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然的本命劍, 在空中輕輕一跳。
劍修和本命劍心意相通,他甚至能察覺到,自本命劍上傳來的, 一絲極淡的開心。
他前所未有的冷靜,本命劍迎風穩在半空,連風中每一絲靈氣的變化,他都?能清清楚楚察覺到。
「錚」的一聲?輕響, 劍尖寒光吞吐,顧然出?手?了。
「小?師弟!」
「顧道友。」
「小?然。」
「小?然你出?來了。」
……
顧然一離開火煞小?陣,同伴們立刻呼啦啦迎了上來。
在他身後, 青山幻境同樣化作片片碎片,消逝在風中。
「干得漂亮!」謝宇青上前拍拍他的肩, 「半個時辰再加兩刻鐘,不愧是我小?師弟。」
顧然喘了口氣,模出?能恢復靈氣的靈食塞入口中,慢慢咀嚼著。
他的本命劍仍然浮在他身邊,時間雖然花得久了些, 但他這次並沒有用?光靈氣,最少離開火煞小?陣的時候,還能自己站穩,還能穩住本命劍。
顧然想到這里,抬頭朝人群後看去。
司空鶴也跟著眾人迎了上來,不過他在離顧然還有丈許遠的地方就?停下腳步。
顧然抬眸,正好對上他的視線。
不知道想到什麼, 司空鶴的耳朵又紅了。
在司空鶴身邊,裴玄慢悠悠踱著步子走過來,朝顧然比了個厲害的手?勢。
「小?然。」作為醫修, 也作為剩下兩個還沒進火煞小?陣的人,傅英有點緊張地問道︰「怎樣?洞真火煞邪獸可殺嗎?」
「可殺。」顧然點頭,「就?用?大師兄和……」
他頓了頓,說道︰「司空鶴講的,把洞真火煞邪獸當風箏,遠遠拉扯著他們,繞著圈子先擊殺那?些金丹和洞虛火煞邪獸。」
「小?然。」傅英還是緊張,「我攻擊術法有限,又不會無上戰技,應付那?些洞虛火煞邪獸,會不會吃力?」
「不會。」顧然說道︰「你修為比我高,我能殺,你也可以。」
他頓了頓,又看司空鶴一眼,說道︰「這次,我並沒有用?無上劍技。」
「嗯?」傅英驚訝地看著顧然。
不止他,侯溫書和易星馳都?驚訝地瞪大了眼楮。
「我金丹修為,若是用?無上劍技,每一式都?能讓我靈氣消耗過半。」顧然說道︰「三只洞真邪獸,還有十二只洞虛邪獸,我殺不完。」
「原來如此。」傅英若有所思地看著顧然。
「所以我不用?無上劍技能殺,你也可以。」
「好。」這一次,傅英仿佛吃下定心丸,用?力點了點頭。
謝宇青似乎一點不意外。
他朝顧然眨眨眼,然後轉身招呼眾人︰「繼續出?發,傅英還有問題,邊走邊問。」
顧然等人朝下一個火煞小?陣走去。
大花湊過來,主動在顧然身邊挨挨蹭蹭。
「好像,真的更?涼快了。」姬雪臣凝目看向前方,喃喃說道。
白虎大花都?沒再繼續熱得伸著舌頭喘氣,空中再有風吹過,也不是滾滾熱浪,而?是能帶來些許涼爽的清風。
顧然又回答了傅英幾個問題,停下腳步,最後還是回到隊伍末尾,和始終沒和他說一句話的司空鶴並肩而?行?。
在他們身後,依然是白衣從容的裴玄。
「好像,挺開心的?」司空鶴仍然紅著耳朵,不說話,先開口打破這份沉寂的,是裴玄。
「還行?。」顧然笑笑。
「火煞幻境中,若能明?心見性?。」裴玄悠悠說道︰「倒也是個修行?的極佳去處。」
「是吧。」顧然答應一聲?。
「可惜那?幻境最多只有洞真境界。」裴玄竟還嘆息︰「若是再高一個境界,我便在其中修行?紅蓮獄火真訣了。」
「小?心走火入魔。」
「若是在魔界,第七魔主能分神降臨,直接驅動五煞陣,我還會擔心。」
「你得到紅蓮獄火真訣多久了?怎麼不練?」
「沒有尋到合適的時機,你手?上也有真訣?」
「我才金丹。」顧然頓了頓︰「也是沒有合適時機,畢竟是真訣。」
顧然和裴玄兩人隨口聊天,語氣自然又熟稔。
司空鶴沉默地走在一旁,仿佛完全插不進話去。
兩人談談說說,一刻鐘後,到了下一處火煞小?陣前。
這一次的火煞小?鎮,是一座看起來小?巧的普通小?城,城中還有一座石橋,橋下河水川流不息。
「我去了。」傅英雙手?握拳,大步朝火煞陣走去。
兩個時辰後,傅英疲倦地從那?火煞小?陣中鑽了出?來。
「好累!」他滿臉倦色,目光卻?是明?亮的,「不過總算出?來了!呼——」
