰修為，但行動緩慢，在謝宇青的指揮下，眾人拉開了距離，花了兩個時辰，生生將那巨龜磨死?了。
裴玄受傷不能出手，和土煞陣之主巨龜的纏斗中，顧然、易星馳和侯溫書，再加上俞修永，就成了主力。
「呼——」看著那巨大的山巒一樣的巨龜趴下，易星馳呼出一口長氣，雙手撐著膝蓋，仰天就朝後躺去，「累死?了。」
顧然也席地坐下。
他們三個劍修，還有俞修永，這次真是把每一絲靈氣掰開來?用，在謝宇青的指揮下，發?揮到了極致。
他的靈海中，此刻也空空如也，連本命劍都喚不出來?了。
「小然。」司空鶴繞著他轉了兩圈，在他身邊坐下，「你還好?吧？」
「嗯。」顧然隨口應了一聲。
他還在回味著剛才那一戰。
裴玄也在顧然身邊坐下，說道︰「謝宇青的攻擊節奏。」
他左手食指在地上有節奏地，輕輕敲了幾下︰「控制得?很絕。」
「嗯。」顧然點頭，認真想著剛才一戰中，謝宇青精準指揮下，自己每一劍出手的時機，攻擊距離，都和從前不太一樣。
更……有效？
大師兄不是劍修，也不是法修。
他對自己和易星馳，還有侯師兄的了解，全都來?自一路上他們各自的出手。
剛才一戰，他親自指揮，精準到了劍修的每一劍，法修的每一次術法攻擊範圍和距離。
再加上司空鶴他們的配合。
持續整整兩個時辰的戰斗，他也就吃了一顆回靈丹而已。
顧然心中一動。
先?前他和司空鶴在火煞陣中，擊殺那些火煞邪獸，他出手其實還不如剛才多?，但不到一個時辰，他吃了整整五顆回靈丹。
節奏……
他仰頭看著天空，玄武閣大弟子最開心的要?分戰利品的聲音傳來?，他也充耳不聞。
顧然的左手，下意識地也在地上輕輕的，有節奏地敲打起來?。
顧然的手上，突然一暖。
他下意思?收回目光，低頭看向自己的左手。
司空鶴的左手正抓著他的手，他右手拿著一只小小的碧玉盒子。
「你做什麼？」顧然臉一熱，就想抽回自己的手。
司空鶴左手用力，阻止了他的動作。
碧玉盒子已經?打開，淡淡的藥香彌漫開來?。
「小然。」司空鶴說道︰「你受傷了。」
他抬眸，對上顧然的眼楮︰「這是傅道友給?的藥。」
司空鶴一邊說著，一邊熟稔地伸手沾了些藥膏，抹在顧然的左手掌側。
藥膏一抹上去，一股清涼就掩去了傷口原本的刺痛。
這是先?前戰斗中，被妖修巨龜濺起的泥點所傷，但傷口很小，對修者們來?說，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顧然壓根就沒想過，要?去找傅英為自己治傷。
司空鶴說完又重新低了頭，小心翼翼又在顧然掌側那不到半寸長的傷口上，抹了一遍藥膏。
「不……」顧然有些無?措地坐在原地，他想抽回自己的手，卻始終沒動，「不用了。」
他喃喃說著︰「小傷。」
司空鶴沒說話，又沾了些藥膏，抹到他手腕另一處傷口上。
這樣的皮外傷，顧然胳膊上起碼大大小小十數處。
對金丹修者來?說，實在不算什麼，就，過個半天一天，自然就好?了。
「好?了。」片刻後，司空鶴放下他的衣袖。
顧然胳膊上那些傷口，不管大小，都已經?被他抹了遍藥。
他收起藥盒，在顧然身邊坐下，正好?就坐在裴玄和他之間。
司空鶴轉頭看向他，問︰「小然，你剛在想什麼？」
「大師兄剛才指揮我們戰斗。」顧然說道︰「比我自己控劍，靈氣控制得?好?很多?。」
他有些懊惱︰「我本以為我已經?算得?很清楚，但和大師兄一比，差得?太遠。」
「我听?翟蒼師兄他們講過，大師兄從結丹成功，到成為洞虛，花了整整六年時間。這樣的修行速度在四大宗門的弟子中，實在不算快的。」
「我知道。」顧然不明白司空鶴為何突然提起這事。
司空鶴繼續說︰「大師兄渡劫洞虛後，很快就嶄露頭角，所以我想，金丹那六年，他肯定就一直在琢磨這修行的方法。」
「嗯。」顧然點頭。
「大師兄可是用了六年，甚至更久，才能做到現?在這樣。」
司空鶴笑︰「小然，你也不用著急的。」
顧然恍然。
「司空師弟說得?太對了！」謝宇青笑眯眯地朝兩人走來?。
「小師弟啊……」他拖長聲音，伸手在他頭上胡亂揉了一把，「你兩三天時間，就想把你大師兄的獨門秘籍搶走。你這是想搶了玄武閣的大弟子去做嗎？」