「恭喜傅道友!」
「傅道友厲害!」
「最後一個了,大家加把勁!」
「走吧去最後那?個火煞小?陣。」
恭喜聲?中,顧然等人再次踏上前進的道路。
現在只剩姬雪臣沒有進去過了,他洞虛修為,再加上有本命靈獸襄助,按照謝宇青他們的估計,對他來說,應該是很輕松的。
最後一個火煞小?陣,是一處靜謐的雪山湖泊,湖泊如同鏡子一般,倒映著兩側的雪山。
姬雪臣站在小?陣旁,深吸口氣︰「我進去了。」
「小?心。」謝宇青說道︰「等你出?來。」
「嗯。」姬雪臣沒有回頭,他只是用?力一點頭,大步朝火煞小?陣中走去。
很快,他的身影如同前面所有同伴一般,消失不見。
顧然盤膝坐下,右手?指間數縷劍氣如同游魚一般,繞著他手?指來回穿插著。
司空鶴坐在他身邊,青年自他出?來後,兩人還沒說過話。
裴玄這次站到了謝宇青身邊,兩人湊在一起,再加一個顏洺,顯然是在商量,十個火煞小?陣都?破了後,接下來可能出?現的情況。
「好像,真的不熱了。」顧然抬手?,感?受著清冷的風穿過他指間。
和剛才相比,此刻微風和煦,仿佛回到春天。
「嗯。」司空鶴應了一聲?。
「你不問我,在火煞小?陣中見到了什麼嗎?」顧然沉默片刻,突然轉頭,看向青年。
「啊?」司空鶴有些猝不及防,對上顧然清亮的雙眼。
「見到了什麼?」他怔怔問道。
「凌雲前輩。」顧然小?聲?說道。
「哦。」司空鶴應了聲?,他的語氣听起來,似乎有些放松,也有些惆悵。
他又沉默了片刻,說道︰「小?然,裴道友說在火煞小?陣里面,見到的都?是自己最想見到,最渴望,但是卻?心中清楚,可能無法實現的夢。你發現沒有?你其實,很愛你的劍。」
「凌雲前輩上次問我,你還記得吧?」顧然沒有直接回答司空鶴的問題,反問道︰「他問我為何執劍。」
「記得。」青年點點頭,「他還說,等你清楚為何執劍,就?能學會那?式萬劍藏空了。」
「嗯。」顧然低頭,看著橫在他身前的本命劍,「我現在,已經清楚為何執劍了。」
「真的嗎?」司空鶴瞬間高興起來,真摯無比地說道︰「恭喜你,小?然。」
顧然依然抵著頭,唇角輕輕揚起,說道︰「但我還沒學會萬劍藏空。」
「不著急。」司空鶴說︰「你才金丹啊,將來一定可以學會的。」
「將來嗎?」顧然重復著司空鶴的話,「或許吧。不過即便一直學不會,也沒關系。」
他抬頭去看司空鶴,眼楮看著對方的眼楮︰「只要我劍還在,會多少劍技又有什麼關系。我同樣,可以做我想做的事。」
……守護我想守護的人。
顧然在心中默默補充。
「那?是肯定的。」司空鶴看著顧然的眼楮。
其實他一直都?知道顧然的眼楮很亮。
可是現在的他看起來,眼楮真的明?亮極了,如同星辰一般,讓司空鶴甚至有些不敢直視。
「小?然你現在已經這麼厲害了。」他有些狼狽地轉開頭,喃喃說道︰「將來也會變得更?厲害的。」
「嗯。」顧然用?力點點頭。
「小?然。」司空鶴沉默了會兒,突然開口問道︰「你和裴玄,很熟悉嗎?」
「嗯。」顧然隨口應道︰「怎麼了?」
「有時候听你們聊天,聊的很多都?是我從來沒听過的事,你們都?知道好多……」司空鶴說︰「我也要更?努力才行?,不能被?你們拋下。」
顧然看著青年英俊的臉上,難得一見的落寞,心中突然一軟。
他想了想,開口說道︰「裴玄是五靈宗的大弟子,就?和大師兄是玄武閣大弟子一樣。每個宗門只有一名大弟子,不是按照入門時間決定的。」
「而?是修為,見識,以及宗門長老和同門們公認的同輩強者,才會成為宗門大弟子。」
「如果做宗門任務的時候,有大弟子同行?,那?麼大弟子就?是理所當然的指揮者,所有同門都?需遵從大弟子的命令。」
「原來如此。」司空鶴點點頭。
「能像裴玄和大師兄一樣,成為四大宗門之?一的大弟子,整個修真界同輩之?中,他們也是最頂級的強者。」
顧然又道︰「裴玄本也是修行?天才,能祭煉五靈流派的最強大的五色蓮為本命法寶,不出?意外的話,他就?是五靈宗的下一任門主。他要知道的東西,自然比咱們多些。」
他想了想,又說︰「等咱們回玄武閣,你可去藏書閣多尋些典籍來看,修真界的事自然就?知道多了。」
「哦。」司空鶴答應了一聲?。
顧然看著他依然沒有舒展開的,有些黯然的眉眼,想了想,又道︰「你若是想知道什麼,也……也可以直接問我。」
他轉頭看向遠處,喃喃說道︰「反正也習慣了。」
「好。」司空鶴臉上,終于重新露出?笑容。
他朝顧然展顏一笑︰「小?然,謝謝你跟我講這麼多。」
「這也沒什麼。」顧然突然別開頭。
這一次,換他的臉微微發燙了。
「對了小?然,我剛听你說,這次你沒用?無上劍技。」司空鶴的語氣和神色,重新變得自然起來,「那?你跟我說說,你是怎麼打的?」
「怎麼說?」顧然皺眉。
「就?是怎麼打的那?些。」司空鶴說道︰「我也想知道,那?法子好不好用?啊。」
「就?是那?樣打啊。」顧然喃喃說道。
「小?然,我本以為你會用?無上劍技,解決至少兩個洞真修者。」司空鶴也不在意,自顧自就?說了下去,「那?先前陪你練劍的時候,大概估算過你的靈氣。你若是那?樣做,算來算去,靈氣也是不夠的。」
「肯定不夠。」顧然說道。
「但若不用?無上劍技,你怎麼打的那?洞真?」司空鶴湊得進了些,「你跟我說說吧。」
要讓顧然說謝宇青和裴玄做大弟子的事,他覺得還好。
此刻要講述自己怎麼和洞真火煞邪獸戰斗,他遲疑了一下,說道︰「你知道,我現在可以一劍化二十五。」
司空鶴左手?握拳,用?力錘在自己掌心︰「我知道了!」
他朝顧然豎起大拇指︰「你真的太厲害了,小?然!我剛才無聊翻修者驛壁,他們都?在說,一劍化二十五的劍修,當世罕見。好像只有鏡空宗的一位前輩劍修可以做到。」
司空鶴想起來了︰「那?位先前大魔主邀戰,主動應戰的那?位前輩可以做到。可他已經是元嬰大圓滿了,而?你還是金丹。」
「嗯。」
司空鶴說的,是鏡空宗的……
顧然看向遠方,青年接下來的話,就?有些沒有听入耳中。
鏡空宗,顧雲寒。
人們都?說,他是最有希望成為鏡空宗最年輕的化虛劍修。
將來的前途,必定不可限量。
或許化神,甚至大乘證道也是有望。
正在這時,顧然听見易星馳的聲?音傳了過來︰「侯道友,你還記得之?前大魔主邀戰,貴宗顧前輩應戰之?事嗎?」
他問︰「我一直都?听師尊說,這位顧前輩劍道修為極高,若是和同境界的魔修一戰,他勝算更?大的啊。侯道友能不能具體說說,那?一戰的情況啊?」
「對了我還听門中前輩說,這位顧前輩獨生愛子先前渡劫失敗,最後隕落身死道消。顧前輩因為沒能救自己兒子,乃至劍道有瑕,劍氣不純,這一戰才會輸大魔主半招,這是真的嗎?」
顧然一怔,下意識就?要站起來。
可他身體才一動,又重新坐下。
不會的。
鏡空宗最年輕的元嬰大圓滿劍修尊者,又怎會讓凡塵俗世亂了他的劍氣呢?
「咦?」司空鶴卻?一把拉起顧然,「他們在說劍修的事,小?然,我們也去听听。」
他說著,也不等顧然拒絕,拽著他就?朝易星馳等人走去。
「而?且……」易星馳好奇地問道︰「侯道友,我听說顧前輩那?位隕落的獨子,是鏡空宗有名的天才,他怎會連洞虛渡劫都?失敗啊?難道真的如外界傳言,他心性?不穩,劍心……」
「當然不是!」侯溫書突然開口,打斷了易星馳的話。
他向來溫和,仿佛自帶儒雅的書卷氣,和眾人相處也是極好。
此時難道的強硬,到讓易星馳嚇了一跳,連忙閉嘴,不敢多說。
「抱歉。」侯溫書朝易星馳道歉。
他頓了頓,長嘆道︰「只是我這位小?師弟……他啊,從來沒有道心不穩過。」
「他是咱們鏡空宗有名的天才,也極愛他的劍,怎會因為心性?不穩而?渡劫失敗。」
「那?他……」易星馳怔怔看著侯溫書。
這位溫和內斂的劍修,臉上突然露出?痛苦又悔恨不已的神色。
他轉頭看向易星馳,語氣依然溫和,卻?比剛才強硬了幾分︰「小?師弟,是為了保護同門,用?秘術強行?提升修為到洞虛境界,在遇魔山脈和魔修死戰重傷,靈府震蕩,才會渡劫失敗隕落的。」
他長嘆一聲?︰「鏡空宗可以失去更?多的普通弟子,也無法承受失去一個天才。可偏偏……」
侯溫書苦笑︰「是天才犧牲了自己,救了我們。」
他頓了頓,又道︰「不過我想,即便往事重現,再在遇魔山脈遇敵,小?師弟還是會出?手?的。」
侯溫書苦澀一笑︰「他本來也是個,溫柔又善良的人。」