顧然臉又是一熱。
他當然沒有這個想法，也知道謝宇青是在和他開玩笑。
「那可不行。」謝宇青神?色嚴肅，「最少，也得?等你大師兄有了道侶之後才行。你要?知道，玄武閣大弟子，那可是一亮出身份，可是能額外吸引很多?目光的！」
顧然一下沒忍住，笑出了聲。
「他就不能，讓我們多?驚艷一會兒?嗎？！」
靈鏡間中，修者們也是無?語了，玄武閣大弟子的身份一亮出來?，那豈不是︰「吸引大家去看奇葩嗎？」
他們本來?也都和顧然一樣，還全都沉浸在剛才那一戰中。
用某位不知道是哪個宗門的元嬰尊者的話來?說。
謝宇青剛才指揮的那一戰，是幾乎可以顛覆修真界一向戰斗方式的，「精妙絕倫」的一戰。
可是現?在，靈鏡間中所有修者剛剛才眼睜睜看著，謝宇青毫不客氣地，理?所當然第一個拿了戰利品。
那還好?說，畢竟這一戰能贏得?看起來?還算輕松，確實全靠他指揮。
可是大家還在感動，還在驚艷，他能不能不要?總說這樣的話破壞氣氛？！
雖然修者們大都已經?對謝宇青心服口服，可是玄武閣就是奇葩！
玄武閣大弟子也就是奇葩！
「救命！不知道為何，我現?在甚至想求求那位，能讓謝宇青本命樹開花的大神?，立刻收了他！」
「我也是！求求這位大神?，收了謝宇青吧！」
「我看不下去了，求求了，收了他吧。」
「真的，全修真界一起求你，收了謝宇青吧！」
「男默女?淚，聞者傷心！收了他吧。」
「人家都為你成了玄武閣大弟子了，很厲害很痴心很感動很真誠，收了吧。」
顧然等人，自然看不到靈鏡間中修者們的話。
土煞陣過得?比之前都輕松，大家原地多?修整了一刻鐘。
「裴玄。」謝宇青說完轉頭去看裴玄，「你還能行嗎？修個真訣而已，你是不是裝受傷，故意偷懶啊？」
「那是火煞。」裴玄提醒他。
他頓了頓，又道︰「何況剛才你不是指揮得?很好?？玄武閣大弟子光輝形象，更上一層樓。」
「行了行了，準備出發?。」謝宇青一揮手，「下一個陣，一鼓作氣！」
「木、火、土……」裴玄說道︰「下一個，應該是金煞。」
「有什麼講究？」謝宇青問。
「五行八卦中，金為天，為澤，本該主收殺。但金煞，卻主殺伐。」
裴玄緩緩說道︰「金煞陣，會比前三陣殺機都重。」
謝宇青神?色嚴肅起來?。
「木為怒，火為喜，土主思?。」裴玄道︰「所以土煞陣中，你這樣擅深思?，長謀略，一舉一動謀定而後動的人，反而如魚得?水。」
謝宇青問︰「那麼金煞呢？」
裴玄目光在顧然和司空鶴身上轉過，悠悠嘆道︰「金煞，主悲。」
悲？
顧然心中一動，飛快轉頭看向司空鶴。
司空鶴也正好?轉頭看向他。
「悲。」謝宇青重復著這個字，「被憤怒主宰，會失去理?智。心生歡喜，會失去戰意。土煞影響有限。心生悲傷……」
「出發?。」謝宇青一揮手，眾人齊齊向前。
杞人憂天，可不是他們這群人的風格。
眾人看起來?雖然比先?前嚴肅，卻也沒有絲毫畏懼退縮。
顧然和司空鶴，仍然一左一右走在裴玄兩邊，將他護在中間。
在他們身後，是侯溫書，和他浮在半空的本命劍。
不過片刻，眾人周圍有了新的變化。
一片一片的楓樹林，出現?在大家眼前。
楓葉紅似火，連綿不絕，天邊晚霞開始映照長空，景色竟然美?得?讓人有些挪不開眼。
「顏洺師妹。」謝宇青喚道。
顏洺縴手輕揚，量天尺一躍升空，迎風而長。
很快，量天尺重新落回她手中，顏洺搖搖頭︰「煞氣分布很均勻，遍地都是。」
「戒備。」謝宇青說道。
眾人的本命法寶和武器，本就已經?喚出，此時更是打醒了十二分精神?，小心觀察著周圍。
就在這時，隊伍最末，發?出「叮」的一聲輕響。
最先?動的，是顧然的劍。
緊接著，青色身影一晃，已經?擋在裴玄身後。
顧然右手抬起，本命劍牢牢守住裴玄背後，迅疾無?比地連晃十二下。
「叮叮叮」的聲響剎那連成一片。
劍影寒光中，十二片被斬成兩半的鮮紅楓葉，飄飄蕩蕩，落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